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两个死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赵府屋顶上笼罩着尘沙。轻轻一踩屋瓦上就会留下足印。

    黑影闪入客房,抱拳行礼跪下,低声道:“殿下,赵玺的麒麟符不在府内。许是在校场保管着。”

    霎时间,房间内灯明烛亮。赵玺竟交叠着腿坐在上方,慵懒散漫的接受着对方的叩拜。

    他身后屏风处,走出了两人。牧善压着一个玉琅俊秀的女人出来,她比牧善高一头。眼睛如雪山一点墨,美的雌雄莫辨。

    ——初到赵府时,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这个女人是朝廷打算在赵玺接旨后,送给赵玺做侍妾的。

    满室错愕死寂。

    赵玺噙笑的声音打破死寂,双手交握欣赏着两人表情。赵玺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男人:“登云军的身手。”偏头看着身旁的高傲女子,指了指他道:“五皇子。”

    全都是肯定的陈述。

    赵玺边说还边点头,仔细欣赏了一下堂堂皇子扮女装的风情。眼睛冷漠,脸上笑意不减地说:“难怪,我说五年前我怎么都查不到,到底是哪位皇子来了陇西。”

    赵玺派了所有的探子埋伏京城,观察了五年。把京城五位皇子的人品相貌细数打听的一清二楚,他们的画像,府里有多少女眷。抓了无数当事者,都无人认出。

    “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扮成了女人呢。恩,五皇子……五殿下?”赵玺站起来,刷的一下掀翻了案几,哐然倒地的声音砸灭了一只烛火,屋里显得更暗了。

    玉琅俊秀的五皇子脸上噙唇冷笑。瞬间少了矜持女相,多了几分俊秀的男气出来。

    赵玺的脸撕扯在黑暗与光明里。

    两人对峙之际,登云军暗卫手持匕首,蹭的站起来。

    赵玺冰冷脸上视而不见,他盯着五皇子说:“五殿下,明夷正。明太妃之子,我大晋两代帝王同堂。先皇禅位,东宫入主。作为当今天子的兄弟,五年前又立了那样的大功。”

    赵玺一步步靠近好似催命,他贴着明夷正的脸问:“你,怎么没被封王呢?”

    明夷正还噙着笑,他脸上带着妆雌雄莫辨让他看起来漂亮生辉。矜贵的皇家之气让他倨傲俯视,他说:“你怎么知道今夜会有人来找我?”

    赵玺咄咄逼人,哈的冷笑一声,不屑道:“今日赵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我怠朝臣、辱董谷,又下令把朝廷使团全部赶出赵府之际,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来找你呢。”

    赵玺玩弄着兵器,散漫的说,“你当真以为你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五皇子这样一个投机派。

    五年前能把忠臣裴宗打成逆贼,不惜侮名义州太守建功立业。五年后又怎么可能寸功不建,带着受辱的朝臣回京复命。

    赵玺饮恨五年,今日总算抓到了罪魁祸首。“原来是你,五皇子明夷正。”

    五皇子明夷正淡然冷静,低头瞥了眼牧善稳如泰山的兵器,横刀脖上至今他都不慌不忙。此刻被揭露了底牌,更是对牧善嚣张起来,说:“让让,莫划伤了我的皮肉。”

    牧善蹭的一下用刀尖挑起五皇子下巴最脆弱的地方,轻轻一刀就能让他毙命。

    五皇子明夷正神色一凛。

    牧善轻蔑道:“清醒点,你现在是阶下囚。”

    “哦?”五皇子明夷正看向赵玺,似笑非笑的问:“我现在是阶下囚吗?”他看起来很失望,说:“赵都侯,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客人。”

    话音一落,赵玺背后的登云军陡然行刺。

    赵玺毫无防备,利匕首扑着他后背心窝而来。

    刹那间,赵玺暴怒转身一踹,踢飞了匕首,把人踩在脚下。鞋尖捻着对方的脖子,赵玺血红着眼睛,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

    五皇子明夷正说:“放开他。”

    赵玺面孔破裂,像是被人伤害到了。他问:“五年前你为何不放过裴宗?!”

    五皇子明夷正说:“义州太守勾结赵逆,公然叛国。还把自己的女儿献给赵逆联盟。铁证如山,你难不成还要说裴宗是冤枉的?”

    他讥讽地说:“如果裴宗是冤枉的。我大晋错杀忠良,失去良臣。你心疼个什么劲?!”

    明夷正并不担心赵玺会对他动手。

    赵逆是个聪明人,五年来他步步为营,满朝文武皆熟悉他品行举动。如今他或许有能力在陇西称王,可若想彻底反了大晋,只怕还得再需要二十年。

    五皇子明夷正两指夹开牧善的兵器,定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的挑衅。牧善没有赵玺的命令,果然没有动手。

    赵玺审视着明夷正下一步动作。

    五皇子明夷正不以为忤,散漫的走到赵玺方才坐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双腿架在了翻倒的桌子上。他双腿修长,手交握了一下,感觉极好。

    “唔,难怪赵都侯散漫好奇。这不守规矩的感觉,滋味当真不错。”

    赵玺被挡了光,彻底湮没在黑暗中。

    高大修长的身体被压成极矮的影子。赵玺足尖用力一捻,脚下的人瞬间失去了气息。脖骨筋断。

    五皇子明夷正弹跳起来,“赵玺,你敢!”

    “你以为赵逆有什么不敢吗?”赵玺狂妄地说,他一边笑眼睛一边落泪,像个疯子。

    “明夷正,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冤有头债有主。”

    赵玺接过牧善手里的刀,示意牧善后退。牧善漠然片刻,站到了门外。

    “我今天是来讨债的。”

    地上一具尸体,站着的五皇子明夷正大声呵斥:“赵玺,你不会想杀一个皇子的。这对你全无好处!”

    赵玺并没有停下,脚步不减。

    五皇子故作镇定,急中生智说:“我知道,你想杀我无非是想娶裴宗之女。”

    这次赵玺脚步停了下来。

    五皇子明夷正松了口气,终于控制住了赵玺。他气定神闲地说:“赵都侯,你糊涂啊!”

    赵玺洗耳恭听,他审视着明夷正,看着他表演。

    明夷正说:“你为裴宗报仇,可知五年前裴宗被抓时亲口求我饶他一命。说他愿意亲自捉你归案,还他清白。以生死状为誓,他宁愿抓你而死,也不愿意被朝廷收押。”

    “裴宗部署了多个计划,在实施之即。是我向父皇献策!说你如今在陇西力量非同小可,万不可轻举妄动。父皇这才劝阻我大哥,阻止了当今圣上对你的剿杀。不然哪还有你五年后的今天。”

    赵玺闭上眼睛,心里痛如刀割。他喃喃道。

    “你果然和五年前一样。呵呵……你果然从来都没有变过。又想捞好处,又怕担风险。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绝不会错过五年后招安赵玺的机会。千秋功名,载于你身。你怎么可能放过。”

    五皇子明夷正连连后退,不解地看着赵玺,“赵都侯,你在说什么。本皇子说的全都是真的。你不是派探子盯着京城吗。这些全都有迹可查。”

    赵玺在他话都没说完的时候,箭步飞扑,踩在翻到的案几上,一刀捅进明夷正的胸口,连捅五刀!

    最后一刀竖着插进他喉咙里封喉毙命!

    五皇子明夷正睁着雪山般的眼睛,漆黑一点墨中写满不甘,死不瞑目。他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话。

    赵玺闭上痛苦的眼睛,他没有再给明夷正任何辩驳的机会。只是轻轻地道:“你也知道我派人盯着京城啊。”

    “那你怎么就不知道,临死之前,不要在对方伤口上撒盐呢。”

    赵玺从明夷正身上起来,心理犹不解恨,“裴宗求饶,只说了捉拿我归案吗?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宗死前,何止立了军令状要把赵玺捉拿。他被斩首分尸时还在哀求:我的独女还没找到。请朝廷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朝廷。他裴宗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还不知道再哪里受苦。请主事官缓刑,他愿做牛做马,甚至做他脚下的一条狗。

    赵玺看着五皇子明夷正的尸体,他的眼睛还没合上,直勾勾看着上方。像个恶鬼。

    “你当时怎么说的,你不需要一条叛国的狗?你踩着裴宗的脸,让他堂堂的太守大人学狗叫。我的岳丈,忠君爱国。他为了自己的女儿,叫了。你却说叛国的狗,叫的果然恶心。你不要这样的狗。你只要忠心的人。”

    赵玺宁愿他从来都没有查到过这件事。三年了,他从来不敢直视裴幼溪的眼睛。

    五皇子明夷正狼狈惨死,在地上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玺漠然无情,后退一步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婚礼,就差这一样聘礼了。”

    他拭掉最后一滴男儿泪。

    赵玺弯腰翻出明夷正的随身小印和登云军的军牌,出门交给牧善。他的眼睛里已经再无泪意,乌云蔽月初见洁白柔光,皎洁明亮。

    赵玺脸上平静温柔,他让牧善去办一件事:“把这些东西交给京城。就说五皇子和赵玺结盟,不回去了。让朝廷使团回去复命吧。”

    牧善捏着令牌,只觉重如千斤。

    京城只怕又要血风腥雨了。

    圣上只怕会很乐意见到五皇子派系的人被拉下马。

    *

    赵玺沐浴更衣,洗净身上的血气。换了身衣服才去藏莺阁见裴幼溪。束腰还没扣好,突然听见有人来报信。

    欢心扑通跪在地上,告诉赵玺:“赵都侯不好了!裴姑娘不知从哪找到一把剪刀,把所有嫁衣全部剪碎。整个人痛哭不止,好似要寻死。”

    赵玺心脏冻住片刻,箭一般冲了出去。

    藏莺阁正门打开,满地的鲜红好似血一般,凄美惊悚。裴幼溪噙泪坐在其中,素面朝天,鬓发没有珠钗。连耳铛也被收走了。

    凤冠霞帔摔在地上,欢悦趴在地上找到每一个碎金。一个都不放过,生怕不对劲的裴幼溪吞金而亡。

    五年来,裴幼溪虽然挣扎,却没有没有这么绝望过。

    赵玺冲去上按住裴幼溪夺下她手里的剪刀,远远的丢到院子里的青石地上。

    赵玺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扼制住裴幼溪。温柔的手捧着她梨花落雨的脸庞,不断安慰地道:“阿溪别闹,我有礼物送给你。”

    赵玺怀里的裴幼溪柔若无骨,已经声嘶力竭失去力气。

    赵玺心痛,赌咒发誓的保证:“都是我的错。卿卿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有朝廷的人踏足这里一步。今日是我失策了。你别哭了。”

    裴幼溪说:“你放开我。”

    赵玺吓的连忙松手后退,他一只手安抚着裴幼溪:“好,好我后退。”

    “阿溪,你听我说。我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从今往后没有朝廷的人会来了。我让他们来,是为了引君入瓮。”

    “我也在你的翁里吗?”裴幼溪扑簌簌的眼泪滋滋在赵玺心头煎响,他又痛又冷,生生受着。

    裴幼溪从来没有这么怨恨的看过他,哪怕他囚禁了她五年。赵玺第一次被仇恨的视线包围。

    裴幼溪轻像是怕惊扰到谁了一样,她问:“你早就知道我父亲死了对吗。”

    裴幼溪的眼泪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你一直不找我父亲提亲,是因为这时候根本没有人能让你提亲了,对吗?赵逆!”

    赵玺跪下,“卿卿,我从未想过裴大人会死。我发誓,我从来没想着害死岳父。”

    裴幼溪深吸一口气,继续问:“有人告诉我,我父亲被五马分尸。死后手脚头颅还被挂在城墙上百日,没有人敢去收尸。这是假的对吗?”

    她执拗的绞着衣裳,令人动容,乌黑清澈的眸子看着赵玺充满央求。她说:“我这些年没存什么银子。可能钱没给够。朝廷的人眼睛大,她们贪心。骗了我,没说实话是吗?”

    赵玺刚要开口,裴幼溪说:“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赵玺崩溃,痛苦的捏紧双拳。“阿溪,你这要让我怎么回答。”

    裴幼溪瞬间泣不成声。她坐在碎了一地的嫁衣碎片里,美得惊心动魄。痛的人痛心彻扉。

    赵玺求道:“让我过去。阿溪我求求你,靠在我怀里哭行吗?”

    裴幼溪双手无力的撑着地,她哀求道:“赵玺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好吗。我想回家,我五年没有回家了。我爹爹死了,我现在知道我爹爹死了。你不必瞒我了,我想回家看我娘。”

    她咚咚磕头,红嫁衣碎片粘在额头上,像磕破了似得。

    赵玺再也受不了,冲上来抱住她。他双膝跪在地上,不住的道歉:“阿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