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败家子三个字，已经死个半透的寒冰突然满血复活，他红着脸，眼里凶狠和悔恨交织，他咬牙切齿道：“你们魔界坑的我好苦，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

    烈焰右使道：“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是你先和魔界混在一处的。”

    寒凌鼻孔冒烟，“是裴季起了恶意，我那时年轻，就觉得他仗义，没想到他居然利用我来对付香雪山庄和仙界。”

    “引狼入室。”镜湖山庄和香雪山庄关系稍近，明朗好像对这一段知道的更多一些。

    烈焰右使道：“话说的那么难听，七万年前仙界当权者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能站上那个位子，还不是——”

    “孔宾！”墨青喊住他，“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烈焰右使忙收住话头，“魔君，他们不讲理。”

    “权势地位争夺，讲什么道理。这世界让你讲道理的地方有多少？你是魔界右使，往日裴季怎么管教你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寒凌叹道：“他说的是实话，你这魔君管他那么严格做什么。”

    墨青奇道：“你这老头，临了了怎么还开悟了。果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寒凌道：“我年轻时候，香雪山庄顶级一时，四方仙魔无不称赞。我年幼浅薄，免不了心高气傲。众人对我也是吹捧巴结，裴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对我嗤之以鼻的人。裴季人物风流，法术高超，他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跟他杠上劲了。我那时觉得拿不下这等人物，我香雪山庄少庄主的脸上岂不无光。我下帖子邀请他，登门拜访他，今日送香物，明日送金银，终于把他‘打动’了。再后来，就是我深陷泥潭，越沉越深，后来把我爹气死，把香雪山庄败光，也给仙界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我是个罪人，做什么都抵不了我犯下的那些错处。所以，我才主动要求看护封印，也不希望有什么功劳，也就是尽最后一丝努力，为仙界和香雪山庄做些事情，心里求个安慰吧。”

    唐允道：“寒前辈，方才对不起，是我没沉住气，下手重了。”

    寒凌虽然虚弱，但心不糊涂，“是魔君动的手，不怪你，所以反噬的大部分力量，他承受了。”

    墨青默默的咧了咧嘴，咒骂了一句。

    寒凌接着说道：“济世天尊当年交代过，如果是唐允来了，就可以把灵力交给他。”

    “济世天尊？”唐允心中疑惑重重。

    明朗道：“七万年前唐允还未出生，济世天尊怎么会跟你说出要把灵力交给唐允的话。”

    寒凌道：“天尊当年就是如此告知的。我奉命行事而已。”

    唐允道：“那前辈就把灵力剥离吧。”

    寒凌转头去找气势汹汹的墨青，找到咬牙的墨青时，心头一凛。他摇头，估计想说魔族在此，不便交出。

    唐允道：“寒前辈，您只管做好您的事情。魔灵归属问题，您就不用考虑了。”

    “可是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魔头！”

    唐允道：“寒前辈，前几次墨青单独来取灵力的时候，您成功躲过墨青的两次追寻，已经完成了您的守护任务。况且方才魔君在莽撞的切断大同斧的时候，已经受了反噬的巨创，您可以交差了。现在，我和成臻公主既然来了，您就放心的把灵力交出来吧。”

    寒凌道：“可以吗？这样。”

    唐允端正态度，带了鼓励道：“寒前辈，放心吧。”

    寒冰跪在地上，添把火道：“祖父，明允真人的话靠谱，您不用再考虑了。”

    “那好。”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我虽然也开心终于可以和谈解决这件事，但对于寒凌这老头，还是觉得有些可笑。听人忽悠几句就忘了自己的坚持，怪不得早年自作自受的把仙界和香雪山庄坑的这么苦。

    “臻儿，收好你的仙灵。”唐允见我走神，提醒我。

    墨青已经暗暗地运了好几遍真气，我听了唐允的话，老是偷个眼看他一举一动，我知道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不过是靠了意志在此强撑着。他这会儿也严阵以待，等候自己的魔灵入手。

    寒凌打了一套仙拳，花式繁多，唐允默默看着，不予置评。

    孔宾看烦了，率先道：“有完没完，整这些虚头巴脑。”

    寒凌微微打开一条眼缝，“魔界小鬼头，你懂什么。”

    明朗也烦他故弄玄虚，不耐烦道：“你差不多行了。”

    寒凌撇了撇嘴，最后一个仪式，都不让他表演完。虽然嘴里嘟囔，还是跳过剩下的十几个招式，直接打完最后的收势。只见红蓝缠绕的真气，慢慢的升起，我抬手，红色的真气就朝我掌心汇聚而来，蓝色的自然去了墨青那里。

    寒凌不甘心的瞅着墨青把魔灵收入掌心，嘟囔道：“便宜了魔界了。”

    墨青收完魔灵，也不耽搁，立马告辞道：“诸位，今日合作愉快，我就先走了。”

    明朗道：“后会无期。”

    墨青笑道：“还有几处封印呢，咱们碰面的机会多了去了。是不是，三公主。”

    我见他涎着脸，无语道：“我希望剩下的封印，我都能捷足先登。那咱们就不必碰面了。”

    墨青道：“那不成。没有好事全让你占了的理。对了，上次镜湖山庄的魔灵，有空你们还给我。”

    唐允道：“魔君不也截流了两处仙灵？”

    墨青道：“原来算计这个呢。我留着那仙灵没啥用，有空还给三公主就是了。不过唐允，我可不欠你的。你那仙灵桀骜不驯的，我抓不住。现在应该都在你身上吧。”

    唐允道：“我的不劳魔君费心。”

    墨青盯着唐允看了一会，笑道：“老天偏袒，病成那样都死不了。你看看现在，反倒越发生龙活虎起来。我都有点怀念你当时那病歪模样了。”

    唐允笑道：“魔君还是快些回去调养吧。晚了可就撑不下去了。”

    墨青被他识破，一惊之下气脉紊乱，他咽下一口涌上的腥甜，笑道：“下一站咱们就约在梦海吧。”

    见他主动约见，明朗出言讥讽道：“在镜湖山庄时候，没有你在旁边，可是清净。”

    墨青一听镜湖山庄，气有些不平，他鼻孔里哼道：“此事说来话长，如果不是穆青阻拦，我早就大闹镜湖山庄了，还等着你们抢了先。”

    “你！”明朗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们来香雪山庄的路上碰到了墨青，并非偶然，是墨青本意去镜湖山庄抢夺灵力，却被穆青识破，派人拖住来晚了。所以他才一腔气不顺，非要找唐允比试一番。谁知竟然被一比试竟被唐允伤到了。此次来香雪山庄也是急匆匆而来，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方才截断大同斧时候又被灵力反噬，这会儿估计撑的难受。

    孔宾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墨青笑道：“走。”话音才落，魔族众人已经全部撤离。

    寒凌靠在寒冰肩头，气息奄奄。我蹲在他身边，不解道：“寒前辈，您没事吧。”没有强行收取剩下的灵力，他不该如此虚弱的。

    寒凌摇头，“我年纪大了，虽说是看护封印，但无形中也得了这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养护。说到底，我还是占了你们的光。如果没有这灵力，我说不定还活不到现在。现在封印也看护完了，我活得也够久了。”

    寒冰是寒凌亲人，他对寒凌了无生气的话语更感难过，他道：“祖父，您不要说丧气话，我虽然比不上曾祖，但咱们香雪山庄现在也能勉力支撑。您老要好好活着，看冰儿一步一步振兴咱们香雪山庄。”

    寒凌抬起无神的双眼，方才还充满弹性的中年人的皮肤已经慢慢枯萎，布满了鸡皮，他用右手抚摸上寒冰的脸颊。“孩子，养傀儡要小心。”

    寒冰僵住了，“祖父？”

    寒凌道：“我们香雪山庄最鼎盛时期的当家是我们的先祖寒风，他在时几乎垄断了所有的仙魔香物市场和金银器物。他是我们家族成功养活天工傀儡的第二代传人。有了傀儡加持，他技艺精湛，无所不能，打遍天下。不过，有福就有祸，傀儡养不好的后果是必遭反噬而死，先祖寒风最终就是与傀儡同归于尽了。所以，我希望——”寒凌笑了笑，“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技术差点就差点。不妨事。你眼中这傀儡已经发育成熟，不久就可瓜熟蒂落。现在杀他还来的急。”

    寒冰滴下眼泪，但他仍是倔强道：“祖父，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是作为香雪山庄的庄主，养傀儡是每一任庄主的责任。我很荣幸能够养活一只，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祖父，您就成全孩儿吧。”

    寒凌笑了，“自从先祖寒风暴毙后，家规就更改了，不必定然养傀儡的。而且，养不活都是推辞。你以为祖父养不活傀儡？我一早就知道一旦沾上这个，一辈子都要受傀儡驱使，所以在傀儡才种在眼中时，就找了个机会把他杀死了。”

    寒冰难以相信这套说辞，“祖父，不是的。书中记载傀儡很温和的，甘愿受其主驱使。这些话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寒凌道：“先祖寒风受傀儡驱使时我曾亲眼所见。之后香雪山庄的历代庄主就再也没能养活过一个傀儡。”

    寒冰道：“祖父，孩儿愿意承担不可预期的后果。请祖父成全。”

    寒凌摸摸他的头，道：“你比我勇敢。我就是个逃兵。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将死之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后事了。”

    “祖父，您不要说丧气话，您一定没事的。这里还有明允真人、西海三公主、明朗真人，我们合力肯定能把您救活的。”

    寒凌转过头来，这会儿功夫，他已经从一个中年人萎缩成了一个浑身鸡皮的老年人，脸上的光泽全无，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我都难以再将眼前这个干瘦老头与方才那个背了封印跑的飞快的中年男人划等号。“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不必在我这里浪费精力。而且，我这般人，又有何面目示人。不如就这样去了，倒是清净。”

    我不忍道：“寒前辈如果愿意，不如到西海生活去吧。”

    寒凌摇头道：“没用了。我已是风烛近灭。我们香雪山庄的人，寿命都不长，十几万年已经是长寿了。我当年接下背负封印这项任务时，本想将功赎罪，谁知道自己居然还受了灵力滋养，多活了几万年。我这于世无益的人，平白受了这恩惠，已是知足了。这些年我想了很多，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我前半辈子无意中结识了裴季，一腔少年意气，走岔了路。说起来，先祖寒风也是被我害死的。我是个罪人啊，我还有什么脸面出这个香雪山庄。”

    寒冰反问道：“您方才才说先祖是遭傀儡反噬而死。”

    寒凌老泪纵横，“是傀儡反噬，也是我带到香雪山庄的醉仙草害的。是我，是我一手毁了整个香雪山庄。”

    我凉凉的看着坐在地上说话反反复复的寒凌，不知道他是因为急剧凋零而得了老年痴呆还是他本性刁滑。

    寒冰神色凌厉，他追问道：“您给先祖寒风的傀儡用了醉仙草！”

    寒凌右手按上沟壑纵横的老脸，“是我，我那时拿醉仙草逗他，以至于后来偷偷喂他上了瘾。先祖知道后暴怒，将我一顿毒打，赶出山庄。天工傀儡没了醉仙草，脾气暴怒，反复无常，先祖规劝诊治无效。直到有一天，天工傀儡没有醉仙草，难受难忍，最后在魔族的诱惑下起了歹心，要杀死先祖。先祖无奈，只得将天工傀儡封印三天，等他准备毁灭傀儡，同时毁灭的也是自己超绝的技艺时，天工傀儡突然启动了反噬法术。反噬法术一旦启动，就要与正主争夺躯体的使用权，而杀死傀儡势必又要造成魂魄受损，因为天工傀儡本就是拿一个人的一魂一魄养成的专事技艺的仙胎，待成熟了便可以专心辅助正主进行技法创新，所以杀死傀儡就等于杀死自己的一魂一魄，非痴即傻，先祖寒风在杀死天工傀儡后，便是发狂自刎而死。”

    我听的寒毛倒竖，“就没有别的破解之法？”

    寒凌摇头道：“没有。只能在他还未来到这世上的时候杀了他，一魂一魄才会重新回到正主身上，否则，一旦成形，他就是你的影子。试想，谁能将影子从子身上剥离出去。所以，孩子啊，趁他还未出世，杀了他吧。”

    寒冰接过寒凌颤抖的手中的一枚金针，听寒凌叮嘱道：“这是我当年所用，你回去沐浴更衣，默念三遍家训，拿着这针扎破眼珠，一切就结束了。”

    “念家训何用？”寒冰问的挺细致。

    寒凌忍不住翻个白眼，“念就念，那么多疑问。”

    寒冰见祖父生气了，嗫喏道：“孙儿知道了。”

    我掩嘴偷笑，这个寒凌花拳绣腿的就是多。

    我见他一会儿身体恶劣，一会儿身体康健的，不知道他当下究竟怎样，我悄悄拽了拽唐允衣角，“寒前辈，还有救吗？”

    唐允吧嗒了一下嘴，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静观后续吧。”

    寒凌这会儿开始撵人了，“冰儿啊，带大家都离开吧。”

    “可是祖父，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还有最后一口气，我想留在这里。祖坟我没脸进，就让祖父与这金山做个长眠的伴儿吧。”

    “祖父。”寒冰双泪滚滚。

    “走吧。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来看我还能再见几眼。”寒凌坐起身道。

    我看他这会儿坐的挺顺溜，心里越发觉得他定是无事。这个人真真的刁滑过人。

    我们在寒冰的一步三回头中，终于离开了地宫。才走出不远，就听一阵一阵的坍塌巨响传来。寒冰反应过来，捏个诀就要回去，明朗和唐允一人一边拖着奋勇向前、声嘶力竭的寒冰，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埋在金子和香料堆里。

    寒冰呼天抢地，“祖父，您为何要骗我。祖父，孙儿还没好好孝敬您呢，祖父！”

    明朗道：“节哀吧。他肯定是不想你难过才骗你的。”

    顺了明朗的引导，我也有点信了这剧情，这样还挺煽情、挺圆满的，最起码对寒凌来说，这一辈子总算过完了。

    唐允道：“寒庄主，人生在世，兜兜转转，有缘还会再见的。”

    寒冰转头看他，唐允转个话题道：“魔灵已被魔君带走，魔界大军想必也已撤离。长毛族兵力也不过几千，我们去前面看看，如果他们跟了魔君走了，皆大欢喜，如果还赖着不走，我就帮你把他们撵走。”

    寒冰忙不迭点头，“全凭真人吩咐。真人您请。”

    我们四人登上香雪山庄的城头，不远处就是长毛族和魔族安营扎寨之处。魔族的营帐已经全部撤走，就剩下一些还没来得及撤退的长毛族。

    寒冰道：“看来，这次不需要大动干戈了。”

    唐允盯了前方突然回眸的一名将士，目不转睛。那将士凝眸一看，见是唐允，片刻不敢耽搁，窝起手来，连吹了三声急凑短暂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