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严老眉头一皱，看向温时朵的眼里多了一丝敬佩。
他想不到，不过短短七天的时间，竟让她找到了如此多的线索。不过……
严老面色一沉，在月英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再次举起手里的长刀。
他没有时间再与温时朵周旋下去了，他必须马上动手，否则，否则……
就在严老的长刀要落到男婴身上的时候，就听耳边响起一阵强烈的嗡鸣，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哇啊——”声划破天际。
严老暗道不好，在转眸看向祠庙门口瞬间，就见一道黑雾腾空而起。
那团黑雾形如闪电，动作迅疾地自空中闪入庙内。
祠庙的那股透明阻挡竟消失了！
所有人惊得四处乱窜，黑雾却犹如杀神附体，在浮光掠影之间，祠庙内的村民在恐惧的尖叫中一个个倒下，每个人的死状与方才的胖高男人无异。
惨叫，哭喊，不绝于耳，伴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凄惨的怪叫也逐渐减少。
严老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会……”
温时朵笑着，从七零八落的尸体中走来，站到他的面前：“怎么样，你真以为你的「规则」万无一失吗？”
严老脸色一沉，脊背瞬间紧绷，脸上杀气腾起的瞬间，操起手里的长刀就朝着温时朵砍去。他的动作又疾又狠，完全不似老者的模样，速度之快令温时朵连闪避都已经来不及。
“见鬼去吧！”严老的唇边，露出一抹嗜血的狞笑。
眼见长刀立刻落下，一道红色的身影自角落闪出。就听“哐当”一声，长刀落地，紧接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就听“咚”地一声，严老飞身出去，撞上身后的祭台。
祭台被撞得七零八落，那道红色的身影也轻巧地落在地上。
栗知满意地看着抚胸吐血的严老，双手一拍，转头朝向温时朵，快速地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眼后，微微勾唇：“幸好赶上了！”
严老重咳一声，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栗知。
温时朵却丝毫不意外，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来得刚刚好。”
“那必须的！”栗知下巴微微一扬，脸上带着骄傲的小表情，只是，在下一秒，她的表情稍稍一变，“不过，以后那种恶心的活儿别让我干了。你不知道，后院那些树上的肉可难摘了，废了我老大劲儿。不过很奇怪，那些肉被摘下来掉到地上的时候，不会像之前的英果那样化成水，反而变成黑色的肉块，看起来像烧焦一样，而且味道很难闻……”
栗知的语气微微一顿，“啊，和你那时候在旅店里，给我们看的那个臭烘烘的东西很像。”
温时朵一怔，随意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线索就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受伤的严老在听到栗知的话后，这才明白祠庙的防护为何会突然失效，而那些他辛辛苦苦种植的神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英果肉，竟被栗知就这样轻易的毁了。
看着祠庙外还在疯杀的黑雾，和不远处已经奄奄一息，肚子毫无动静的月英，严老彻底疯了。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狰狞的表情在鲜血的映照下显得骇人可怖，猩红的眸子阴鸷狠戾，杀意露骨：“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做得如此绝！”
栗知一惊，立刻将温时朵护在身后，一脸防备。
温时朵表情冰寒：“绝？我们绝的过你？将所有的人命都践踏在脚下，你难道就不绝吗？”
“人命？”严老仰天大笑，“简直可笑！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诡异世界」！每天，在这里，会有成千上万个新世界诞生，也会有无数个新世界灭亡，他们都不过是「诡异世界」创造出来的玩具罢了，这是什么可笑的人命！”
“那那些被你关在生育所的「参与者」呢？”温时朵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透着浓烈的愤怒，“他们难道不是人命吗？还有我，还有和我一起来的队友，我们难道不是人吗？不是跟你一样的人吗？”
栗知眸光一闪，侧脸看向温时朵。
“和我一样的人？”严老的表情呆怔了一秒，看向温时朵的眸中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疑惑，却又在温时朵愤怒的目光中，消失不见，只剩两簇似怒、似悲、似恨的烈焰，“可笑，和我一样？你们如何与我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我为何坚持！”
伴随着一声怒吼，严老举拳冲向温时朵。
栗知担心温时朵被误伤，还没等严老到面前，左脚尖就在地上用力一蹬，朝着严老飞跃而去。
严老反应很快，在栗知冲到面前的刹那，右拳一个翻手，就朝着她的下腹攻去。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儿，拳风却很足。
只是，栗知的反应也不慢，在严老的拳头即将打上下腹的时候，左手往下一档，同时右膝一抬，在用膝盖撞开眼老拳头的刹那，右脚猛地一踢，直击他的小腹，力道之重，令严老再次飞身出去。
这一次，严老伤得很重，摔在地上吐出两大口鲜血，整个人完全动弹不了。
栗知还打算上前补刀，却被温时朵一把拦下。
她走到严老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解地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也是「参与者」，却要做出残害同胞的事？而且，那本村长的「规则书」你也是看过的，你明明知道英庄曾经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还要背道而驰，将他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严老躺在地上，混浊的双眼此刻变得无神，“你……有没有……必须想要，想要完成的事……”
温时朵沉默。
严老淡淡一笑，“如果……如果你有和我，和我有一样的……执，执念……，你就会……就会明白，明白我……”
“不，我不会！”还没等严老说完，温时朵便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为了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严老空洞的眼睛慢慢回转，那张总是带着或谄媚，或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犹如玻璃般破碎的无助，他轻轻地勾了勾唇，像是在笑，又仿佛是哭一般，“灵魂……我，我又何尝想……想要出，出卖呢……”
温时朵眉头一皱，还想继续问他问题，就见严老猛地咳嗽起来，他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你，你别死，你还没回答是我的问题……”
严老却宛若未闻，眼睛直直地看着温时朵，但好似在透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他伸手举到半空，呈抓握状，嘴里一边吐着鲜血，一边低声呢喃：“囡囡，囡囡，别走……爸爸来了……爸爸……来……”
声音骤然停止，那举在半空中，渴求抓握的手带着无尽的失望重重地落下，在地面发出一道闷响。
他死了。
“他死了？”
栗知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不可置信的语调。
温时朵轻轻偏开脑袋，不想，也不愿再看严老那死不瞑目的模样。
身后，黑雾的虐杀不知在何时结束，整个祠庙里里外外都堆满了尸体，只剩下温时朵与栗知两个活人。
黑雾站在祠庙前院的正中央，忽闪着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祠堂内的温时朵与栗知。
栗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尸体，哪怕知道是「诡异世界」的NPC，却依然感到害怕。她看着不远处的黑雾，轻扯了扯温时朵的胳膊，“它……不会连我们也干掉吧？”
温时朵没有回答，只是让栗知在原地等候，随即抬脚走向黑雾。
在距离黑雾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温时朵停了下来，她努力地无视周围成堆的尸体，和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低声冲黑雾道：“接下来，我会将这里的一切全部炸毁，到时，你和那些「婴灵」，应该就可以被彻底解放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栗知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害怕，从祠堂一下跑到温时朵的身边：“是包叔！他把垃圾场炸了，时间抓得还挺准！”
黑雾被栗知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瞬间腾空跳起，但没有攻击她们，而是转身跳到了祠庙大门旁的围墙上。
天，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雨点。
围墙上的黑雾静静地看着温时朵和栗知，一双碧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围墙下的两位少女也在沉默，在六目相对之间，在雨水冲刷之际，温时朵与栗知发现，那萦绕在黑雾身上的雾气伴随着雨滴竟一点点的散去。
雨中，那团看不清模样的黑雾慢慢显露出了它原有的模样。
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模样的孩童，只是身上长着六对胳膊，四对大腿。它的模样惊悚怪异，表情却带着孩童的稚气。
那——是「灵」真正的模样。
它迎着雨水，在雨中慢慢站起，忽闪着一双带着稚气的眸子，嘴角一裂，露出一抹灿烂笑容的同时，朝着温时朵与栗知做出一个鞠躬的动作。
随后，消失在雨中。
夜，很深，远处炸弹的轰炸声还在继续，雨水仿佛是要冲刷掉这一场血淋淋的罪孽，而在不断地刷洗着世界。
“朵，下雨了。”栗知看着祠庙的大门，突然用力地摇晃着脑袋，像小狗一般地甩掉头上的雨滴，冲温时朵说道。
“嗯。”温时朵缓缓抬起脑袋，仰头看向那浓郁漆黑的夜空，轻声回道，“下雨了，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