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宫本老师以及有栖和音告别后，凉夏加快脚步向家里走去，她想要从家里直接前往医疗部门看看情况。

    医疗部门，全称为咒术辅助医疗部门，是四月外婆的直属部门之一，负责全埼玉县所有和咒术相关的伤害的治疗。

    是的，全县3800平方公里内发生的一切咒术伤害，都可以免费在这里得到治疗。

    由于咒术界本就没有多少医生，因此毫无疑问，医疗部门只此一家别无分院。

    为了保障及时就医，四月外婆联合各地区的负责人，在一些指定地点安放了通往医疗部门的大门。而医疗部门的实体就像高专的忌库一样，被天元大人的结界定期更换位置。

    四月家里也有这样一扇门。

    进入大门，穿过5米长的光怪陆离的走廊，凉夏就走进了医疗部门。

    “呀，小凉夏，等你半天了，你终于来了～”带着波浪号的言语让凉夏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开。

    “别走啊～刚好有个病人需要你帮个小忙。”冰冰凉凉的手捏住凉夏的脸来回看了看，“我说你啊，这两天是不是又在勉强自己？”

    “森山医生，请不要随便捏我脸。”凉夏这么说着，特地用上咒力打掉那只冰凉的手，在对方手背上留下鲜红的掌印。

    “啧啧，我好心帮你看看，你又打我？”森山医生随便甩了甩那只手，红印就完全褪下去了。

    “三井先生怎么了？”凉夏不想和他兜弯子，“你说的病人就是他吧？”

    “唔，你还是这么敏锐。”森山医生让凉夏抓着自己的手腕，“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想让你也来看看～”

    森山医生边说边带她向住院部走去，“你没事的时候完全可以多来我这里几趟嘛，反正小彩香当年也是打算让你拜我为师嘛～”

    猝不及防被提到生母的名讳，凉夏却只顿了一瞬就十分自然地回答道，“那只是妈妈的想法。”

    “诶？但是小凉夏你很有天分的哦，如果拜我为师，我会倾囊相授的。”森山医生也不是第一次被凉夏拒绝了，“之前是和平的很，不缺人手。不过现在嘛……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下呢～”

    凉夏没有继续接话，她感知到不远处站着的松岛的咒力了。

    松岛看到森山医生走过来，连忙迎上去，“森山医生，是有治疗方案了吗？”

    “嗯，监督小姐在门口等一会儿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森山医生毫不避讳地拉着凉夏就往病房里走。

    “‘我们’？”松岛的视线移到他身后，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嗯？不是吗？”森山医生低头瞄了一眼安分地抓着自己手腕的凉夏。凉夏若有所觉地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也行吧。”森山医生嘟囔了一句后，挥了挥手，“那就这样吧。”

    他唰的把病房门关上，激发了病房内的结界，防止诅咒在治疗过程中对外面造成影响。

    “真是令人头疼，你什么时候用的术式？”森山医生眼眸微沉，“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凉夏偏过头不看他，依赖白杖向病床前走去，“三井先生是什么情况？”

    森山医生冷哼一声，拉住凉夏的后领，“转移话题也没用。来跟我说说，这周一共使用了多长时间的术式？”

    凉夏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答道，“两个多小时。”

    下一秒她额头一疼，被森山医生弹了一指。森山医生阴森森地说，“上次复诊我就警告过你，最多只能不连贯地使用两个小时吧？”

    凉夏沉默着没有回答。森山医生反倒先放过了她，“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你再跟我去检查一下眼睛。”

    “……我知道了。”凉夏低声道歉，“对不起，森山医生。”

    ————

    在病床上的昏迷着的三井先生一直皱着眉头，像是沉浸在噩梦里无法醒来一样。

    “感知到了吗，寄宿在他伤口上的诅咒。”森山医生把凉夏拎到床边，让她放开感知扫描这具身体。

    只一秒，凉夏就已经定位到了诅咒寄生的位置。这种程度的寄生连她自己都能处理，更何况自己身后这个医疗部门的负责人呢？

    “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森山医生笑眯眯地拍了拍凉夏的头，“这个咒术师一共有两处伤口被诅咒寄生了，原本应该会对生命产生威胁，但神奇的是，有类似‘帐’的东西拦住了诅咒向深处寄生。这不是你的咒力，也不是送他过来的那个辅助监督的。你认识吗？”

    类似“帐”的东西？凉夏微怔，抬手触碰到三井先生的身体仔细感知了一下，“你要找这个咒力的主人吗？”

    “对，我要把这个人拉到医疗部门来~”森山医生兴奋地说道，“这种‘帐’可以有效抵御咒力，如果有办法推广，完全可以代替不必要的人力！”

    凉夏奇怪地问道，“你们不是天天喊着没什么工作吗，要那么多人手做什么？”

    听闻这话，森山医生露出微笑，“……四月夫人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呢。前几天，咒术界出了一件大事。因此接下来，我们要提前开启忙碌模式了哦~”

    凉夏想起几天前外婆对自己说的话，警惕了起来，“什么意思？”

    “诅咒师。”森山医生只说了这一个词，凉夏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凉夏收回手说，“这个咒力我认识，是一个野生的咒术师，姓赤川。详细情报你可以问松岛。”

    “松岛？”森山医生问。

    “就是外面的那个辅助监督。”凉夏说。

    “既然如此，我就先把这边搞定吧~”森山医生伸了个懒腰，甩了甩胳膊，顺着三井先生的伤口一个个点过去，附着在伤口上的咒力瞬间就消散了。

    “好了，治疗结束。我们出去吧。”

    森山医生停下结界，打开了病房的门，等在门口的松岛连忙上前问道，“请问，三井先生现在……”

    “已经没问题了，十分钟内就能醒过来了。”森山医生说着给松岛让开进屋的通道，“你可以进去看看。”

    看着松岛进屋，凉夏也不再关注那边，她跟着森山医生走到他的办公室里。

    “接下来该处理你的事情了。”森山医生倒了杯水放在凉夏面前，“老实说，你现在视野还剩多少？”

    凉夏迟疑片刻，双手在面前比了一个圆，“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了。”

    森山医生顿了顿，“你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吧？”

    凉夏点头，“在我完全失去视力的那一刻起，可能就无法再使用术式了。”

    “那你平时还不注意一点？”森山医生火气上来，语气却愈发温柔，“小凉夏，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眼睛？”

    凉夏辩驳说，“我没有……”

    “没有？”森山医生不怒反笑，“现在肉眼都能看出你状态很不好了，你要是真的珍惜自己的眼睛，刚才就不该对那个辅助监督用术式！”

    凉夏自知理亏，闭上嘴安静地听着。

    “小凉夏，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刚才为什么要用术式？”森山医生强行让自己不要那么生气。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凉夏低声回道。

    “你怕她把你在我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森山医生问。

    凉夏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那样太显眼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

    森山医生沉默了，他不知道凉夏这个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但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和小彩香的约定，他也会尽力保护眼前的这个孩子。

    “你猜到什么了？”

    “松岛是某个咒术家族出来的吧？虽然不知道她被放出来的具体原因，但万一……她还和她的家族有联系呢？”凉夏说着握紧杯耳，“我相信外婆和新田大叔的眼光，她不会对我不利，所以才把自己的术式半公开给她。”

    凉夏抿了口水，抬眼看向森山医生，“但你又不是我。如果你的信息被公开给她背后的家族……”

    “你觉得我怕这个？”森山医生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小凉夏，不会有人去主动得罪医生的。”

    凉夏放下水杯，“万一是个疯子呢？”

    森山医生看了凉夏一会儿后，又恢复了之前带波浪的语气，“我知道她是哪个家族出来的。你乖乖跟我去做完检查，我就告诉你~”

    “那就走吧。”凉夏迅速站起身来。

    ————

    另一边，病房内。

    三井健太在病床上挣扎着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宿醉三天一样难受。

    “三井先生？三井先生？”松岛看见他眼皮正在颤动，连声呼唤道。

    “……松岛？”三井健太一睁眼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松岛。

    “太好了，您醒过来了！”松岛松了口气，“从12点10分我进入‘帐’内找到您开始，您就一直昏迷，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糟了，我还没给我妻子回邮件……”三井健太缓过神的下一刻就想起了自己对妻子的承诺，他刚想坐起来，腹部火辣辣的痛感就让他不得不停止这个动作。

    “您腹部的外伤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还是不要动作太大，免得撕裂伤口。”松岛连忙阻止他的动作，“您家人那边我只发了邮件说：‘回家路上遇到了大堵车，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听到松岛已经回复了邮件，三井健太又重新躺倒，“等下找医生治疗一下就回去。”

    “那现在有空写一下报告吗？今天的值班医生现在不在。”松岛看三井健太还挺精神的，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报告纸，“考虑到您现在不太方便写字，麻烦口述吧，我来写。”

    三井健太表情微妙，“你这么急着把报告传上去吗？我回家写也是一样的啊？”

    松岛听了忍无可忍道，“还不是因为您每次都拖到最后才提交报告，内容又跟没写差不多吗？”

    “不提提交时间，光看内容，我觉得我上次提交的报告还可以吧？”三井健太不服气地说。

    松岛连敬语都不加了，“太短了，全篇连50字都不到。这种情况下，辅助监督是需要帮咒术师重新写报告的。你知道我上次是怎么在没进入祓除现场的情况下，凑出2000字的报告的吗？”

    不等三井健太回话，松岛就抢先说，“你上次的报告就写了一句话。”

    “‘1月7日，祓除蝎子咒灵10只，轻伤。’”

    “祓除咒灵的细节呢？报告模板上不是写了要加上细节吗？”

    “我加了啊。既写了蝎子咒灵，又写了10只，还不够吗？”三井健太觉得自己写的毫无问题。

    松岛忍不住扶额，“算了，您大致说一下进‘帐’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来落笔，可以吧？”

    三井健太也不想跟辅助监督吵架，便回忆着说了。

    ……

    “也就是说，您进‘帐’之后，咒灵优先考虑的是逃跑，而不是反击？”松岛总结了一遍后向他确认，“在您直接动手之后，咒灵才开始了反击？”

    “是这样的，现在想来是有点奇怪。”三井健太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太对。

    “不奇怪。在海洋中，海参从不会主动攻击其他动物。既然在水族馆里模仿了海参的外形，那么模仿习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松岛说着翻了翻手机里的邮件，“观测任务的报告里有提到类似的事情，三井先生没注意到吗？”

    “等下，观测任务报告里有些这个？”三井健太问道。

    “有的，今天早上十点多提交的追加任务报告里写了。”松岛说。

    “那为什么用我的账号登上去什么都看不到？”三井健太拿起床头的手机把页面调出来给松岛看，“你看，现在都还查不到追加的任务报告。”

    松岛接过手机翻了好几个配置，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情我会向上级反馈，一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说完，松岛缓和神情继续口述报告，“在您和咒灵战斗的过程中，从结界外飞来了陌生的攻击咒力，破开了咒灵的外皮，将它定在原地。您这才找到机会一举祓除咒灵。是这样的吧？”

    三井先生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松岛快速将概要记下，然后把报告纸又塞回包里，“那我们走吧，去找值班医生。”

    三井健太觉得自己好像被忽悠了，“你不是说要把报告写完再走吗？”

    松岛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这点时间怎么够呢，当然是先把内容大致记一下，回去再写啊。”

    ————

    检查室。

    做一次简单的视野检查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为了得知松岛的出身家族，凉夏乖乖配合着森山医生。

    “和去年10月份的检查结果相比，你的视野又向内缩小了1.2厘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森山医生边写病历边问道。

    “……意味着最多三年就会失明了吗？”再次被提醒这件事，凉夏情绪低落的同时，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如果你谨遵医嘱，少使用术式，至少能把光明再延长一年时间。”森山医生停下笔，神情复杂，“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工作时的自己，但你的眼睛已经无法支撑你胡来了。”

    “你的术式发动条件是眼睛先捕捉到周围的光。在你视野缺损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术式能维持的效果应该已经没有之前好了，你自己觉得呢？”森山医生问道。

    “不是的。”凉夏下意识地抓住裙摆，“我觉得我的术式不是这样的。”

    “嗯？”森山医生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种可能，“小凉夏，难不成你……”

    凉夏等着他的下文，却只等来了诡异的笑声。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中大奖了啊！”森山医生猛的站起来把凉夏抱在自己臂弯里，“走走走，我们再去那边做个测试。”

    “放我下来！”凉夏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下来，咒力不太稳定地在她身周浮动。一股虚假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来，就像是被阳光照射的灰尘一样。

    “这可不行，要是把你放下来，你又要发动术式了~”森山医生说着就抢在凉夏发动术式之前压制住她身上的咒力，让她不得不乖乖被自己抱过去。

    被压制住咒力的凉夏，连感知都很难散开，只能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把头埋在森山医生肩上，以防被路人看到自己。

    “到了。”森山医生推开一扇房间的门，抱着凉夏走进去。

    房间内光线昏暗，就算是明眼人进去都会怕自己被绊倒，更别说有夜盲的凉夏了。在她眼里，这里就是完全的黑暗。

    凉夏被放下了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撞到什么东西。

    “来，对我发动术式。”

    听到森山医生的话，凉夏怔住，“不是说不让我使用术式吗？”

    “这里对你来说就是无光的吧？这样也不会对你的眼睛产生负担，更何况我就在旁边，你要是出问题我会及时治疗你的。”

    凉夏闻言不再犹豫，她散开感知，将自己连同森山医生笼罩于感知之下，接着试探着发动了术式。

    她看不见自己术式发动后发生了什么，只能感知到自己咒力如同水波纹一样在房间里扩散，撞上墙上的结界后，又重新反弹回来，扰乱了水波。

    凉夏听到森山医生逐渐加粗的呼吸声，忍不住问道，“森山医生？你没事吧？”

    “再好不过了~”森山医生强压自己内心的喜悦，“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可以在黑暗中发动术式的？”

    “……上周末才发现的。”凉夏回答。

    “很好，我们出去吧。我对你的治疗方案可以再更新一版了~”森山医生心情很好地走出了暗房，也没忘记把白杖递还给她，“后天你再来一趟，我把最新的治疗跟你说说。你也不用限制术式的使用时间了，随便用吧。”

    凉夏茫然片刻后问道，“那我的视力还能维持多久呢？”

    “这不重要了，你完全可以用感知代替视力，还要这双眼做什么呢？”森山医生故意这么说着，同时观察着凉夏的表情。

    凉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低头握紧了白杖，最后重新抬头对森山医生说，“可我不想这样，我想继续用眼睛看见这个世界。”

    “你确定？”森山医生挑眉，“你要放弃自己的天赋吗？”

    凉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用双眼看见世界就是放弃天赋吗？

    “我……”

    “不要着急回答我，你慢慢想，后天来的时候告诉我你的选择。”森山医生制止了凉夏继续说下去，“现在我先把松岛出身的家族告诉你吧。”

    凉夏勉强把心思从自己身上移开，等着森山医生告知。

    “松岛其实是某个家族的分家，我还以为身为‘四月’的你会知道这个姓氏。”森山医生看见急匆匆从对面跑过来的松岛，接着说，“松岛的本家，可是很有名的大家族~”

    “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

    凉夏瞬间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