桑课他们回到长安的时候,城中热闹非凡,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便是裴家小姐出阁之日。
“婚期提前了?”
萧舍他们赶紧回到佘府,正好撞上被众人拦住去路的公孙信。
见到萧舍他们平安回来了,众人都是一喜。
周礼全最是激动。
寒暄了两句后,萧舍将他们救出温姨的经过删删减减的说了说,公孙信也把他们这边的情况大概讲述了一下。
萧舍见其神色焦急,疑惑道:“二哥的记忆莫非已经恢复了?”
公孙信蔫儿了下来,失落的摇了摇头。
但是很快他就语气坚定道:“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要去救她!”
萧舍皱了皱眉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我去抢亲!”
“不可!”,萧舍立刻反对,他严肃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能如此莽撞行事。”
温女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把事情原委都猜出来了,她也表示反对。
桑课沉思了一下道:“不如让我潜入裴府,去探探裴玉璃的意思,若是她也有意逃脱,我们自然不介意拉她一把,那此事也就好办了,我直接偷偷把她带走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孙弱文笑道:“这办法好,也省却许多事了!”
公孙信和温女也默默点头,说干就干,桑课立刻起身。
“万事小心。”,萧舍突然拉住她小声叮嘱。
桑课胸有成竹的朝他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便飞出佘府了。
公孙信又被孙弱文拉走施针去了,温女没了内力护体,伤势好的也慢些,被安排到客房休息。
萧舍在房内一边查看近期的变动,一边吩咐周礼全准备接下来可能要进行的行动。
话说桑课离开佘府,直奔裴家而去。
她不熟悉裴家的布局,好在今日裴玉璃出阁,想找到她还是比较容易的。
桑课扮做裴府的丫头,溜进了裴玉璃的闺房。
一进屋,桑课倒有些后悔了,她换的这身衣服竟然是个裴家低等丫头的服饰,根本就进不了裴玉璃的身,只能端着一盘水果站在外间干等着。
裴玉璃正在里面换上鲜红的嫁衣,她的倩影影影绰绰的映在屏风上,可怜她大好年华,此时却僵硬着任由摆布。
换好衣服,裴玉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样一身热烈的红都没能遮掩她半分清冷,走出来时活脱脱一个冰雪美人。
“哎呦!”
桑课故意“不小心”、“被人”撞掉了盘子,只为了吸引裴玉璃的注意。
她特意没带易容,裴玉璃应该能认出她才对。
桑课一边积极的蹲下身捡水果,一边抬头去看裴玉璃。谁知她竟然只是目光平静的看了她两秒,便又转过了身。
“你是哪里的丫头?做事怎么这么没规矩!要是坏了今天的喜气,仔细你的皮!快点去换新的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换!”
桑课一边低着头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总不能是背着光的原因,所以没认出来她吧!
“嘭——”
刚出小院,桑课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人,盘子里的水果叮叮咣咣的又掉了一地,桑课暗道今天运气不好,一边蹲下来认命的捡东西。
被她撞到的人踉跄着退后一步,语气中有些责怪:“你是哪个院儿的丫头,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尖叫着训斥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给少爷磕头认罪!”
桑课没好气的抬头,却见眼前人的一身锦衣华服上竟然沾了一大片紫色的果汁。
原来是盘子里的葡萄刚刚在屋里就摔烂了,又撞到这人身上,也是他倒霉了。
裴玉玟眉头微皱,显然也是被这事弄得有些烦躁。
“罢了……”
裴玉玟今天已经够忙了,故而他现在只想快点解决问题,无意间目光一转,却是一愣。
那是一双含着怒气的清澈眼眸,就像是一团在冰上燃烧的火种,让人见之难忘。
“对不起少爷,都是奴婢的错!”
隐藏身份嘛,桑课还是很能屈能伸的。
裴玉玟看着她不自觉弯了嘴角,她虽是道歉,眼神中却划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桑课等了一会儿等不到那人的回应,偷偷的抬眼去看。
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嘴边带着笑意,用好奇的眼神瞅着她。
裴玉玟见她抬眼看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叫我起来?
裴玉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也起了好玩的心思,故意道:“就罚你带我去更衣吧。”
桑课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无奈自己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不得不低头。
路上,桑课故意落后那人两步,准备随时溜走,谁知那人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念头,竟然一直在打探她的来历。
无非是什么,叫什么名儿啦,家在哪儿啦,怎么会到裴府来的?
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自然都被桑课随便编了个谎忽悠过去了。
“大公子。”
这会儿府里的人大多都在忙着裴玉璃的婚事,他们这一路上就碰见一两个人。
听到那些人对他的称呼,桑课眼前一亮,心中已经有了个不错的计策。
“去将……”
裴玉玟刚解开外袍的衣带,却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站在他身后的桑课“邪恶”一笑,又戳了戳他确认他确实晕过去了。
桑课换上裴玉玟的易容,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裴玉璃的小院。
这次的易容比较仓促,她还不够了解裴玉玟的性情,只能根据方才短时间的相处尽力模仿。
“大公子。”
桑课微笑、点头,问道:“玉璃收拾好了吗?本少想与她见上一面。”
守在门口的下人进屋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告诉她可以了。
桑课清退了其他人,径自走到裴玉璃的身后。
“大哥。”
裴玉璃清清冷冷的叫了一声。
桑课压着嗓子道:“你想好了吗?”
“大哥,这桩婚事,从来都由不得我‘想好’,不是吗?”
桑课听出这话中仍是隐藏着几分不屈,又问:“那你甘心吗?”
裴玉璃却突然转身,含悲欲泣的看着她,字字泣血道:“大哥,我生于斯长于斯,我绝不会忘了裴家的养育之恩的,我已经身不由己,心如死灰了,难道你还要强迫我‘死灰复燃’吗?”
桑课被那双眼睛中的绝望深深的震撼了,她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玉璃恢复了平静,又变回了那副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神情,刚刚的那几句话仿佛就是属于裴玉璃的灵魂最后的爆发,现在她又被困在那个躯壳中去了。
若是没有变故,今天过后,她就将变成六王府的精致盆栽,直到某一天枯萎、消失。
桑课抬起右手,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镜子中,裴玉璃面无表情的梳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桑课的右手轻轻扶过她的脸侧,一张薄如蝉翼的假面被撕了下来。
裴玉璃一惊,差点尖叫出声。
“嘘。”
桑课微微俯下身,看着镜中的裴玉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带你走。”
裴玉璃眼神剧烈震动,可她最终又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遮掩了她眼中的波动。
“已经……迟了。”
裴玉璃声音颤抖着说出了这几个字,一滴泪水顺着她姣好的面庞落下。
佘府。
“她……不愿意走?”,公孙信的声音中透露着迷茫。
桑课点了点头,道:“她说,已经晚了,她不能连累……旁人。”
“晚了?”,公孙信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萧舍叹了口气,他看着一直黑着脸打哈欠的孙弱文,问道:“大哥,二哥有几成希望可以恢复记忆?”
孙弱文疲惫的按了按额头,无奈道:“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能不能恢复只能看运气了。”
“走吧。”
桑课突然站了起来,道。
“去现场看看,说不定刺激一下,就能想起来了。”
萧舍也站了起来,道:“只能如此了。温姨,你伤势未愈,且留在府里安心养着。”
“嗯。”
一行人走出佘府,混入了街上的攘攘人群。
四大家族之一的裴家和六王爷的联姻,声势自然浩大。
裴玉璃在吹吹打打的簇拥下进了花轿,这一幕正落在站在人群中的公孙信的眼中。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身影,一种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却寻不到这种悲伤的源头。
他好想抛却一切,什么也不顾了,就这样冲过去,问她一句:“我到底忘了什么?”
他的心已经模拟了无数遍,然而他的腿却只能死死的钉在原地。
他是公孙家的二公子,是父亲和母亲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换回来的孩子,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他不能什么也不顾。
世俗的枷锁将他托起,又将他捆住。
是他……怯懦。
他甚至不如那个敢于对抗一切,偷跑出来,亲自和他对峙的……裴玉璃。
“裴、玉、璃,你究竟是谁?”
新娘的花桥淹没在一片喜庆的红,朝六王府行进。
轿外的人群抢着散落的喜银,喜地欢天。
轿里的新人擦着垂落的眼泪,面如死灰。
新娘都是哭着出门,对她来说,这场仪式所代表的,是与过去的彻底告别,是名为出嫁的无奈迁移。
人们恭贺着她的出嫁,将她的眼泪当做婚姻的“喜泪”,逼迫她无视割裂与不安的恐惧。
公孙信怔了一下,他缓缓摸向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是一片濡湿。
“呜呜呜……”
“哎呀,你摔痛了吗?”
一个小姑娘弯着腰给他擦了擦眼泪。
“快起来吧,你都变成小花猫啦!”
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