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九江有一个大宗派,叫循古门。

    循古门是灵界第一宗,无极宗跟它比起来,就是小弟见大哥。

    不过无极宗在姑苏,循古门在九江,除了必要的往来,两个宗门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凡灵界的宗派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在各宗派所在的城池,城中百姓皆可参与宗派十年一度的大选,只要通过了,以后就是那个宗派的弟子。

    九江是个极繁华的地方,世家、大族不计其数。

    这些世家大族保泰持盈的法子,就是培养适合修行的人才,送入循古门修行。

    相应地,为循古门提供人才的世家大族,会受到循古门的反哺——循古门会派出弟子,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家业事业保驾护航。

    有一年,在九江一个日落西山的世家里,破天荒地出了个极品水灵根。

    这位极品灵根的拥有者,理所应当地被送入循古门中修行。

    一时间,这个世家名声大振,竟是东山再起了。

    拜访者熙熙攘攘,因为日渐衰落而无暇加固修补的门槛,被一个来拜访的小辈一脚踏坏。

    府邸厅堂内济济一堂,在这座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府邸内,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旧的小柴房,柴房里,有一个胸膛大开的小孩。

    若探头看向这个被破开胸膛的小孩,会发现,这个小孩的灵根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掉了,只剩一点枝干颤颤巍巍地挨着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太阴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小破屋里,这个小破屋墙皮斑驳,窗户破碎不堪,屋顶的瓦片也摇摇欲坠,整个房屋都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气息。

    呼吸间,从天而降一堆灰,劈头盖脸地洒了太阴一身,太阴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手不断在鼻前挥舞着,试图驱赶漫天飞舞的灰尘。

    等到稍稍平复,太阴捂住口鼻,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极小的、还有些潮湿的破房子,房里只摆了一摞枯柴,枯柴边上摊有一层薄薄的、被什么东西染成红色的干草,干草之上,蜷缩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孩,除此之外,就只有一股混杂着旧房子味的血腥味。

    等等……

    血腥味?哪来的血腥味?难道是那个小孩?

    太阴一边想着,一边扭头看向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

    这层干草应该是被血染红的,那这血从哪来?无疑是这个躺在干草上的小孩。

    这诡异的熟悉感……

    这小孩该不会是那个“血包”吧?

    迷你版“血包”忽然剧烈地咳了一声,这不咳还好一咳吓一跳,但见小“血包”的身子被咳得狠狠一震,平复下来时,小“血包”的身子就倾到太阴眼前。

    触目惊心的一幕映入眼帘,太阴瞳孔一缩,等到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步履慌乱地跑向了小“血包”。

    靠近了他,太阴才知道这人伤得究竟多重——

    在凡灵界,人人皆有灵根,个人的灵根各不相同,有优有劣。灵根长在心脏周边,如同一个罩子将心脏笼住。故而,灵根与心脏算是脉脉相通、辅车相依。

    看这小孩,被开膛不说,居然还搞丢了如此重要的灵根,只剩一点空荡荡的枝干,和一个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太阴抿着嘴唇,眉头蹩起。

    ……

    这人怎么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

    不论对哪个凡灵界的凡人来说,灵根被毁,心脏也几乎停止跳动……不管哪一样,都是承受不起的要命大事,当这两样大事撞在一起时,那几乎等于无力回天。

    但没关系,无力回天是因为凡人能力有限,我可是神。

    太阴想。

    太阴朝这具回天乏术的身体不断输送神力,月神的神力如同温柔的月光,徐徐缓缓地修补着这人残破不堪的灵根。

    李之觉得身体很暖和。

    人在感受到温暖时,总是会忍不住放松下来沉沦其中的。李之也不例外。

    但他沉沦不久,也放松不了,这是习惯使然。

    身体虽然暖和起来,但却是笨重无力的,这很不好——有点像回光返照。李之想。

    所以我要死了吗?可是大仇未报……

    ……

    算了。死就死吧,我也累了。

    李之灵魂不稳,意识也不清醒,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时,他忽然听到一道清泠泠的女声——

    那道声音问:“你有什么大仇还未报?”

    李之猛地顿住——

    什么人?

    “……”

    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

    “……”

    那道声音仍旧没有回答。

    他是在心中所想,所以没人能听到?

    又或许是这人故意不答……

    想着,李之听见那道声音又问:“为什么你总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这个声音这回听起来,好像有些无奈?

    什么意思?

    李之常感受到的情绪,是厌恶和憎妒。在他的灵根藏不住了,被人发现的时候,李之本以为会感觉到……最坏,也总能感觉到惊讶吧?可是没有。只有更深的厌恶和憎妒。

    李之有两个很特殊的天赋能力——可以与动物通灵,可以感知情绪。

    李之觉得,如果换做是哪个双亲健在、其乐融融的家庭里,出了个有这么些能力的孩子,一定会受尽疼爱,无忧无虑。

    ……

    在他十年的生活里,他常感觉到的情绪,是厌恶、憎妒、嫌弃……总之,是很多很不好的负面情绪,很少很少,会短暂地感受到一种叫“可怜”的情绪。在李之眼里,情绪是具象的,就飘在人的头顶,状似云。李之常看见的情绪,就像是黑压压的乌云,很少地感知到“可怜”时,会看见灰蒙蒙的云,虽说二者有所不同,后者较之前者,甚至算是有所改善,但在这种环境下,是个人都会被闷得焦躁。但李之不焦躁,因为没资格,他活得小心谨慎,很像……老鼠。

    但对李之来说,老鼠是好的。

    他住在九江的一个姓徐的世家里,不是什么随从侍卫,只是一个卑微的奴仆。因为住在奴仆房的大通铺里,常常睡不好觉——别的奴仆总欺负他,所以李之找了一个曾死过人、没人愿意来的小柴房住了下来。在这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生灵就是一只老鼠。那只老鼠很肥硕。李之听人说过,老鼠会吃人,一开始,李之还以为它的肥硕是吃人吃的,一次无意与它通灵后,李之才知道,它是整个徐家府邸里老鼠的老大,它的肥硕是吃的,但不是吃人吃的。

    后来与它熟起来,这只大鼠还常常给他送吃食。李之之后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福星。

    李之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要不是认识了福星,他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么个可以与动物通灵的能力。李之觉得这个能力其实没什么用,毕竟他见不了什么动物,但李之又觉得,它比感知情绪的那个能力要强。在此之前,李之觉得每天都是阴沉的阴天,认识了福星后,阴天好像有了转晴的趋势。

    后来,福星将它的朋友介绍给了李之认识,那是一只瘦骨伶仃的幼猫。

    再后来,幼猫与李之和福星生活在一起,李之也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八财。

    ……

    “无奈”的颜色是粉粉的,看着就觉得很温暖。

    但这种温暖,对李之来说实在很是陌生。

    李之很好奇,于是挣扎着想睁开眼睛。

    在他眼睛稍稍能睁开时,他看见一个很朦胧的、白色的、女人的轮廓。

    她脸上的红微微动了起来,李之就听见那道清泠泠的声音再次响起:“帮你把灵根补好了,以后莫要再弄丢了。”

    李之猛地一怔。

    等到他完全能睁开眼睛时,女人已经不见了。

    太阴发现,只要这人意识清醒时,自己就会变成一个隐形的灵体。

    这是什么狗血的设定啊?

    太阴拧着眉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要怎么叫他起床啊!!!

    太阴敛下眸,头微微垂下。

    刚刚修补这人灵根的时候,还好及时发现这人的本源是水灵,借灵渊的神力补上了……

    所以……这就是他闯进有灵渊神力的泯会阵的原因?

    可是,这是梦,就算现在用神力帮他修补了灵根,那这一切也都是虚假的。

    现实中他究竟是怎么挨过来的,与梦中没有一点瓜葛。

    思及此,太阴一愣——

    他年少时灵根丢了,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

    李之睁开双眼,意识清醒后,又发现自己四肢有力,胸前的血窟窿也不见了。

    李之迟疑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向心口——

    心脏正有力的跳动,一股陌生又强大的力量在胸腔规律地运转……

    李之愣了一下。

    如果说刚刚听见的一切可以解释是梦,那现在这幅完好无损、甚至得到加强的身体又怎么解释?

    太阴见这小孩忽然傻傻地摸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觉得这小孩大概是觉得自己见鬼了。

    ……

    她堂堂一个远古始神!

    这可恶的狗血设定!

    ……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路可走!

    太阴如是想着,试探着开口澄清自己——

    “我不是鬼。”

    李之正愣神,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这下可以确定了,真的没在做梦。

    只是……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把她当鬼了?

    太阴见小孩没回话,不信邪,又道——

    “你能听见吗?”

    李之又听见声音,皱了皱眉,开口回道:“能。”

    那道语调始终平平淡淡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她道:“哦。”

    如果重黎听见这话,一定会觉得——

    也不知道从哪听出来的。

    李之将手从心口放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问:“你在我身边?”

    太阴回:“是。”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接着就再没对话。

    李之站起身,朝屋里那个破碎不堪的窗户走去。

    她说自己不是鬼,而我看不见她……

    结合她帮自己修补好灵根的善举,李之觉得她大概是一只妖。

    李之一边想着,一边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间柴房与徐家府邸的后门同壁,府邸后是一个封闭的、颓垣断壁的荒园。

    关于这个荒园,听说它本来是徐家鼎盛时的一任家主为讨夫人欢心所建,曾是个奇花异卉的花园。

    谁料光阴荏苒、物是人非,曾经繁花似锦的宝地成了一片荒地。

    李之一下跳进荒园,接着向前跑了几步,双脚一蹬,身子一跃,就翻过荒园的墙,出了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

    荒园后面是条宁静的小巷,小巷一角有一只缩成一团的小猫,李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它。

    小猫嗅到熟悉的味道,支起身子,朝李之“喵”了一声,接着,一只肥硕的大灰鼠从小猫浓密的毛发里探出脑袋,也朝李之“吱”了一声。

    李之摸摸小猫的脑袋,道:“我没事,有人救了我。”

    太阴看着那只小猫,觉得它看起来十分眼熟,它毛色像八财、眼睛也像八财、声音也有点像八财……简直就是一只瘦下来的迷你版八财!

    正想着,就听见李之又说:“福星,你若是留在徐府,会比跟着我过得好。”

    福星?

    他这是在跟谁说话?猫?还是鼠?

    等等,他能跟动物通灵!?

    太阴打开神识,瞳孔瞬间转为银色。

    太阴听见那只叫福星的灰鼠有些狂妄地说:“徐府这块地小爷我已经征服了,没什么挑战性的地小爷我不乐意呆,我就要跟你走。”这只灰鼠的声音像年少轻狂的少年人,看来是只年轻气盛的少年鼠。

    李之笑了一声,说:“行。”

    然后他看向那只小猫:“那八财你……”

    “什么!??八财!!!?”太阴大惊失色,一时没控制住,将小“血包”的话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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