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秀兰听着大家的议论，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
她的眉头皱起来，嘴巴也紧紧抿成一条线。
林筱这是要用苦肉计了？
她怎么以前不知道，林筱居然这么有心机！
此时的焦秀兰，肠子都要悔青了。
自己就不该来这个商场，就该今天好好的在县城里呆着。不来商场，也就不会遇到林筱，也就没有现在的难堪了。
焦秀兰虽然外表温和，处事也很随和，其实内心自视甚高。
和林建业离婚以后，只有初中毕业的她报名夜大，拿到了大专文凭。后来又利用自己的美貌，攀上了一些人，很顺利进入县城广播电视台。
从打杂的学徒开始，一步一步，成为当家主持人。
每天晚上八点钟的县城新闻里，都能看到她的脸。在县城绝对是家喻户晓的名人。
尤其是这几年，她通过联络几方不同的势力，很是做成了一些事情。越发自命不凡。
在县城里，走到哪儿，谁不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焦老师”？
像今天这样丢脸的情景，还是在她十几岁时在县城戏剧团当学徒的时候才有过的。
焦秀兰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脸上却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来，面向大家解释道：“你们大家都误会了。这孩子是跟我闹别扭呢，一时生气，口无遮拦的。”
言下之意，是让大家不要听林筱的一面之词。
林筱也不说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焦秀兰拎着的手提袋。
袋子里，同样品牌的护肤品赫然在里面。
大家也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个心直口快的年轻女人扯着嗓子喊，“这位阿姨，你就别在这里演戏了。你对待两个女儿明明就是不一样的，一碗水端不平，还在这里找补！”
“就是啊，自己偏心，却怪孩子闹脾气。”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妈妈。”
林筱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道：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一眼就看出来焦秀兰的虚伪。
比前世的她可强多了。
焦秀兰眼看着今天的事儿压不下去了，只好咬着牙答应给林筱买。
虽然那套护肤品很贵，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不买。
她可是公众人物，县城的名人！
如果今天这事儿被县城的人知道，那她的脸往哪里搁？
还想着过了年竞争副台长呢。
打定了主意，焦秀兰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比林建业要强许多。
“行，给你买，给你买行了吧？这孩子。”
焦秀兰亲昵地牵起林筱的手，转头直接让售货员把刚才林筱选的那一套护肤品给包好了。
售货员倒是也挺敬业的。
刚才跟着别人一起，看了一场闹剧，这会儿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打包，开好发票递给焦秀兰的时候，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焦秀兰看到上面写着的金额，只觉得眼皮子突突地跳。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只好拿着发票去收银台。
回来的时候，林筱看到焦秀兰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忍不住就是一阵爽快。
装啊，你怎么不继续装了！
原来，当面戳穿对方的面具，还让对方吃个哑巴亏的感觉这么爽啊！
自己前世怎么没发现呢？
“行了，你满意了吧，你……”
高淼淼这会儿就跟身上被割了肉似的，一阵心疼，见到旁边林筱那老神在在、就等着拿护肤品到手的神态，高淼淼就觉的一阵气闷。
刚要怼几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焦秀兰扯了一下胳膊。
“妈！”
高淼淼满脸不满。
不过，在焦秀兰的示意下，到底是没说啥。
焦秀兰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安抚之意十分明显。
她已经发现，林筱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刚才那个软硬兼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就不是以前的林筱能做到的。
所以，焦秀兰不想让小女儿高淼淼跟林筱对上。
高淼淼却不知道妈妈的想法，只看到了妈妈不让她说林筱。不由得心头一阵气闷。
母女两个各怀心思，却有着一样的坏心情。
正当她们决定今天自认倒霉，想着林筱拿到护肤品就会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后者对售货员说：“麻烦你帮我退掉这套护肤品吧。”
啥？
焦秀兰和高淼淼齐齐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筱。
售货员也很惊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林筱：“就刚刚买的这套护肤品，麻烦帮我退掉。”
这下子，售货员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她就更震惊了。
“你，这，其实这套护肤品真的很不错的。小妹妹，你看，你.妈妈现在也愿意给你买了，不让就接受妈妈的好意。这套护肤品，绝对能让你的皮肤更水灵，更透亮，够白嫩……”
担心失去奖金的紧张感，让天天靠嘴皮子吃饭的售货员，嘴巴都不利索了。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筱打断。
“姐姐，难道你认为我皮肤不好？”
这……
售货员盯着林筱的脸看了半天，实在没办法违心地说对方皮肤不好的话来。
她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找出个理由来，“那个，小妹妹，你的皮肤其实还可以更白一些。”
不是不够白，而是可以更白一些。
因为林筱的皮肤已经比常人白了，但依照售货员两年卖护肤品学到的专业知识，她觉得林筱的皮肤底层应该是更白的。
对，这是个突破口。
林筱：“哦，这个啊，姐姐你还是很有眼光的。不过这是因为我天天上学晒的。过了夏天就会恢复的。”
售货员……
没的说了，她真的没得说了。
林筱：“我皮肤这么好，而这些护肤品太营养了，我恐怕吸收不了，还是退掉吧。姐姐，麻烦你开个单子。”
林筱不知道应该开什么单子，但肯定是应该开单子的。拿着去收银台，对方才能给她退款。
售货员一阵沉默。
这些话，不是刚才她说的吗？当时是为了劝说这个小姑娘不要买这套护肤品。
当时，这姑娘咋说的？
哦，想起来了。
售货员：“你年纪轻……”
“姐姐！”
售货员的说话声再一次被林筱打断，后者声音不高，但目光坚定，有一种势在必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姐姐，这套护肤品我是一定要退的。这套护肤品都没有离开你们柜台，应该操作起来不麻烦吧？如果你这边不好操作，那麻烦姐姐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我自己跟他说。”
售货员咬着嘴唇，没说话。
操作自然是可以操作的。
华星商场以高端著称，这个高端不仅仅指商品的价格，还包括商品的质量，以及售后服务的质量。
别说是商品此时还在柜台上摆着，就是顾客已经拿走了，拿回家去了，只要没开封，都是可以拿回来退掉的。
这是一个规则，每周一早晨的例会上，经理都会强调一遍。
但虽然有规则，售货员也不想给林筱退。
而且，她现在对这个小姑娘印象很不好。
心眼太多了。
求助的目光看向林筱身边站着的焦秀兰，售货员说：“女士，您看这……”
她心里期待着，焦秀兰能给跟自己站在一边。
毕竟，刚才闹那么大，这位女士才被迫买下了这套护肤品。现在小姑娘又要退掉，这不是打这位女士的脸嘛！
她不信，这位女士能忍得了被自己亲闺女当猴耍。
果然，焦秀兰的反应也很符合售货员的期望。
她朝后者点点头，开口了。
售货员期待地看着她。
焦秀兰：“筱筱，既然你不想要这套，那咱们就退掉吧。我就说嘛，这套不适合你，咱们还是回到那个柜台去买一套。”
实在不行，就多给林筱卖一瓶，反正那个品牌的价格也就这个品牌的八分之一。
售货员傻了眼。
啥情况啊！
啥情况这是！
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到这母女两个之间那场闹剧，售货员简直要怀疑，这母女两个今天是不是涮着她玩儿呢。
林筱眨眨眼睛，“嗯，先退掉吧。”
焦秀兰心头一喜，连忙催促售货员开单子。
退的钱，她再给林筱买那个便宜的护肤品，粗略一算，也差不多能剩下二百多。可太好了！
林筱是个孩子，售货员还可以虚与委蛇，但焦秀兰出面，她就不能不重视了。
售货员不情不愿地开了单子，递出去。
焦秀兰伸手去接，中途却被一只手截住。
这只手，抢先她一步，拿走了单子。
焦秀兰回头，对上了林筱清澈的双眼。
“妈，你歇一会儿，我去退。”
焦秀兰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嗯，闺女心里还是有她的，可能真的是多日没有见到自己的面，这孩子心里有情绪，所以今天才这样矫情。
焦秀兰自以为很懂林筱，也为后者对自己的濡慕之情而感到欣慰，于是微笑着看向林筱的背影。
林筱手里拿着单子，朝收银台走去了。
高淼淼见妈妈这样，很有一种被冷落的沮丧感。
“妈妈，您是不是不爱淼淼了？”
“嗯？为啥这么问？”
焦秀兰诧异地回头看，待看到女儿撅起的小.嘴和脸上的不甘之后，她不禁笑起来。
搂住女儿的软软的肩膀，低声说道：“你放心，你永远都是妈妈最喜欢的女儿。”
高淼淼出生的时候，就只有猫儿一样大，哭声吱呀吱呀的，听着都让人心酸。
如今也长成了个秀美的姑娘。
期间焦秀兰付出的心血，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长日久的付出，带来的是深切的在乎和看重。
“妈妈，你说的！”
高淼淼亲昵地把脑袋靠在焦秀兰的肩膀上。
林筱一边走，一边把钱塞到自己口袋里。
回到柜台前，看到的就是焦秀兰和高淼淼母慈女孝的画面。
高淼淼脑袋靠在焦秀兰肩膀上，后者一直手臂搂着她的半边肩膀。
谁见了不赞一声母女情深？
林筱神色未动，一脸平静地走过去，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绕过她们，往商场大门口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焦秀兰的喊声，“筱筱，你等一下！”
林筱站住，回头看她。
“还有事？”
她这一脸寻常的姿态，倒是叫焦秀兰有些不好开口。
其实，焦秀兰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如果需要，她是很能拉得下来脸的。
无论是拍马屁，还是扮关公，她都可以来上一段。
但是，除非必要，焦秀兰不愿意跟林筱撕破脸。
于是笑了笑，焦秀兰指指林筱的口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筱只作不知，摇头。
焦秀兰紧抿嘴唇，心里有些厌烦，觉得今天林筱实在是难缠。
“你不是退了护肤品？钱给妈妈吧。妈妈再去给你买一套。小姑娘家家的，总有好好捯饬自己。”
林筱连连摆手，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妈妈你对我也太好了。都给我买了一套，还要买。就不用了！钱剩下来，给弟弟妹妹用吧！”
说完，林筱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
焦秀兰咬牙盯着林筱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淼淼冲过来，越过焦秀兰就要去追林筱，却被焦秀兰一把拉住。
“妈，她拿钱跑了！”
焦秀兰脸色不好看，“我知道。”
可这大庭广众的，总不能再跟林筱闹一场吧？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林筱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不仅会演戏，而且心思狡诈多变，焦秀兰自诩也是个聪明人，可愣预测不到林筱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焦秀兰喜欢凡事预先准备，所以在摸不清林筱的命门之前，她不能让心爱的女儿往对方枪口上撞。
高淼淼被妈妈拉住，虽然心里不忿，到底是没追出去了。
另一边，林筱走出了商场大门，觉得真是浑身舒爽啊。
前世，从焦秀兰相认以后，到她36岁死去，两个人相处了快20多年。林筱对焦秀兰可以说很了解了。
怎么说呢，如果说焦秀兰和林建业都很自私的话，那么显然，自私也是有段位的。
段位高的，卖了你，你还欢天喜地地跟人家数钱。
段位低的，也就只会粗暴打压，吼人，克扣生活费等等。
前者如焦秀兰，后者如林建业。
只是前世的林筱看不透罢了。
而高段位的焦秀兰，今天被她耍啦！
哈哈哈，焦秀兰被她耍啦！
林筱忍不住一阵笑，笑着笑着，心里却涌上一股酸楚。眼眶同时一热。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嗯，天空很蓝，今天天气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