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里有什么

    酆长宁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催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酆长宁,一个为发家致富而努力奋斗的三好学生,在某个风和晴朗的日子,一反多年平平无奇的人生,偶然参加电视台的抽奖活动,抽中了六千万RMB的大奖。

    听说过范进中举没有?差不多就那状态。

    正当她正准备驱车前往兑奖处提钱时,抽奖活动现场的摄影棚——塌了。无数照明灯在空中乱飞,身为倒霉蛋的我,好巧不巧就站在照明灯下面。

    于是,“哐啷”一声,酆长宁圆润的头颅被砸得粉碎,连救护车都不用叫,医生当场宣告我脑死亡,准备通知家属。

    她就这样挂了。

    虽然说人生是个起起落落的过程,但不至于才刚起步,就直接落没了吧?

    嗯…脚也没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飘飘然的下半身,长叹出一口气。

    “嘿,笑一下。”

    突然有只手拍拍她的肩,一道白光闪过。

    一个黑西装帅哥颇为满意的摆弄着手里的照相机:“这张不错,老七,你来看看。”

    身边的白西装帅哥翻了个白眼,一对银手铐在手中上下翻飞:“行啦,别摆弄你那破相机了。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完事赶紧收工回家,我晚上还要和阿傍出去涮火锅。”

    黑西装听完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破相机,我这可是最新款。真是有眼无珠,不懂艺术也就罢了,还涮火锅?你再这样天天就知道吃,下个月的最佳员工奖金全部归我!”

    白西装捏了捏拳头:“小八,你别找打嗷…”

    眼见两人即将由吵架升级为动手,酆长宁默默举起小手:“请问,你们是谁啊?”

    两颗脑袋齐齐看来:“我们啊?”

    她点点头。

    “我们当然是——”黑西装左掏掏右掏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勋章。与此同时,白西装也摸出一块勋章,齐齐怼在我的眼前。

    一块是“平”字,一块是“财”字。

    “我们当然是——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啦!”

    四排大牙闪亮的足矣闪瞎狗眼。

    黑白无常两个帅哥笑嘻嘻,不由分说搂着一脸懵逼的女孩,摇摇晃晃往某个方向走去,顺便赠送一副银手铐。

    酆长宁被他们领进一幢办公楼,楼顶明晃晃挂着“阎罗殿”三个字,又七拐八拐走进一间办公室。

    哦,阎王爷办事处。

    很合理,真的很合理。

    打死她都没想到,所谓十八层地狱竟然是这样。

    阎王爷是个戴眼镜的死宅,办公桌上不是游戏机就是卡牌。他们进门时,阎王爷还在抱着薯片看电视。

    深呼吸。

    她开始酝酿情绪。

    黑白无常疑惑女孩大喘气的行为,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眼前小姑娘扑通跪下,眼泪哗啦啦落满地,泪如雨下的哭诉这一生有多么悲催——

    二十年来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好不容易抽奖中了六千万,还没摸到就下来了,老天爷啊为何如此不公。

    天地良心,她说得可都是实话。

    黑无常不忍,白无常也不忍,办公室的瓷砖地板今天已经被一千八百个鬼魂跪过了,再这样下去又要重新翻修。

    沉迷于偶像剧的阎王爷从电脑中探出头,扶了扶眼镜框,瞅瞅我,从办公桌上找出一份文件。

    “唔,酆长宁是吧…对,就是你。”

    “啥?”

    “这个,这个…”

    阎王爷摸出手绢擦汗,尴尬微笑。

    黑白无常也开始微笑,笑得毛骨悚然。

    阎王爷说,因为最近地府换了一批新的电脑装置,所有生死簿都转化为文档格式。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见到他,是因为他个天杀的不熟悉操作流程,打错表格,提交时不小心把她的生命栏勾成了“死亡”。

    酆长宁目瞪口呆。

    这能忍吗?这特么还能忍吗?相信她,如果不是黑白无常死死拽着,她现在就能冲上去掐死这个阎王爷。

    阎王爷说,回是回不去了,不仅如此,因为这次意外,由于灵魂体提前几十年进入阴间,形态极为不稳定,她无法长期留在阴间。

    自知理亏,他提出补偿,派出黑白无常作导游,陪她实现生前最大愿望——为期三个月的阳间世界旅行(灵魂体状态),又和家人见上一面好好道了别。

    尽管如此,酆长宁火气还是很大,新来的孤魂野鬼看到我都绕道走。

    阎王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在阴间过了几个月吃香喝辣的生活后,他亲自来找到她,说已经物色好了新的世界和人生——

    我在战国当祸水。

    顾名思义,是以战国为背景的世界,阎王爷和她打包票保证,在这个世界里,她将会是唯一的主角,不但拥有祸水这妖孽般的设定,人生还顺风顺水,要啥有啥。

    “真的吗?”

    酆长宁表示怀疑。

    “真的真的。”

    阎王爷赔笑道。

    众所周知,春秋战国是个乱世。作为一名曾经的高三狗,她曾在历史书上见过许多对战国时代的描述,例如百家争鸣啊、国家战争啊、制度改革啊…

    这还是个人口死亡率急剧上升的时代。

    阎王爷还算有点良心,她从轮回台一跃而下之后,落成了十二岁的小娃娃,被阎王爷安排到一位医生身边抚养。

    医生是个女医生,名叫念端。江湖上名气很大,医术高超到凡是见过她医术的人都尊其为“医圣”,医家宗师。门下有名弟子端木蓉,是个外冷内热,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

    可惜她不是医家弟子。

    念端本人收弟子十分苛刻挑剔,不是在医学一脉天赋超群的人连门都摸不着。酆长宁是她某天出门,在路边顺手捡来的小孩,平时分配的工作无非就是——捣捣药、晒晒药、换换水、递递纱布,清闲得很。

    思及此,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二十一世纪的文科生在古代搞医学,这合理吗?这不合理。无奈耳濡目染,念端和端木蓉每次畅聊医学时,她乖乖坐着旁听,日积月累,也积攒出些医学经验,至少治疗小打小闹的小伤不在话下。

    而对于端木蓉,她只有一个评价——

    是个好姐姐,也是个好医生。

    念端素来秉承“医者不应入世”的祖训,但端木蓉是个软心肠,一心想要救济苍生。医者不该入世,为此,念端十分担心她的宝贝徒儿一旦入世是否会受到伤害。

    关于这点,她和念端持相同看法。

    端木蓉外表冷漠,实际上内心柔软,平时捡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细心医治。这样心善的人,参与进繁复血腥的江湖斗争中,何其可惜。

    没有病人来访时,端木蓉会带她在夏日的树林中捉萤火虫,一起躺在草丛中看星星,看月亮。

    “阿宁,你说世上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端木蓉轻轻摸着她的头。

    她眨眨眼,不语。

    乱世之中,活着的人满是痛苦与不得已,期望没有战争,已然成了奢望,太平盛世更是遥不可及。

    她在镜湖医庄待到第三个年头,一边过着洒扫的清闲日子,一边吐槽阎王爷说瞎话不打草稿——说好是祸水的设定,而身为祸水日子怎如此咸鱼时,命运发生了转变。

    这天如同往常一样,酆长宁把捣好的药草给端木蓉。

    端木蓉接过药草铺在院中的石桌上,一箩筐的药草委实有些多,酆长宁便帮忙抖落药草。

    正收拾,医庄门口来了一位客人。

    “念端在吗?”

    须发斑白的先生,灰袍着身,不似寻常求医问药的病人,语气半点不客气。

    端木蓉似乎认识他,去后院叫自家师父。

    酆长宁将这位先生迎进屋中,挪了把椅子给他:“念端先生在呢,先生暂且坐在这里等等罢。”

    老先生目光犀利,上下审视:“你是念端的徒弟?”

    “不是,我只是打下手的伙计。”

    他闻言一笑,又打量一番。

    酆长宁被他看得发毛,刚想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念端便来了,披着厚厚的灰氅落座,对老者微微颔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啊,别来无恙。”

    二人聊得十分愉快,她悄悄询问端木蓉此人是谁,端木蓉说这是纵横家当代掌门。

    哦,纵横家啊。

    如果她的历史没有白学的话,还记得纵横家在战国时代是一群相当吊炸天的人物——什么张仪苏秦庞涓孙膑,这些战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全部出自纵横家。

    给她手机,她要和当代纵横掌门合影留恋。

    怀着满腔激动,酆长宁奉茶时手险些没稳住,于是鬼谷子的目光自然落到她的脸上:“她不是你的弟子?”

    “长宁是我几年前外出偶然带回来的孩子。”

    酆长宁正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未曾想鬼谷子骤然凝眉,一掌往她脑门劈来,吓得她拔腿就跑。

    “跑什么,老夫有那么可怕吗?”

    被枯槁似的手掌拽住,酆长宁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吱哇乱叫。鬼谷子似乎在摸索着,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脑和发顶几处间缓而慢地抚过,末了,两指停留在其眉心间。

    她眨巴眼睛望着念端。

    念端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鬼谷子长袖一挥,端起茶盏至嘴边:“既然这小姑娘不是你的弟子,那么交由我如何?”

    念端愣住。

    端木蓉手中茶水哗哗洒了满地。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酆长宁困惑这寂静的缘由,念端已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有些踌躇,“你不是已经有两个弟子了吗?何况我记得鬼谷门下不收女弟子。”

    纵横家门规奇特,一代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而这两名弟子从一开始就是对手。

    这个规矩百年未变过,现在居然要为她破例吗?

    她有些兴奋,这个剧情走势才符合主角。

    按照她阅文无数的经验,各大网文套路无非是,一,拜师学艺,学出一身通天本领,二,在战国混得风生水起,金银财宝帅哥美女数不胜数,三,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好兴奋。

    兴奋的想把这些药草全部扔上天。

    还未来得及感慨简单粗暴的网文套路,鬼谷子抚抚花白的胡须,“鬼谷缺一个洒扫丫头,并非收徒。”

    奶奶的。

    酆长宁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这件事我无法决定,还需问她自己。”念端俯下身,眼神慈爱又忧心:“长宁,你想去吗?”

    “呃…”

    她陷入沉思。

    虽然只能当个洒扫丫头,但鬼谷门下还有两名弟子,按纵横家历届毕业生的水准来看,这两人将来十有八九飞黄腾达,多半会是了不起的人物,身为主角,和这种栋梁之才多接触接触并无坏处。

    思来想去,她兴高采烈答应了邀请。

    鬼谷子走得很快,原本他也不打算在镜湖医庄多待。启程之前,端木蓉帮她收拾好衣物,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发顶。

    清丽的眼眸中多有不舍。

    酆长宁拍拍她的肩,豆蔻年华的模样,说起话来活像个小大人,“我会照顾好自己,蓉姐姐,你和念端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鬼谷不比医庄,坐落于云梦山内,凡事皆要小心谨慎,当心蚊虫野兽。”

    端木蓉替她备了些药,眉眼忧愁。

    她乖巧点头。

    鬼谷子领她踏上小船,船开动,水面掀起波纹荡开。

    “蓉姐姐,我会回来看你和念端先生的。”

    回身见岸边伫立的念端和端木蓉,酆长宁心下酸楚,朝她们挥挥手,对岸边响起端木蓉的声音,随着小船远去,慢慢飘散于雾气中。

    云梦山。

    鬼谷坐落于中州的云梦山深处,位置极其隐蔽,通往谷中的山路设有层层关卡,无数机关陷阱,雾瘴迷阵,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山中。鬼谷子带她在迷雾中转了许久,酆长宁一度怀疑是因为纵横家得罪人太多,害怕仇家找上门,才会把进门路线搞得如此复杂。

    趟过危机四伏的山路,一座别院映入眼帘。

    别院通体用木竹搭建而成,十分简约雅致,栽种树木花草,更有清澈池水。

    日暮西山,残阳似血,一玄衣少年和一白衣少年正练习剑术,瞧见晚归而来的鬼谷子,收起木剑行礼。

    “师父。”

    二人异口同声。

    鬼谷子微微颔首,半大的女孩从他身后探出头,怯怯又好奇的模样,恰巧撞进玄衣少年的视线。

    少年十八岁左右的模样,看见女孩之后颇为诧异,转头同白衣少年耳语两句,白衣少年也看了过来。

    三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

    此时的酆长宁丝毫不知道,这只是她这傻X人生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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