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3)

    一道带着凛冽寒气的白色冷光突然幽幽地闪过他的眼眸。

    那是含霜出鞘的剑气。

    窗外雷声轰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顺着飞脚的屋檐滴落,连成串无数绵延而下的水珠链。豆大的水珠有的顺着狂风飘到廊下,洇湿了原本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有的则落入廊外的池塘之中。小池里的荷藕水莲在风雨中柔弱地飘荡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落入淤泥之中。

    魔域远处耸入云霄的黑黢群山在昏暗中若隐若现。“轰隆隆”,一道接着一道气势恢宏的惨白闪电破开乌云,划破天际,将山体照亮。乌云之间电闪雷鸣,不时刺出“啪哩啪啦”的白光,使人心惊胆颤。

    屋内,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放在床帏旁的铁盘上,发出稳定的柔和白光,将整室照亮。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尖,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些许雨滴。整个地板都铺满了用金线点缀的红色织锦地毯,红色飘帘软绵绵地垂落在隔断前。各种珍奇异宝随意堆叠在屋内,散发出富丽堂皇的气息。

    墨沉神智还来不及回神,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略显狼狈地避开了叶寒竹刺来的那一剑,狠狠地撞在了床帏旁的铁杆上。

    铁杆倾倒砸在了墨沉的身上,铁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咣当”一声,夜明珠掉在地上,顺着地毯的纹路缓缓滚进床底。

    室内霎时一片黑暗。寂静又吞噬了一切声响和气息。浓浓的墨色在空气中流动。

    “轰隆”

    闪电又照亮了天空,雕花窗桕外又有白光一闪而过,如镜般的剑身凉气森森,在室内闪过一丝冷光,在闪电的亮光下映出叶寒竹面无表情的脸庞。

    叶寒竹镇静地举起剑遥遥指向着墨沉的胸膛,不多废话,手腕轻转,脚尖微点地腾空而上向前冲去,含霜也如同闪电般飞速闪动。一瞬过后,冷冷的剑尖与胸膛相隔半寸,跟着寒光闪动。叶寒竹拼尽全力,将剑狠狠刺入墨沉的胸膛之中。

    这时墨沉身体微微偏过一侧。叶寒竹眼神一凝,却也来不及调整,剑锋刺偏了半存。

    剑刺入胸膛一寸就半空中胶住不动,无法再向前推出。叶寒竹凝神,手腕用力又缓缓推入几分。她怕效果不够,又提手抿唇翻转剑身在伤口之间狠狠绞了绞。

    墨沉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苍白若纸,嘴角一瞬流下一缕鲜红的血来,滴落在他玄黑绣着金线的衣袍上,霎时氤氲开一抹暗色。

    看似许多动作,其实只在电光闪石的一瞬。雷电闪过一声后,叶寒竹鬼魅般飘到了墨沉的身前,将剑送入了他的胸口。叶寒竹挺起弯曲的脊背。狂风推开雕花木窗,吹进室内,冷冷吹起她的头发,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浓黑身影。

    墨沉眼眸沉沉地看着她,又咳出了一口血。他全然不顾撕扯的伤口,剑还插在胸前,踉跄地站起身,紧紧盯着叶寒竹,虚弱地开口质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叶寒竹面无表情刚想拔剑再补一刀,听闻此言淡淡地扬了扬眉。还没等她回答,就看见墨沉手指收拢举起,凝起一团紫色的亮焰。她脸色一变立即闪身躲开。

    只见那团亮焰向门口飞去,焰火沾到门上的那一瞬,整个木门立即灰飞烟灭,随即越过木廊落到了庭院中。落到庭院的一霎那,紫焰立即湮灭雨中消失不见,在雨中冒起了一阵浓浓的浓浓的冲天黑烟,直刷刷铺天盖日地向上涌。

    叶寒竹盯着黑烟皱了皱眉。

    这么显眼的异动,必然会引来他人查看情况。

    果不其然,原本寂静的庭院门口出现了大量的骚喧哗和脚步声。叶寒竹甚至还听到了慕梅疏的贱笑和三大长老的苍老的咳嗽声。

    看来补刀是来不及了。

    她扭头看向墨沉,不再和他废话。握住剑柄想要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已经找好了离去的方法和需要配合的人。一晌之后,她就会在约定人的掩护下离开魔域,渡过苍时之海,前往修真界。

    但是她用力拔了几下居然拔不出。叶寒竹定睛一看,墨沉这个颠公用手紧紧地握住剑柄,全然不顾他被划得鲜血淋漓的双手,用他暗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她,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沉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叶寒竹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闻言都被气笑了。

    不是,你真有病啊。

    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看出了他拖时间的意图,不再理会墨沉这个脑子有泡的,干脆运用法术召回含霜剑。含霜剑身震了震,“嗖”一声飞到了她的手里。

    剑被拔出,墨沉胸前的伤口霎时晕开一大团血迹。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深红的血块。血块落在红色的地摊上,霎时消失不见。

    叶寒竹利落地握住含霜的剑柄,“唰”一声,冷光一闪,含霜就被她反手插入了古朴的剑鞘之中。

    她把剑鞘在腰旁佩戴好,没看墨沉一眼扭头转身就走。

    墨沉将割伤的手紧紧捂着伤口,站在黑暗之中,细长的眼眸里似有莹莹火焰跳动。他狠戾地擦去嘴角的鲜血,只是眼神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脆弱之色:“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我?”

    “叶寒竹,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你装出来的吗?”

    叶寒竹:“......”

    傻x滚。

    叶寒竹和墨沉共事多年,知道他颠症又发作了。

    不过幸好这也是最后一次见证他的发癫了。

    叶寒竹抓紧逃命懒的理他,装作没听见运起轻功往门口飞奔,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院子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一隅。那个角落被许多花攀折,被些许爬山虎依附,看起来与其他墙角并无二致。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里有道暗门,包括墨沉。

    这就是她今天的求生之门。

    叶寒竹听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内容越来越清晰,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亮,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在门口。几个慢吞吞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异常明显。

    大长老的苍老声音从廊上传来:“应该没大事,不用太过担心,有寒竹那丫头在呢,那丫头可是把墨沉的命看到比她自己重的。况且依墨沉自己的修为,没有多少人可以伤到他。还有魔域至宝护身。”

    慕梅疏的声音紧随其后,他轻笑道:“我看可是未必呢。”

    叶寒竹心里狠狠咒骂了慕梅疏几句,抿了抿唇,内心焦急面上却不显,又调动了几分体内的气流加快速度,下一秒身形一闪就到了起居室门口。

    快到了。

    叶寒竹紧紧握住剑鞘,稳住心神。然而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白衣身影狠狠地撞上了她的肩,两个人俱是一个踉跄。

    在密密麻麻雨珠滴答的廊下,叶寒竹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白衣女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逃出一把凌光闪闪的雪刃,胡乱地刺向她。

    她下意识去夺刀刃,可是却只握到一手冰冷的雨水。雷声轰轰,闪电划过天际,叶寒竹愣愣的看着那把她赠与别人的刀刺进了她的胸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随后女子仰起那张和往常一样温柔清冷的苍白脸庞,蹙着细眉哀愁地看着她,眼角还滑下了一滴泪:“为什么?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你没事吧?

    这一瞬间,叶寒竹捂着渗血的胸膛,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个想法: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古人诚不欺我。云锦柔和墨沉这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云锦柔哀哀戚戚地刺了她一刀后,立即跑入了内室。叶寒竹面色沉沉看着胸前的刀柄,听到连廊拐角处近在耳畔的脚步声咬了咬牙,硬生生把涌上的血腥味咽了下去,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飞身进入了雨帘之中。

    身后还时不时传来云锦柔的哭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种毒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寒竹已经到了暗门门口,听到如同死了爹一般的嚎叫,心头的火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她给墨沉打了几百年的白工,在云锦柔出现以后不仅要帮他擦屁股,每天还累死累活参与他们的play,成为他们小情侣情趣的来源,他们做了这种事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

    但是时间紧迫,这次她不和他们两个计较。要是下次碰到了......

    叶寒竹回头冷冷地看了小院一眼,立即旋身进入暗门之中消失不见。

    而后赶到的大一批人看着门口的血迹脸色煞白,纷纷涌入居室之中。慕梅疏站在门口,望着磅礴的雨帘,露出一副兴味之色。

    “这天,要变了啊。”

    ......

    叶寒竹握着剑回过神来,慕梅疏含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你都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还分心,我可真伤心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关注吗?”

    她皱了皱眉,淡淡地开口:“你就不怕我真杀了你?”

    刚刚她们略一交手,慕梅疏只是装模作样地抵挡了几下,就束手就擒。叶寒竹把他逼在墙角,将含霜冰凉的剑体横亘在慕梅疏脖颈上,冷冷地盯着他漪澜的眼眸。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结果对手根本没有抵抗,颇让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郁闷之感。

    慕梅疏笑吟吟道:“我知道你不会。”

    叶寒竹面无表情地把剑往里推了几分,看到细腻的肌肤被剑划破流出些许殷红的血迹,慕梅疏脸上露出吃痛的神色方才停手:“你确定?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慕梅疏看着她冷如霜雪的眼眸,也淡淡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就凭你现在还要利用我。就凭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我们现在都还需要彼此。你若是担心我某天背叛你大可不必。我不是墨沉,会干出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他淡漠地补充道,“不然他也不会看到他的左护法和他刀剑相对,捅了他一剑后叛逃魔域。”

    叶寒竹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依旧不为所动,把剑贴紧慕梅疏的脖颈,冷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的诚意。”

    “一是我让你把剑架我脖子上,给你主动权。二是我告诉你我在魔域的眼线。”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刺杀了墨沉,并在苍时之海和修真界的交壤处找到你的吧。这是因为我在墨沉的寝殿里布了个小东西,可以听到他和其他人的对话。”

    慕梅疏带了几分遗憾开口:“可惜被你背刺了以后墨沉加强了警惕,现在已经那个东西被处理了。”

    “三是你现在还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亦然。我会帮你,但同时我也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在逃脱魔域的追缉,在修真界立稳脚跟之前,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他笑着看她:“当然,你也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阳光从缝隙里洒下。屋外一片暖阳,可屋内却似寒风侵肌。叶寒竹垂下眸子没再讲话,可也没动。慕梅疏也不急,桃花眼噙着笑悠然地望着窗外。

    半晌后,叶寒竹放下了压在慕梅疏脖子上的剑,平淡地开了口。

    “说说你的筹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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