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1)

    苍茫高峻的群山层峦迭起,连云叠嶂,大片白雾缭绕顶端。远远望去,一道巍峨的灰色石阶悠远延绵,自底部向上延伸,仿佛通往天边,又悄悄隐入白雾之中。

    石阶旁,高大的树木掩映在两侧。深绿的树叶遮天蔽日,似是被墨泼过。大树皆树干粗壮,深棕色的纹路上隐隐显出遒劲的斑痕,显示它的岁月之久,树林连绵一片幽幽屹立。

    石阶表面粗糙,整整齐齐犹如被尺子量度过,一尘不染,

    几个弟子低着头,三三两两地扫着古朴的石阶。弟子身上青衣似虹,皆气度不凡,气宇轩昂。

    没人讲话,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扫帚扫过石阶的“沙沙”声。时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将清幽的环境衬的更加超凡脱俗。

    两三声鸟鸣声之后,寂静陡然被打破。

    一个圆脸弟子拿着扫帚,再三望了望四周,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语气微妙:“你们看昨天的《实事录》了吗?”

    余下青衣弟子愣了一秒纷纷对视,眼神都亮了几分,而后立即把扫帚一扔,蜂拥般围到了圆脸弟子身边,脸带焦急语气火热开始讨论。

    “昨天听到有人说了,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劲爆啊!据说上次这样的消息还是紫霞仙君抓到合欢宗弟子和他的道侣在那个的时候......”

    这是惊叹派。

    “你搞到了?你怎么搞到的?!《实事录》可是一本难求啊,昨天尤其,我昨天去买的时候早就卖完了...”

    这是□□。

    “到底什么消息啊!别卖关子了!”

    这是催促派。

    石阶上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簌簌”树叶抖动了几下,鸟被惊起,伴着清悦的叫声盘旋了几圈之后,飞上了碧蓝的天空。

    圆脸弟子看着他们焦急火热的眼神,暗揣着几分得意神秘一笑,这才不慌不忙娓娓道来:“和魔域这次百年未有的大动荡有关。据说当了几百年的左右护法双双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你们知道的,魔域有三大长老,在魔尊之上。”

    “魔域有左右护法,是魔尊之下第一人。右护法是位男子,左护法是魔域成立以来唯一一位女子,叫叶寒......”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随意地转了一圈,突然一凝,话语顿了下来。

    透过重叠青衣弟子身影的缝隙,她看见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女子背脊劲拔挺立,真如一株欺霜傲骨的竹,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扫着石阶,与众人颇为格格不入。阳光透过树叶倒映下,洒在她身上。

    圆脸弟子咬了咬唇,在众人的诧异的目光中忍不住朝女子大声开口:“喂,说起来魔域的左护法和你的名字一样,是吧叶寒竹?”

    突然成为焦点的叶寒竹:“......”

    她手颤了颤,立即用宽大的袖子掩上,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普通无比,平平常常的脸。

    一双细长的眉深如浓墨,寒星般的眸子嵌在她那双狭长的眼眶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发出阵阵冷意。

    她刚刚还在感叹,不止她们魔域,原来修真界的人也会忍不住讲八卦,大抵八卦是人的天性时,大家的视线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叶寒竹阖了阖眼眸,下一秒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样子。

    她低下头挥动着扫帚,把自己的脊背缩起,有些畏缩地怯懦开口:“师姐,天下之大,重名的人不知凡几。我和魔域左护法重名大抵不是一见怪事。

    圆脸弟子不屑地笑了笑,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恨和嫉妒之色。

    那是自然,她这样一个普通的洒扫弟子怎么能够和魔域左护法相提并论?但就这样一个普通的洒扫弟子为何能获得那个人的特别关注......

    她刚想开口,看着叶寒竹怯懦的脸庞,刻薄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吞了下去。她讪讪地想:算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而且要是被那人知道就不好了。

    她看着周围还等着听故事的众弟子,清了清嗓刚想开口,就听见叶寒竹声若细蚊的声音。

    “师哥师姐...我们还是专心扫地吧。这么大声把外门长老吸引过来就不好了......”

    说来也巧,她话音刚落地,空中就似乎传来了外门长老那从不离身的仙鹤的鸣叫声。众人脸色一变,纷纷如鸟兽散,不再围在圆脸弟子的身边,快速捡起地上歪七扭八放着的扫帚,三三两两分散开,装模作样地扫起石阶来。

    圆脸弟子恼恨地看了她一眼,也乖乖闭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扫起石阶。

    ......

    托长老威吓的福,今天的地扫的特别快。太阳还没下山,众人就把石阶扫完了。

    叶寒竹怯懦地拿着扫帚站在原地,看着众弟子都成群结伴地走光了以后,扭头缓步走入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她一扫怯懦畏缩的神态,飞速踱步走入树林深处的黝黑草丛,咬牙切齿地揪起闭着眼悠闲躺在草丛上的男人,冷冷道:“你不是说修真界没人会知道的吗?”

    “为什么现在传遍修真界了?《实事录》又是什么东西?”

    她早上好好的扫着地,莫名其妙就听到了自己的八卦。八卦固然好听爱听,但当听到的八卦当事人之一是本人时,那只能让人提心吊胆,深怕听到什么真的消息。

    她被人叫住的那刻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一秒内怎么杀了所有人出逃沉渊阁都想好了。

    男人的衣领被她揪在手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他无辜的抬起双手,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盯着叶寒竹,似乎在表明他也不清楚。

    叶寒竹气急,狠狠揪过他的深红色衣袍,一拳挥了过去。在拳头将要碰到他的俊脸的时候,男人赶紧吐出嘴里的草,用掌拦住她的拳,忙不迭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要这么激动,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寒竹放开了他的衣服,握着拳冷冷地说:“慕梅疏,你最好打听清楚和我好好解释。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但是我死了一定会拉你垫背。”

    慕梅疏正了正歪斜的衣襟,看到她既惊又怒的脸时收起了无所谓的轻浮笑容,叹了口气,正色道:“你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我不会背叛你的。”

    叶寒竹的理智已经回笼,她淡淡开口:“你最好是。”

    慕梅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边向树林外走去一边朝她挥手。叶寒竹看着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渐渐消失在阳光下,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现在去找人打听,你在我们的洞府里等我回来吧。”

    她默不作声。待慕梅疏的身影完全消散时,慢慢地走进了密林的最深处。

    一个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

    叶寒竹大跨步走在黝黑小道上。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独处,她也放下了伪装,不再刻意收敛自己浑身的冷意。那双寒星般的眼平视前方,步履沉重,一只手紧紧按住腰间的剑鞘。

    周围是遮天的大树,小道旁是草丛。

    整条路似乎被黑暗牢牢包裹,静谧无比,没有一丝活人生气,连空气也是凝固的,散发出淡淡的严寒气息,只有她的脚尖拂过草叶时不时发出的“哗哗”声,然后就是水珠散落在地上的“滴答”音响。

    这是慕梅疏告诉她的秘密通道,通往她们的洞府。平时鲜有人涉足。

    当时她问慕梅疏:“那假使有人来呢?”

    慕梅疏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将手枕在头后,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话,他睁开眼,一副不以为意的调笑样,只是那双眼幽幽垂下,淬着几分寒意:“如果有人来了,想必你和我都知道怎么做。”

    叶寒竹懂他的言外之意,当即闭嘴不再多言。

    又走了几步,漆黑环境被前方刺透的阳光穿透,露出几分光亮来。叶寒竹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入那片光耀之中。

    走出密林,她被突如其来阳光恍一刺,将手抵在额头上方,旋即慢悠悠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映入眼中,叶寒竹虽然已经看过一遍,还是不由再一次生出了无语之感。

    面前一片灼日下,一汪极小的水池悠悠地荡着波打着圈。不远处一栋破旧狭小的茅草屋在微风里颤颤巍巍地打着寒颤,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除此之外,便是一大片荒凉的空地,别无他物。

    也不懂慕梅疏到底在坚持什么,每次都把这找到的破地方叫“洞府”,其实就一破茅草屋。

    叶寒竹揉了揉额头,不想再看见这糟心的画面,干脆双腿一曲,盘腿坐水池边坐了下来。

    微微荡漾的池面上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脸庞,随着水的波动不断微微律动晕染开。

    苍白若纸的脸庞上画着一对细长乌黑的眉,眉不似一般女子的柔美,而是带了几分锋利和锐气。乌黑的眼眸深不可测,放出微微寒芒。

    只是眼下带着浓浓的乌青,围着一双黑眼圈硬生生削去了几分精神气,显得人萎靡不堪。不见一丝血色的淡色嘴唇紧紧抿起。

    叶寒竹:“......”

    她默默移开视线,把自己的身子再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也糟心的不遑多让,她再看她这灰白交加的脸庞总感觉她命不久矣。

    想到远在另一个地方的罪魁祸首,她心上窜起一股火,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味,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叶寒竹闭了闭目,握住剑柄劝慰着自己:不要生气,良好的身体是一统修真界的基础,而且现在不是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逃到修真界了吗?

    想到这里,叶寒竹狠狠咳嗽了起来。又实在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地呕出一口血。

    她紧紧捂住胸口被刺穿的位置,感觉伤口又被撕裂了,有液体渗到了昨天刚刚包扎的白布上。

    叶寒竹略显狼狈的用手抹去了嘴边的血迹,盯着粗糙满是老茧的手掌里鲜红的血,静静地把手伸进了池水之中,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掩去了眼眸之中的思考之色。

    没错,她现在从魔域逃到了修真界,暂时摆脱了危机是不假。

    可前有狼后有虎,身边还有个紧紧跟着她的慕梅疏。

    她对修真界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哪天就要露出马脚。况且从她这几天对沉渊阁的了解来看,沉渊阁阶级森严,戒备严密。弟子之间联系十分紧密,交往频繁,她稍有不慎就会露馅。

    但是这些还都勉强可以应付。

    叶寒竹抿起了嘴,眼底闪过一丝沉重。

    真正让她想不通的还是慕梅疏这个变数。她看不透慕梅疏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虽然她现在能悄然混入沉渊阁是慕梅疏的功劳不假,她现在洒扫弟子的身份也是慕梅疏给她搞来的。但是说不定两人某天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对。

    而且,在魔域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搞清楚慕梅疏的底细。

    这个人并不像他表面上笑眯眯的那样,背地里心狠手辣阴险无常,心机深不可测。要是她遭遇不测,他只是在旁边含笑看着她独自应对倒也还好,就怕他当即在背后给她来上一刀。

    只是目前她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不是她说想翻脸就翻脸的。

    为今之计,她只能先把希望寄托在墨沉身上了。

    叶寒竹在心里默默祈祷。

    墨沉,你可一定要死啊。

    死了她就能收拾收拾包裹回魔域当魔尊了,不仅能了却这几百年的夙愿,现在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这样不枉费她走前拼尽全力给他的那一剑,为此她还白白挨了云锦柔给她的一刀。

    她在心里又虔诚无比地祈祷了一遍:墨沉,我都给你打了这么多年的白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一定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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