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黎染被带着走到场地中央，她犹豫着摸了摸衣服的面料。
羽绒服蓬松保暖，羊绒大衣触手柔和，羊驼毛的外套绵软。
每一件的设计都独特，简单又不失造型感。
18岁的女孩子没有哪个不喜欢漂亮衣服的，像闯入城堡的迷路者。她的眼睛舍不得从衣服上移开，又克制着扭头看沙发上已经开始看手机的某位男士。
“莫关北，你喜欢哪件？”
头都不抬，“你看着挑”
黎染有点紧张，抬眼望去，华丽的玻璃柜内陈列的珠宝和服饰，被高高挂起，带着俯视的压迫。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但每一样应该都价值不菲。她不了解这样高级的商店有什么规矩，是不是挑了就一定要买，如果自己挑的莫关北不喜欢，又为了面子买下来，岂不是花了冤枉钱。
她不懂有钱人世界里的价值观，只是对她而言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站着不动，抬起的手僵硬的停留在虚空中。
莫关北低头发了几个消息，像是有所察觉。抬头看了眼她的后背，啧一声。把手机扔在一边，长腿起身。
径直走到她身边，垂眸看小姑娘惴惴不安的神情，隐隐一笑。黑眸扫视两边的货架，抬手拿起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这件不错”
进了商店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黑T恤直接套上羽绒服，问：“如何？”
哪里还有别的答案呢，顶级奢侈品牌的设计自然是独特。虽然是普通的黑色，但不知道混合了什么布料，绒雾面的暗纹藏在菱形的格子中。拉链是崭亮的银色，和他脖子上那根呼应。
所有店员极有眼色的没有上前称赞，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小少爷只在意女伴的意见。
“好看的”，黎染看着镜子里的莫关北。
有绝佳的气质支撑，整个人没有被整套的黑压制，反而有种凌人的锋利，喃喃的又补了一句，“你穿，好看”
这种夸奖莫少爷从小听到大，只是看着一双纯净的黑眸，听着直白的夸奖。让他呼吸一沉，头皮有点紧绷。
躲开她的视线，对着店长说：“白色那件拿来”
镜子里的少年眉眼深邃，嘴角噙着笑意。他看着镜子里的女生，白色的纯净，小脸半藏在云朵的领子里，店内的暖气熏染了脸颊的红晕。
明明穿着好看的是她。
“莫少，这件是全球限定版，一黑一白情侣配色，很适合您和您的朋友”，穿梭顶级富豪的店长看到现在哪里还会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合适的带着点距离的称呼，成全了女孩儿的羞涩。
当然，讨好了莫少爷又多卖一件衣服，一箭双雕的生意没人会拒绝。
“结账吧”
“不...”，黎染猛地扭头看他，见对方眼里的认真，急得拉住他的衣摆。
“我不要，莫关北，太贵了”，光说还嫌不够，见状就想脱下来。
“干什么”，莫关北拧眉，“一件衣服，送你就穿着”
“我不要”
第一次拒绝可以被给与解释，第二次就带着五分认真了。眼看着话锋逐渐尖锐，莫关北撇了眼周围的人，“让我们单独待一会”
自然是乖乖听命。
等人都走光了，黎染怔怔的发现，自己想要拉下拉链的手指被他攥着。
莫关北耐着性子解释，“我喝了你的...牛奶”
忍下【好同学】几个字，把她拉到一半儿的拉链重新拉好。
“当做赔礼”
黎染：....
她低头翻起衣摆，寻找着吊牌。
9万8！！！
里面的羽毛是金鸽子身上的吗！
她沉着脸，仰头看他，“不用赔，我也不要这个”
今晚的一切都超出黎染的想象，她可以忍着心跳跟莫关北说话，可以当一晚闯入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看看云市的纸迷金醉。
但这件衣服，不是上天掉的馅饼，而是深渊上的云雾，是湖水之上的鱼饵。
她不曾拥有什么东西，连值得细细品味的回忆也少的可怜。
莫关北这个人，就是那零星回忆里，最淡，但很重的一缕。
除了妈妈和几个邻居，没人对她这么好。妈妈生病后，连这点儿好也变得稀薄。
收下礼物，她和莫关北之间的关系就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即使她没有资格拥有更多与他有关的记忆，却也希望这些微的记忆是纯粹的。
以后在学校遇到，被同学谈论起。
莫关北会想起她，单纯的想起她。
而不是捏着烟，玩味的说，黎染啊，也就那样。
黎染的意思是不要这件大大超出她认知的衣服，可那句僵硬的回复听在莫关北耳中，像是在说。
不要你赔，我不要你的东西。
黎染的背脊用她最大程度的意念挺立着，轴劲儿让莫关北太阳穴跳了跳。
店里有人看着，两次被当众拒绝让他觉得没面子。
又不止关乎面子，还有些别的情绪，他一时理不清。
再开口，冷意袭来。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被退回来过，你不要？”
莫少压着火，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三次机会，我给她三次机会，如果她执意拒绝...
“我不要”
心头火冲上三尺高，脾气上来，脱下黑色那件，像是甩掉心里跳跃的音符，转身就走。
黎染站在原地，不敢追上去，也不敢学他的样子直接离开。
店门打开，又关上，莫关北的身影消失不见。
冷风沿着曲折的路线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黎染低垂着脸，眼眶募地一热。这种酸涩的感觉让她陌生，实在是很久不曾感到委屈。
或者说，是不让自己有这种感觉。
是懦弱的表现。
她淡然的从沙发上拿起书包，LISA带着店员在不远处站着，虽然金主走了，他们也没有催促黎染离开。
无形中隔开一个足够她呼吸的空间，给与她安静的权利。
从进门到离开，黎染没有因为不平等的身份得到不平等的对待，她很感激。
扭头对着店员点头致谢，双腿沉的要有意识的用力抬起，慢慢走出店门。
夜晚的温度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吹在脸上，冻的有些发麻。
正如黎染此刻的表情，她木着脸，找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还好，市中心，车次很多。
她在心里规划了一下转车的路线，抱着胳膊，站在夜色中。
书包贴着背部的一角，有些硌。
黎染反手摸了摸，是那本硬装的书。
埋着头，用脸颊旁的碎发遮住路人的视线，默默的笑着。
你看，他们那样的人，连随手用的东西都会在无形中扎到人。
黑色宾利在主路上走走停停，楚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不用猜也是叫他出去玩儿的。
他黑着脸，一次次挂断。拥堵的车队缓缓启动，旁边一辆白色奔驰突然变道想加塞到他前面。
什么时候撞上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
莫关北踩下油门，丝毫不让，大有跟对方拼到底的劲儿。
对方尝试了两次，看了看黑车的车标，认怂的回到中间车道。
妈的，今晚都是些什么事儿！
放着局不去，巴巴的跑去上数学课，上赶子借书，看她没件正经过冬的衣服又找了借口带去挑。
结果就落到灰溜溜的下场！
他啪的按了下喇叭，惊得路人纷纷瞩目。
扫了眼还有40秒的红灯，随手打开车载电台。
【冬日缤纷，云市节日的气氛也越来越浓，接下去大家都将在欢腾的节日气氛中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和元旦】
【是啊，不过需要提醒广播前的朋友们。据气象台的预测，本轮降温将会在几天内抵达】
【还有专家预测，今年将是云市10年来的最冷寒冬】
....
什么专家？天天闲的没事干预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莫关北啪的关掉广播，皱着眉，盯着前方红色的倒计时。
20s
15s
10s
3s
...
车队再次启动，黑色宾利前进50米后，在道路中间极速掉头。
星光云汇C牌的高级经理收拾走桌上的茶点，问了句。
“lisa，还继续营业吗？”
店长摇摇头，“算了，警戒线不撤，等到闭店时间你们直接下班”
“好的...莫少？”
看着来人，和一小时前进店的面孔判若两人，所有店员对着莫关北冷淡的脸，不敢吱声。
Lisa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您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莫关北站在店中央，看了眼还带着余温的沙发和没来得及撤走的两排衣架。
压着火儿说：“刚刚那两件衣服，买单”
（让你冲动，发脾气？还不是要自己乖乖回来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