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指着那个仙界小孩道：“这是你儿子？”

    那人忙一把捞他过来，巴掌跟着就呼上了，“是不是闯祸了？你一天到晚的，你看看你惹到谁头上了。长着两个眼出气的吗！”

    我见他如此蛮横，心生不满，抬手施法截住他想再次落下的巴掌，“行了，子不教父之过，我看你该自扇巴掌。”

    那人愣了愣神，去看明朗意思，明朗看他一眼，他立马收到了信号一样，在我阻止之前已经左右开弓四个巴掌下去了。我气急了，一手阻止他继续作秀，一边呵斥明朗，“你怎么回事，让他停下！”

    明朗道：“我觉得他也该打。”

    那人叩首道：“真人，不知小儿犯了何错，请真人和二位仙家开恩。小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仙人开恩啊。”

    明朗道：“钟振啊，往日你遭人欺凌，我给你荣华富贵时候是怎样教你的，我让你与人为善，传播正能量的，你看看你满肚子都是些什么！把孩子教的骄奢淫逸，满嘴高低贵贱，成什么体统。”

    钟振回头狠狠挖了自己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都是你母亲在家把你教坏了。真人，我平日忙，这孩子是他母亲在管教。妇道人家见识短，我回去定会好好教导他。”说着回头怒道：“你这个畜生，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明朗头疼，喝止他，“行了，不用在我面前教训孩子。念在仙魔交好的大局之上，你们三人回去好好反省，用心教子。务必和善为贵，友好相处，可明白了。”

    三大三小忙跪了一地，“是，真人。”

    明朗手指微动，收了防止三个小孩一去不回而下的子母咒。六人身心一松，齐齐叩首，“谢真人。”

    明朗接下来又零零碎碎的问了一些收成、买卖、家庭状况、孩子上学等问题，我作为旁观者，也是受益匪浅。

    事后明朗又带我和唐允去了陶塘的府衙所在，那县令一见明朗，如久旱逢雨，端的是殷勤周到。

    唐允事后笑话他疏于管辖，这县令见了他就像恶绿了眼的人见到饭菜。明朗笑着把话还回去，怪唐允当年做了个半途而废，剩下这烂摊子给他和元敏真君这种没什么手段的人。他俩才能一般，用了心来管，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越哆嗦越坏，反倒不如放任它生长，天道还是有它自己的道理的。

    我深深的赞同明朗的这番言论，天下万物各有生存之道，如果不是有大魄力之人，守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下坡路必然会走，但好过一顿儿败完了。仙界这些年从来就不缺大厦忽倾的例子。当然，如果后人无能，一直不能中兴，下坡路直走下去，有一天也会沉到底的，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道轮回，沧海桑田，没有谁一直站在顶端，就算是长生帝君这般仙家也落魄七万年了。

    在陶塘县衙一住三天，我和唐允陪明朗查验完所有账簿，参观了城里城外的建筑良田，山林牲畜，商铺集市。

    唐允叹道：“这里可谓是仙魔两界的一个缩影了。”

    我只到过穆青的万空山，对魔界了解有限，但陶塘的基本情况是仙界占据了有利地形，慢慢发展成心理上的种族优势。长生帝君最初虽然也给足了魔界资源，但无奈大部分魔族懒惰成性，家产慢慢被仙界接收，再后来巧取豪夺的仙家也有，这样一来魔族就日渐堕落下去了。穷极生智，当然魔族的智也不外烧杀抢掠、强取劫掠，这样一来，魔界又恢复了些元气。物以类聚，慢慢的，仙界作恶的仙人也有迁到魔界的，魔界为善的魔也有搬到了仙界的。混合仙魔特点的便留在中间。仙界人多务农林，魔界多务商贾，仙魔交界则农商混合。农业为本，但商业富民，所以，在这种情势变化下，仙界虽然资产雄厚，内困也渐渐有些上来了。魔界起步晚，脑子活，况且很多时候奸诈成性，一番经营下来，家底倒是越来越丰厚了。实力变化难免不引起心理的潜移默化。仙魔两家一个是资深的“乡绅”一个是新兴的“商贾”，“乡绅”放不下架子，又恼恨“商贾”过的风生水起，所以满腹牢骚，看魔族怎么都觉得硌的眼皮疼，而且是越看越不顺眼。为保自身利益，他们积极拉拢仙魔交界来共同对付魔族。当然，魔族也非无辜，借着近年迅猛的发展势头，魔界也日益膨胀，不仅有夺取更多资源和话语权的愿望，也有了吞并仙界的妄想。

    唐允眉头微微皱了，“必须尽快结束这些乱象，让仙魔生活重回正轨。”

    明朗道：“墨青近来活动频繁，怕是等不到仙界动手。”

    唐允默然半晌，墨青的实力他已经领教了，不容小觑，眼下还是抓紧寻找剩下的仙灵是为妥当。

    郁金山在陶塘西北九百里处，赶到的时候，正值日落西山。山头积雪反照，金光灿灿。明朗指着那一片金黄笑道：“郁金山这名号信是不虚。”

    我笑了，“别的不知道，这个山为何叫金山我还是知道的。”

    明朗回头看我，“为何？”

    “金山金山，自然是黄金遍地。”

    “郁字作何解释？”

    “‘郁’字乃丰盛、浓郁之意，郁金山就是此地黄金丰厚、量大质优呗。”

    “可惜仙家用它无什大益，不然像在凡间一样，可不发达了。”明朗在阳光照耀下，眼睛都亮晶晶的。

    唐允笑道：“你也可以开采出来做首饰，这本就是香雪山庄的产业，不过金山黄金存量惊人，开采多年依然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明朗道：“就无人觊觎此地？”

    “怎的没有，几年前我随师父前来帮助香雪庄主赶走长毛族的入侵，就是有个域外之人看出此地藏有至宝，唆使长毛族攻占此地。”

    我大感疑惑，“这里除了仙魔凡三界，还有旁的分支？”

    唐允道：“我不敢下定论。但猜测这个世界应是重重叠叠，既然能化生此三界，极有可能存在另一个与之对立的三界。在我们这对对立互生的宇宙外，可能还有更为广阔的宇宙。”

    我听的汗水下来，唐允笑道：“不用害怕，宇宙虽广阔，但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种域外之人多是偶然进入，机缘巧合罢了。”

    “你怎知他是域外之人？”我还是疑问重重。

    “我和师尊见他长相奇特，不在仙魔凡三属，抓住拷问出来的。拷问完后，直接作法把他送走了。”

    明朗道：“你能作法把他送走，就说明对他有绝对的碾压之势。所以你方才危言耸听了。也许这宇宙只有我们这一个三界呢，你说的这个域外之人不过是化生万物时候的边角料，还够不成与我们对立的三界。”

    唐允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方才那些不过是我的设想而已。”

    我心里仍是不放心，“要不，我们有空去探查一番？”

    唐允道：“事有缓急，眼下还是把我们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吧。”

    三朵祥云在半空时间久了，自然引来香雪山庄的注意。不一会儿，香雪山庄的庄主就亲自迎了出来。他远远的喊道：“明允真人，您看看，到家了怎么不进门呢。”

    唐允回礼，等香雪山庄的庄主近前后，笑道：“劳烦庄主亲自来迎，失礼失礼。”

    香雪庄主忙让客入府，“走，咱们先进府再说。上次你和慧慈天尊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这长毛族一直不敢再来，这几日不知怎的，又来骚扰。”

    我说这庄主怎么殷勤的过分，原来看到救星了。

    唐允面色威严，“那个域外之人又回来了？”他明明记得送走了，难道自己的法术对域外之人不起作用？

    香雪庄主摇头，“不是，是魔界的人。”

    唐允微微轻松了些。

    我暗忖，魔界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倒是来的挺快。

    香雪庄主诉苦道：“我这郁金山是上古就传下来的祖业，产权毫无争议。明允真人，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这长毛族虽然是仙界一支，但因早年犯错，被发配到极北之巅，永世不许下山。这几万年，仙界混乱，天帝也顾及不到此处。他们就趁机慢慢蚕食迁移到了我的近郊。这几万受了不少骚扰，如今又与魔界勾结在一起，真是苦不堪言。明允真人，如果有可能，还是把这长毛族远远的迁走吧。”

    唐允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这次饶不了他们。”

    香雪庄主喜出望外，“那明允真人，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这是符印，我这三千子弟兵全权听您调遣。”

    “魔界混同长毛族共有多少兵力在此。”

    香雪庄主回禀道：“一万余人。”

    “三千对一万！”明朗脸上的肉拧成一团，“怎么想的！”

    香雪庄主见明朗生气了，吓了一个哆嗦，“这位真人，莫气莫气。人手不够，可以征兵，也可以借兵。”

    明朗被他气笑了，“我说寒冰啊，你才活了几万岁就老眼昏花了。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香雪庄主定睛一看，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可不是老眼昏花，这不是元朗么！多年不见，眼生些正常，不要大惊小怪。”

    明朗更正道：“以后唤我明朗。这是我的名号。”

    香雪庄主不解道：“为何舍“元”字不用？乃父不是号为元敏真君。”

    明朗笑道：“明朗更响亮一些不是。”

    香雪庄主点头，“是这么回事。”

    我笑道：“难道不是因为阿允。”

    明朗也挺坦白，“这你都知道了，明允、明朗，听起来是不是亲兄弟一样。”

    香雪庄主恍然，“怪不得有次听人说起有个明朗真人，什么下凡历劫的。我说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原来就是元朗你啊。”

    明朗满头黑线，“你这不光眼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我就说让你出去多看看世界，就知道闭塞在这偏远边陲。你看看你摆的这些首饰，用心做成这么老土的样式。还有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刚才还未注意这般严重。怎么？天天看金子，晃瞎了？”明朗指着香雪庄主那颗僵了的眼球，莫名有些心疼。

    香雪庄主脸上带了些回忆，“往年炼金时候，不小心崩了个金星入眼，往后这视力就越发不好了。”

    “仙界这么多仙医，多跑几个还有治不了的病？”明朗有些生气。

    香雪庄主面上讪讪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方寸天成的温老爷子要帮我换一颗眼球的，我拒绝了。”

    明朗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真真的朽木不可雕也。阿允，你说说他。”

    香雪庄主接话道：“明允真人上次来的时候，我早就拒绝过了。”

    明朗愕然，“阿允？”

    唐允端坐在椅子上，“强求无福，要尊重病人意愿。”

    “你也糊涂了。”明朗无语。

    唐允也不着急，反而讲起了故事，“比如有一个怀孕的女子，生育此胎可能会要了她的姓命。你提议帮她把孩子打掉，然而该女子却不同意。那请问，你是强行下手还是尊重她的意愿？”

    明朗道：“你这人，怎么跟个勤苦修炼修魔怔的老道一样，我在说寒冰的眼疾，你扯孕妇做什么。”

    唐允见他不懂，微微笑了，看向香雪庄主寒冰。

    香雪庄主道：“明允真人说笑了。”

    唐允见他躲避话题，也不逼他，“罢了，眼下也没时间跟你扯皮这个。魔界来了几次，可曾进入山庄？”

    香雪庄主见他转了话题，心里一松，“不曾，只是部将汇报他们曾到了后山。但什么也没做，就原路撤回了。”

    唐允心内盘算片刻，起身道：“事不宜迟。就有劳寒冰带我们去郁金山腹地一趟吧。”

    寒冰起身道：“乐意效劳。请。”

    香雪山庄满山遍野都是积雪，雪中不断冒出丝丝香气，清香冷冽。我好奇道：“香雪山庄的雪为何是香的？”

    寒冰面色红润，“这郁金山实际是一座座香料库和金库混杂而成的仙山。我们香雪山庄自上古时代便是仙界有名的金器和香物生产区，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子孙后代把造香技术传丢了。所以先辈们世代累积的香料就一直堆在这山上，香料本就香气四溢，年深日久，香料间发生了反应，竟使整座郁金山都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纵使积雪也掩盖不住香气外溢。”

    明朗道：“我家老爷子还珍藏了一块他的曾祖父传下来的瑞龙脑，锁在他的雕花小橱里，当传家宝看待。我有一次趁他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只是手上的余香，闻了都觉得清新舒畅。”

    寒冰颇为自得，“十几万年前，我的高祖辈在世时，正是香雪山庄的鼎盛时期。长生帝君对高祖关照有加，不仅调拨三界的顶级香料运源源不断供给给郁金山，更是搜寻了无数的炼制法典。那时节香雪山庄出产的香物不仅畅销仙界，魔界中人因了香物买卖，与仙界的友好关系也达到了鼎盛。更加上香雪山庄的金银器制造，不仅能制作香盒、香包，使香物的包装更上档次。更难得的是长生帝君的仙冠、祝神容澈的礼帽甚至魔君赤焰的魔冠都是由香雪山庄打造。其他的仙魔众人，佩戴的更多，一时间行销遍天下，风头无两。只可惜，我那祖父被曾祖宠坏了，不学无术还挥霍无度，香雪山庄数万年积累的财富被他短短千年就败完了。最后，更是在七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一把火焚烧了所有的香物典籍，他自己也不知所踪。我父亲在劫灰中勉力撑起香雪山庄，虽有普贤帝君的扶持，但无奈山庄已伤了元气。父亲也非有大魄力之人，香雪山庄能保个架子已经算是不错了。想要再塑辉煌，可谓难上加难。”

    唐允在寒冰的叹息声中安慰他，“寒冰，我觉得你有天赋，可以撑起香雪山庄，再造辉煌。”

    寒冰眼中星光一闪，随即木讷摆手，“明允真人高抬在下了。我虽有些禀赋，但无奈山庄人财不济，历代典籍也焚烧一空，实难振兴。再加上我这眼睛半瞎半明的，能勉力做些粗陋的金器维持山庄运转，已经是不辱祖上了。”

    唐允冷眼看他，抬手去碰寒冰的眼，寒冰急忙收气后撤，如临大敌，“真人！”

    唐允收手，背在身后，“还有多久？”

    寒冰神色不定，犹豫道：“半——真人。”

    唐允看他眼睛，带了不容置疑，“这里没有外人，镜湖山庄和香雪山庄的交情不用我讲，西海的三公主品行俱好，你放心就是。”

    寒冰那颗僵死的眼珠似乎动了动，他抬手扶了把下眼睑，“最快半月，最慢二十日左右。”

    唐允见他坦白，点头道：“等办完这事，我助你一臂之力。”

    寒冰感激道：“真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