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出去一趟，既没有救回萨麦尔，又得知阿撒兹勒被天父下达的命令。

    路西法并不是那种会忧伤的天使长，即使他知晓父亲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慈爱——也是，那全知全能的天父下达的命令，从来都是将一切湮灭，唯我独尊，在这一点上，路西法倒是并不意外。

    只是……只是……

    路西法的心脏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和凉意。

    哪怕是天使长……哪怕是亲手创造出的天使，父亲仍旧如此狠心且冷酷吗？

    现如今，路西法站在宫殿的大厅之中，他带来了阿撒兹勒，趁着阿撒兹勒向天父赴命之前，路西法强硬地将阿撒兹勒带到了亚舍拉的面前，这位银发的天使长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撒兹勒跪坐在地面，将上半身倚靠在亚舍拉怀中的模样。

    无忧无虑，天真无耻，什么都不懂的阿撒兹勒，哪怕差点犯下弑兄之罪，也丝毫没有愧疚与悲伤，阿撒兹勒将上半身靠在母亲的怀中，手中拿着饼干，一脸傻乐的一边笑一边吃，嘴里说出的话语也是不成调子，“这个，好甜。”阿撒兹勒舔了舔嘴唇，他忘记了之前路西法对待他的强硬，现在正全心全意扑倒在母亲的怀中，向着母亲撒娇着。

    “妈妈，好累。”阿撒兹勒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将下巴放在交叠的手臂之上，仰起头看着亚舍拉微笑着的脸庞，“我的任务，萨麦尔，逃走了。”阿撒兹勒诉说着不成调子的撒娇，但从这只言片语之中，亚舍拉大概明白了阿撒兹勒是去做什么，亚舍拉睫毛半垂，手指轻轻抚摸着阿撒兹勒的头发，她温热的手指轻轻为阿撒兹勒按摩着。

    “如果……真的杀掉了自己的兄弟，阿撒兹勒，你会伤心吗？”

    沉默了一会，亚舍拉在路西法的目光之中，一边温柔地抚摸着阿撒兹勒，一边轻声疑问道。

    “伤心，不明白。”阿撒兹勒眨眨眼睛，瞳孔之中是如同稚子的天真与纯洁，他兴致勃勃吃着亚舍拉递过来的饼干，嗷呜一口咬上了亚舍拉的指尖，亚舍拉摸摸他的牙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

    “……路西，”亚舍拉抬起头看着侍候在一旁的路西法，她金色的瞳孔像是月亮一样，“事情的经过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的帮忙。”

    路西法开口道：“您太过客气了，萨麦尔也是我的兄弟。”

    路西法半垂着眼眸，他纤长的手指微微攥紧了拳头，“我以为父亲不会真的杀死萨麦尔……”

    “所以你对他失望了吗？”

    “……不，我相信天父自有祂的道理，我只是无法接受。”

    “路西，你一直看守着伊甸园，对吗？”

    “是的，您需要什么吗？”

    亚舍拉收回了摸着阿撒兹勒的手指，手指之上满是口水，路西法递过来手帕，亚舍拉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她依旧安静的，那头银色的而卷发垂落至地面流淌着，闪烁着星光，她声音平稳安静，“去伊甸园，取来智慧的果实，为阿撒兹勒服下吧。”

    “可是这是否违反了天父的意志？”路西法皱了皱眉头，只是下一秒，他看着亚舍拉的脸，弯腰行礼，“遵从您的命令。”

    路西法转身离开，阿撒兹勒依旧在亚舍拉的膝盖之上撒娇着。

    好在路西法去往伊甸园再回到天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亚舍拉用编织物编制了一个小巧的挂饰，路西法便回来了。

    鲜红的果实带着极致的诱惑，亚舍拉接过果实，放置在阿撒兹勒的嘴边。

    “仅仅只是把你当工具，不赐予你智慧，对你也太过不公平了，阿撒兹勒，吃下吧，以后你就明白什么是痛苦了。”

    亚舍拉微笑着，将果实一分为二，递给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看了眼亚舍拉，乖巧地吃下了果实。

    阿撒兹勒的模样是乖巧的，天真的。

    他一口一口吞咽下果肉，直到智慧之果完全消失殆尽。

    亚舍拉擦拭着阿撒兹勒的嘴巴和手指，她闭上了眼眸，又睁开。

    “也许对于生命来说，什么都不懂比较快乐，但是我希望你有自己的选择，阿撒兹勒。”

    亚舍拉捂着阿撒兹勒的脸庞，她弯下腰，捧着阿撒兹勒的脸庞，将额头靠在了阿撒兹勒的额头之上，“所以，阿撒兹勒，我不知道未来你是否憎恨我，但是我爱你，毋庸置疑。”

    阿撒兹勒的眼眸依旧是天真的，智慧是逐步形成的，并非吞咽下智慧果实就能一瞬间拥有。

    亚舍拉对着阿撒兹勒定下了一个束缚，阿撒兹勒今天的任务相关，无法说出路西法所在的事实，接着亚舍拉让阿撒兹勒去雅威那里回复，她则站起身，沉默了一会，然后让路西法退下。

    “我想独自静静，抱歉，路西。”

    亚舍拉地声音轻轻的，她深呼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暂且……离开吧，路西，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眼泪。”

    路西法转身离开。

    母亲的眼泪对于孩子来说，滴落的泪水会打在孩子的心脏之上而产生窒息的感觉，路西法不愿看见亚舍拉哭泣的模样，且得了亚舍拉的命令，他当机立断转身离开，路西法面无表情走在王宫的回廊之上，作为天国唯二的老大哥，路西法一向认真沉默且敏感，他不像是玛门一般只有物质便足够的快乐忘记一切丑恶，也不像是米迦勒一样正直到心无旁骛，路西法虽然此时此刻坚信着天父的正确，只是内心的疑问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正如他之前对亚舍拉所说的，他对于天父依旧信仰，只是不理解天父为何要杀死萨麦尔。

    ……即使路西法隐隐约约明白萨麦尔和那群莉莉之间的关系，还有萨麦尔隐隐约约堕落的气息。

    路西法走在王宫的回廊之上，忽然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国的白昼，神国的光芒。

    这恢宏，圣洁，华丽，永远伟大的神国，不知为何，路西法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这看似坚固的神国，也许终有一日会碎裂。

    即使所有天使坚信神国的坚固，一如永不碎裂的大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