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沈枳绝对相信蒋黎的言灵,麻溜滚去换装摘假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展结束后就直接来相亲。
头上还戴着绿色短毛假发,脚踩八厘米增高鞋,一身修身警卫服,局促地坐在餐桌前。
沈枳端起咖啡喝一口放下,又端起来喝一口,垂着脑袋研究咖啡杯的花纹。
对面的人扯着面前的桌布抹平褶皱,一下又一下。
谁也不敢说到底谁更尴尬。
“哈,那什么,好巧啊,你也来相亲。”
沈枳鼓起勇气开口,然后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
你说的什么屁话啊沈枳!
“嗯,确实挺巧的。”江槐一身白色短袖,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
江槐冲她微微一笑,然后斟酌开口。
“你,为什么一直看那只狗?”
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可能是童心未泯,卡布奇诺用印着吐舌头哈士奇的杯子装。
沈枳跟狗面面相觑,感觉自己也像一条狗,半晌才憋出一句:“同类相吸。”
江槐疑惑歪头,碎发落在眼前,清澈愚蠢的眼神跟杯子上的狗如出一辙:“什么?”
沈枳一噎,感觉对方可能更加相吸,随即甩甩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走。
“没事没事,既然你也是来相亲的,那你大概了解情况了吧?”沈枳说的委婉。
如果江槐知道她是女生,那她该怎么合理地向他这种现充解释自己的职业,而不是有男装癖的变态呢。
“嗯嗯,都清楚了。”江槐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像只心情很好的大金毛。
沈枳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像江槐这样的人对她们这种二次元可能戴着有色眼镜,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理解,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开放。
人民公仆,实至名归!
江槐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开口:“本来之前没想过来相亲的,是上周末的时候,跟着队里出任务,抓获了一窝假借卖保健品的名义实际施行诈骗的团伙,事后认识了一个很热心的阿姨,一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今天就过来认识认识了。”
沈枳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妈,我知道你不靠谱,但你也不能这么不靠谱吧!
还有,你怎么又买保健品被骗了啊喂!
“呵呵呵,那你们还怪辛苦的。”沈枳不慎走心地感叹了一句。
“对啊,现在群众对反诈骗还是不够了解,哪怕了解也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被骗,这种行为非常不可取。”江槐一脸正色。
话题七拐八拐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相亲主题,沈枳犹豫再三还是准备跟江槐坦白自己女生的事,哪怕对方已经知道了,她还想再正式地说一次。
毕竟,谨防诈骗,人人有责嘛!
“那对于之前,或许你误会...”
“其实我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你。”
沈枳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只见江槐不好意思地勾着耳后的碎发,对她腼腆一笑。
“我相亲,好像走错地方了。”
沈枳惊恐抬头。
江槐:“嘿嘿。”
......
晴空万里,正值万物复苏的时节,人们结伴踏青出游,交谈声与笑声不绝于耳,仔细听还有高中生下课后的青春洋溢。
唯独咖啡店的这一角笼在阴霾里。
江槐茫然,眨眨眼:“你还好吗?你从刚才开始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沈枳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气息虚弱:“还好。”
江槐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眼,确认过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接着说:“既然走错了就算了,本来这次相亲也没抱着成功的打算,我跟介绍人说一声就去吃饭吧,说好的请你。”
“哦哦。”沈枳神魂与□□分离,江槐的话落到耳边又吹走,模模糊糊。
江槐低头发完消息转身,见状吓得一个弹起:“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有点饿了。”
闻言,江槐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东西,起身拉过沈枳的袖口拽着人出门,解锁停在门口的小电驴,还不忘给沈枳戴好头盔,猛地一拧把手,小电驴瞬间飞射出去。
沈枳因惯性猛扑向前,撞在江槐拱起的脊背上,慌乱中随手一抓,勉强稳住身形。
风声略过,沈枳把撞歪的头盔扶好,大喊:“这么着急,你也饿了?”
“你刚刚都成黑白的了,我以为你饿掉色了!”
江槐微微侧目,声音顺着风声飘进沈枳耳中,清晰又模糊。
沈枳调整姿势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下意识手下握紧,触及一处温热的地方。
正值红灯,沈枳探身望去,正对上江槐转身望来的视线,对视三秒,沈枳有些尴尬,又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摸着的地方。
江槐吸气,缓缓吐出:“喜欢腹肌可以自己练,我给你推荐健身房。”
沈枳瞬间松手背到身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两声:“哈哈,你人还挺好的。”
沈枳脸颊爆红,微风拂过愈发火辣辣的,她暗自唾弃自己怎么管不住手,没有注意前面专心骑车的江槐悄悄绷直了脊背。
一路风驰电掣,江槐带沈枳七拐八拐驶进一条小巷子,小电驴停在一家苍蝇馆前,江槐摘下头盔兴奋地介绍。
“好兄弟快来,这家店巨好吃!”
“哦哦,来了。”沈枳摘掉头盔,摸摸自己的假发还完好无损地戴在脑袋上,她可不想假发突然掉下来把江槐吓死。
馆子不大,墙上贴着菜单和八九十年代的歌星海报,店里已经有几桌在吃饭,旁边摞着几箱玻璃瓶装的汽水,烟火气很足。
江槐看起来跟老板很熟,进店找了桌靠窗的位置,帮沈枳用纸巾擦过板凳和桌前后热情地招呼她来坐。
“你看看想吃什么,这家店的招牌青椒炒牛肉最好吃。”
“哦哦好。”沈枳全程懵懵地坐下,接过菜单看了两眼。
“辣炒鸡丝怎么样?”
江槐伸手,在菜单上点点:“青椒炒牛肉好吃。”
“嗯嗯,知道了。再来份海鲜牡蛎汤?”
江槐又点了两下菜单,语气加重:“这家的青椒炒牛肉好吃。”
沈枳抬头,对上江槐明晃晃写着“我想吃青椒炒牛肉”的眼神,噎了一下:“行,点份青椒炒牛肉。”
两人又勾了道炒青菜和两碗米饭就坐在餐桌前等上菜,江槐特意叮嘱了一句,都不要香菜。
沈枳挑眉看他一眼,江槐解释说:“小时候家里人迷恋种菜,吃香菜吃了一个月,吃伤到了。”
沈枳点点头,莫名地感觉这个习惯和这番话有些熟悉,但江槐根本没当回事,起身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橙汁回来。
沈枳道声谢,拿过桌上的开瓶器准备开盖,却见江槐把两个玻璃瓶盖抵在一起,“啪嗒”一声瓶盖应声落地。
“喏,橙汁。”江槐顺手拿起自己的那瓶灌一大口。
沈枳道过谢后随意打量着这家小店,从上菜的服务员看到一道门帘之隔在厨房炒菜的老板,视线转回来时发现江槐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沈枳呛了一下,狼狈地扯出两张纸巾擦嘴:“怎么这么看我?”
江槐似乎想问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几秒后才慢慢说:“你的头发。”
沈枳瞬间警铃大作,一只手摸假发,一只手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唯恐自己的假发戴歪了。
“好像前几天,不是这个颜色。”
沈枳照镜子的手一僵,“哈哈,是吗?”
江槐了然,拍拍胸膛:“没事别紧张,我没有职业歧视。”
“啊?”沈枳茫然。
什么职业歧视,他知道我是傻卵二次元了?
江槐一脸正色,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党,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比。
“你不是从事特殊服务业吗?”
“什,什么?”
沈枳吓得差点又掉色,急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江槐连忙安抚:“好好好,你不是,别激动啊。”
沈枳抓狂,欲哭无泪:“真的啊!我是正经人!”
江槐抽出两张餐巾纸一边擦着桌子上的橙汁,一边点头:“嗯嗯,我知道。你们这个职业也是合法合理的嘛,别害怕,我虽然是警察但也不会乱抓人的。”
......
活了二十几年,沈枳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有口难言。
好累,她感觉自己现在比村东头七十岁的大爷早起浇地,浇完后发现地不是自己家的还累。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貌合神离,天边早已挂上繁星点点,两人打定主意散步消食,漫步在街头,鸣笛声和路人交谈声不绝于耳,仔细听巷口还有老人家聚堆打牌的声音。
沈枳闭上眼睛感受着难得的烟火气,江槐也满脸惬意地享受周末的悠闲。
“呜呜呜,我还怎么活啊,我不活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出巷子途径一家银行,刺耳的哭声传来,沈枳急忙看去,只见一穿着朴素的老人家坐在银行门口哭的撕心裂肺。
门前渐渐聚齐围观人群,沈枳怔愣时,只见江槐快步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驱散围观人群,他蹲在老人家身边耐心询问。
隐约间,“保险”“转账”“银行卡”“骗子”几个词传来,沈枳大概明白过来,老人是被骗钱了。
突然老人家转头望来,挂满泪珠的脸变得扭曲焦躁,尖锐的嗓音从胸口挤压而出。
“就是你,你个骗子!你去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江槐想阻拦已经来不及,路人质疑的目光像尖锐的刀剑射在身上。
哭喊声不绝于耳,逐渐升温的热气熏的沈枳有些头晕。踉跄半步抵在身后的树干上,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被悔恨和奔溃淹没的老人重合。
耳边嗡鸣,哪些深埋在记忆中的话语浮出水面,胸腔中的氧气挤压,窒息感裹挟而来时,沈枳终于听清。
那是许多人围在家门口骂自己父母害死了人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