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医生听不懂这几个大周人的话，只歪头对拾漪说：“你要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要观察伤口的恢复情况。”

    医疗室空间不大，塞进来这么多人后显得十分拥挤，布鲁克站起来道：“那便去我的休息室吧，正好我休息室里有热咖啡，可以喝一杯来压压惊。”

    拾漪点点头，众人一同来到布鲁克的休息室。

    作为马戏团最具人气的小丑，布鲁克的房间比罗伯特的医疗房宽敞许多，只是有些许的凌乱。

    布鲁克飞快地将地上的衣服和桌上五彩斑斓的颜料收好，搬来房间内仅有的四张凳子：“真是抱歉客人们。今天一大早我化好妆后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你们见笑了。”

    他又很快倒来四杯热咖啡分给四人，嘉宁喝不惯咖啡的苦味，只轻抿了一口，便皱着眉头放到桌上。

    拾漪倒是很喜欢咖啡的味道，浓郁的香气让她一直绷着的神经得到短暂的放松。

    布鲁克见她喜欢，开口道：“是公子，如若你喜欢这咖啡，我可以派人将我们这儿所有的咖啡都帮您送到义康王府上，以此来弥补我舞台上的过失。”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王府？”拾漪疑惑地抬头看向布鲁克。

    布鲁克靠在桌子上，屁股顶着桌沿，神色自然说：“我们团长送给贵府三张门票，而你们恰巧坐在这三个位子上。我猜测您这么年轻，自然不会是王爷，最有可能便是他的儿子吧？”

    “而这位不喜欢咖啡的小姐，”他又将目光转向嘉宁，“若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义康王府上的郡主大人？”

    拾漪感到好笑：“我想你认错人了，这位虽然是嘉宁郡主没错，但我并非义康王世子，而只是王爷的客人，今日是来陪郡主看表演的。”

    布鲁克面色微不可察僵了一瞬，旋即重新恢复笑容：“原来是我认错了！世子大人竟不稀罕我们马戏团的表演。”

    蒋贸才自打在后台见到布鲁克就格外激动，方才一直插不上话，这下忙开口彰显存在感：“本公子也坐在义康王府的座位上，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世子？”

    布鲁克眨了眨眼，诚恳说：“实不相瞒，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伺候郡主和世子的随从。”

    蒋贸才瞬间有如万箭穿心，万璐嫣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怪你给我的零用钱太少，买不起好看一点的衣服！”蒋贸才恼火。

    万璐嫣边笑边说：“给你钱多了我怕你会赌！你这叫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蒋贸才赌气不再说话，嘉宁听出布鲁克言下之意，面色微凝，说：“所以，你是以为拾漪是世子，特意选他上台配合你演出？”

    拾漪也像刚明白过来一样，说：“怪不得你一直坚持叫我‘是公子’，是想叫我‘世公子’吧？”

    布鲁克不曾想自己说漏了嘴，见露了马脚被人当场抓住，只得无奈承认：“好吧，你们说的没错。”

    “所以，你本打算伤害的人是世子对么？”嘉宁郡主脸倏地冷下来。意图伤害世子可是死罪，虽伤错了人，免不了分毫罪责。

    “不不不，”布鲁克慌忙摆手，“拾漪公子受伤完全是场意外！”

    是不是意外拾漪自己很清楚，但她不想为难布鲁克，笑了笑说：“量他一个没有靠山的西洋人，也不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郡主且放宽心，我相信这件事布鲁克是无辜的。”

    “是吗……”嘉宁听了拾漪的话，稍稍安心，看着她说，“今日幸好你没事，若真出了事，本郡主定饶不了这马戏团里任何一个人！”

    “多谢郡主抬爱。”拾漪感慨嘉宁对自己的好太甚，面上却不显，只浅浅挂着微笑。

    郡主对她的重视无疑是在无意间帮了她一把，让布鲁克见识到她在郡主心中的地位，让他没胆子再对她耍花花肠子。

    果不其然，只见布鲁克咂了咂嘴，颇为惊讶：“想不到郡主对这位客人如此重视！”

    “自然，这是我府上的贵客。”嘉宁淡淡道，“你还没有回答本郡主的问题，为何一定要让世子配合你演出？”

    布鲁克晃了晃脖子，面露难色：“我只是单纯想和义康王府套套近乎，没有任何坏心思！”

    嘉宁冷笑：“你一个马戏团的小丑，跟我们王府套近乎做什么？”

    布鲁克：“是为了我们的团长。自从他上次去过你们府上，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马戏团里的成员都很担心他。我想问问你们他在王府里发生了什么？”

    “你们团长可是墙上挂着的那个人？”万璐嫣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问。

    只见画上那人穿着严密的黑灰色卫生衣，带着厚厚的玻璃眼罩和鸟嘴面具，虽看不见面庞，却能感到整个人都透漏着一股阴森压抑的气质。

    画下写着一行字：B·K马戏团团长乔治·沙德瓦

    “是的，小姐。”布鲁克颔首。

    “你为何会将他的画挂在你的房间？”万璐嫣问。

    “这自然是因为我对团长无上的敬意！”

    “你们团长是个大夫？”万璐嫣说。他这身奇异的打扮是欧洲大瘟疫时期医生的穿着。玻璃眼罩和鸟嘴面具，都是为了防止医生在诊治过程中被病毒感染才特意设计的服饰。

    可欧洲大瘟疫早已过去百年，乔治团长为何还穿着这一身晦气的衣着？

    布鲁克：“他确实是位伟大的医生。沙德瓦家族曾是治疗瘟疫的功臣，他以这套衣服为荣，所以一直这么穿。”

    “他去王府那日也穿着这身衣服？”嘉宁深觉奇怪，王府有规矩，来访者必须着装整齐得体，且要以真面目示人，否则他们怎知来访者是本人还是遮住面孔的刺客？

    “大概是吧，”布鲁克将喝完的空杯子放到桌上，“我们团长很得你们王府信任。”

    “我怎么不知道？”嘉宁蹙眉。

    布鲁克一摊手：“哦或许是我措辞错误，他很得你们王爷的信任。”

    “父王？”嘉宁不禁想起商逸的提醒，眉头皱得愈深。

    “他既是位医生，如何又成为你们马戏团的团长？”拾漪问。

    “这我也不清楚，他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据说公司派他进马戏团是要做一些特殊研究。”布鲁克目光移向一侧。

    “是人鱼的研究么？”拾漪目光沉沉。

    那非鱼非人的怪物，绝对不是自然生长的人鱼。

    “哦！漂亮的小公子，这是我们每位成员都要保密的内容，我不能说给你听！”布鲁克突然神色激动。

    拾漪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布鲁克先生，你好歹装得走心一点。”

    布鲁克耸肩：“好吧，虽然这确实要求保密，但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我还指着你们帮忙去看看我们团长到底怎么了——我们团长迷恋人鱼，确实在做有关人鱼的研究。”

    “迷恋人鱼？”拾漪惊讶，“他见过真的人鱼？”

    “这当然没有，”布鲁克说，“他只是从历史文献里看到过有关人鱼的记载。”

    拾漪：“他研究人鱼，应该知道那些只是传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鱼的存在。”

    “亲爱的拾漪公子，你没有见过人鱼，怎么知道她们不存在呢？”

    拾漪顿住，她知道人鱼不存在，是建立在未来科研成果之上。而布鲁克的话她却无法反驳。

    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同时有两只猫在盒子里，在打开盒子前，谁都无法确定猫是死是活。

    “莎洛斯是什么？难道她是乔治找到的人鱼？”嘉宁沉着脸问。

    她和拾漪一样，不觉得“章鱼人”是什么好东西。

    “不，”布鲁克摇头，“那是我们团长最伟大的作品——人造人鱼！”

    “人造人鱼？”拾漪突然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什么意思？”

    “章鱼人其实是莎洛斯的双胞胎姐姐佩尔格，”布鲁克解释道，“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被选为大变章鱼人魔术的试验品。我们团长亲手操刀给佩尔格做了手术，取出她的腿骨，让她的双腿像章鱼足一样柔软。而她身上另外两只较短的腿，则来自她们的妹妹安娜。”

    布鲁克说得云淡风轻，在场众人却都震惊地愣在椅子上，良久都难以消化所听到的内容。

    “这、这就是残忍的人体实验！”饶是见多识广的万璐嫣也难以接受。

    拾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她甚至连章鱼人可能是有四条腿的畸形人都猜测过，却从未往人为改造这方面想。

    “这简直荒谬至极！”反应过来的嘉宁怒道，“谁允许你们将如此肮脏的手段带到我们的国家！”

    “亲爱的郡主大人，您别生气，您的父王也知晓此事，还非常支持团长大人的研究。”布鲁克无辜道。

    “什么？”嘉宁不可思议。父王一直教育她做人要慈悲，连手下做错事的下人都舍不得大骂，怎么会与这种腌臜事有牵扯？

    她再次想起商逸的话，心中更加笃定父王有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