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谷中洛尘香

    裴宴安手执图册,其上已标注好了二人斗篷的材质与款式。

    “唔,”赵长珺凑过去细看片刻,甚是满意地道,“挺好的。”

    她侧过头看裴宴安,恰好迎上他温润而认真的目光。

    赵长珺睫毛轻轻地动了动:“那……我们去六层?”

    “二位可以离去了,斗篷应当在三日内即可做好,届时便会送至……”掌柜闻言伸出手来,准备收回册子。他顿了顿,问道:“二位客人是崧城人士吗?”

    “是的,”裴宴安这才将目光从赵长珺身上移开,答道,“送到城中赵府即可。”

    崧城赵姓甚少,而在城中心林立的世家府邸中,能被称作赵府的只有一家。

    “赵?”掌柜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凝眸看了二人一眼,又转向自家表弟,“你带二位客人去第六层。”

    听到赵府二字,小厮也投来了好奇的一瞥。无怪他们惊讶,赵姓乃崧国国姓,早已随着六年前崧国的覆灭逐渐消失在百姓的耳中。

    崧国皇室中人尽数殉国,如今仍存的赵姓世家皆为先皇赐姓,且在新朝建立后几年,纷纷改回了家族原先的姓氏。

    因此,如今在朝野中说得上名号的赵姓官员,只有赵长珺的父亲,崧国名将,深受新朝承天帝信赖,获诏不必改姓的北疆副将赵文山。

    “劳烦带路。”裴宴安看着小厮在自己和赵长珺之间游移的目光,语调平淡地道。

    小厮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好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连点头道:“好嘞,二位客人随我来。”

    一迈入第六层,入目所见俱是山石美玉,除了中央长桌上只露出一点玉料的原石,四周柜子中尽是解出的玉料,以及一些已经雕琢完的玉饰和摆件。

    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下,和田白玉细腻如脂,独山紫玉明丽生辉,岫岩青玉清新半透,赵长珺随意望去,各种玉雕、玉饰精致绝伦,一看便知制作之人技艺不凡。

    “真如你说得那样?”中央长桌前站着一个华服少年,他指着身前一块乌黑的原石,扬声道,“我父亲可是崧城知州,若你敢故意骗我……”

    “是他?”赵长珺循声望去,看见少年俊秀而略带熟悉之感的侧脸,轻声道,“原来他便是陆家的小公子,陆言初。”

    “这个少年,”裴宴安也回忆起来了,“他是拿了一号签的半枝莲的花主?”

    赵长珺点点头:“之前倒是听陆知州提起过……”她望了望附近的小厮,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知州明面上由朝廷所派,实际却是千江阁的人,他每隔数月便会向赵长珺汇报崧城近况,闲谈时也提过家中那位有些莽撞的陆小公子。

    赵长珺二人言谈间,陆言初已经拿过原石细看。过些日子便是陆知州的生日,陆言初今日来坠月楼,将定制斗篷一事搁在一旁,径直到了第六层,就是想为父亲选个寿礼。

    此前,负责介绍的小厮说这块黑色原石表面遍布蟒纹,有可能蕴藏极品翡翠。陆言初闻言心中一动,想要买下,又怕买错后被父亲责罚。

    “哪敢骗您呢?”小厮听到陆知州之名,正要继续解释,便见一位婢女从阶梯下来。

    她走至小厮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望着陆言初和赵长珺几人,朗声道:“各位客人,我们楼主刚刚吩咐,今日是坠月楼第一次开启赌石。

    “您几位作为新客,可以先解石后挑选,无论其内玉料为何,均只用付原石的价钱。

    “呵呵,希望此举能让贵客们日后多替坠月楼做些宣传。”

    言毕,他便叫来立在一旁的玉工为陆言初解石。

    “楼主……”赵长珺眉心微蹙,心中有些怀疑,“是第九层的那个人?他是为了交好知州的公子吗?”

    “叮叮叮……”玉工已经拿好刀锤,在原石上轻轻敲了几下,随着表层石块的剥落,其中美玉渐渐露了出来。

    众人静静地等待整块原石解开,不一会儿,桌上便出现了一块通体纯净的翡翠。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碧色,宛如一汪泉水在烛光下闪耀。

    陆言初细细端详着翡翠的纹理和色泽,用指尖轻轻划过玉石的纹路,笑着点点头:“不错,就它了。”

    “哈哈哈……带回去做个摆件甚好,”他笑声清逸,转向身旁的书童,“寿礼找好了,走,我们去定制斗篷。”

    陆言初意气风发的样子与陆知州之前的描述渐渐重合,赵长珺看在眼里,不禁抿唇轻笑。

    “我们也选些白玉罢。”裴宴安轻咳一声,拉回了赵长珺的目光,随后建议道。

    赵长珺点点头,二人在楼中小厮的介绍下,挑了几块白玉原石,让玉工当场解开。

    解至第二块,当石头表层被渐渐磨去,其内纯白的玉料映入众人眼帘。

    白玉如凝脂般晶莹剔透,仿若初雪覆盖的山脊,散发着一种温润而有灵气的光泽。淡淡的纹理在玉面上交错,犹如朦胧的云雾在白云上飘动。

    一向淡定的赵长珺也不禁露出一丝惊喜,她唇边微微上挑,微笑地望向裴宴安。

    “这个合适。”裴宴安也笑了出声,他已经能够想象出这块缥缈白玉被制成面具,覆在赵长珺面容之上的样子。

    坠月楼这边其乐融融,容姨的府邸却是一派幽静。

    她昨夜刚回府中,今晨便早早起身,端坐在书房里。这间书房不大,却十分精致与宁静,散发着文雅之气。

    细腻的雕花装饰在红木桌柜的表面,其旁立着的一个小几上摆放着一把精美的瑶琴和几卷古书。

    刚刚赵府的小厮已经前来禀告过赵长珺旧梦再起之事,与之定下去赵府的日期后,容姨坐在绣花软椅上,微微垂下的眼帘流露出一丝深思。

    她轻轻起身,从右侧柜子中取出了一个镶有东珠的木盒放在桌上,仔细地拂去盒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容姨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安然,她并未打开盒子,而是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香袋。素雅的香袋由丝绸制成,纹路精美,袋口用银线缝制,浑圆的珠子点缀在丝带上。

    她打开香袋,露出了其中呈片状的香料。薄片是深沉的暗红色,宛如陈年琥珀,凑近细闻,便可察觉出一种独特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洛尘香,睡前焚上一片,便能……”容姨静静地坐在椅上,目光透过窗子凝视远方,回想起洛河谷长老将香袋交到自己手中时的叮嘱。

    那是六年前,赵长珺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她慌乱间得知了洛河谷的所在,匆匆前去求药。

    洛河谷医毒双绝,但位置神秘,只留了一处小院在洛城外的山谷里,用来接待前来求药的客人。小院坐落在幽静山谷的最深处,院前是一片五彩斑斓的奇花异草,饱满的颜色让人同时感受到了绚丽与危险。

    一株高大的丹桂树伫立在院门处,树冠如云,枝叶繁茂,阳光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树下除了花卉,还有些如同翠绿宝石般的圆形药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山涧垂泻而下,在院左侧汇成了一道清澈的小溪,溪水中也微微泛着药香。

    那日谷中人烟甚少,容姨疾掠而来,神情焦急,步伐跌撞,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奔至门前,她的面容已微微泛红,额上遍布细汗,一缕散乱的发丝飘落下来,与她紧皱的眉头交织在一起。

    而她离开时,焦急的神色已转变成了安然,还透着一丝不明的意味,手中提的便是这个香袋。

    “六年岁月已过,恍然回首,竟已如前生。”她放下香袋,将木盒拿在手上,轻轻摩挲着表面,呢喃间眉梢眼底带出一些年轻时飞扬的神色来。

    她用手轻抚着额前的发丝,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似乎在权衡,在纠结,在不忍面对那些隐藏在回忆深处却又无法将其完全抹去的痕迹。

    “既然无法同你一起,以松花酿酒,以春水煎茶……”容姨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掌轻抚着胸口,微微颤抖的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但愿我是对的……”她轻轻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良久之后,门外婢女进来通传,说是有客到了。

    “终于来了。”容姨今日早早地来书房等他,未曾想到赵府的小厮竟来得更早,两件事情撞在一起,更让她心绪难平。

    一位身着素袍、须发斑白的老者走进了书房。他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目光犀利,腰间系着一条白丝带,上面挂着一个药囊。

    “见过楼主。”老者语气平和,不卑不亢地弯腰行礼。

    容姨快步走至他身边将人扶起:“洛老多礼了。”

    待洛老在椅上坐好,她才略带疑惑地发问:“半月前,我便与洛老传信,昨日方得到回信,说你今日前来,不知此前发生了何事?”

    “少主叛逃,刚刚抓回,因此废了些时日。”洛老说这句话时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不冷不热。

    容姨面露恍然道:“此前便听说洛河谷有些动荡,原是如此。”

    毕竟是洛河谷家事,她便没有多加探询,转而说道:“此次请您前来,是为了洛尘香一事。”

    “确实到了期限……”洛老眼神深邃,嘴角微微下垂,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神秘莫测,定定地望向容姨:“只是,你确定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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