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死了,大婚前一个月,死在了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黑衣人冲进马车里,在她还来不及惊呼时,一刀抹断了她的脖子。
断气前,她只来得及看见刀身反光里,自己惊恐的眼睛。
大承尊贵的昭阳公主,就这么轻而易举,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场刺杀中。
梁宛睁开眼睛,光亮得刺眼。
“砚书,怎么屋里这么亮……”
还很冷。
许久,没有人回应她。
梁宛的火蹭蹭的就上来了,真是太久没整治这些丫头们了。
她猛然坐起,准备开吼。
“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刚说一半,梁宛的声音逐渐颤抖,这不是她的声音!
这是谁的声音!
还有,她怎么躺在街旁的一堆稻草里?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破布衣服,脑子里逐渐浮现那晚恐怖的记忆。
她死了,她被人刺杀死了!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刀封喉的痛仿佛还深入骨髓。
没有,没有一点伤痕!
她踉跄的爬起,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随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顿时,梁宛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深吸了几口气,她咬咬牙,忍痛爬了起来。
完全陌生的街景,低矮的平房,泥泞的道路,臭不可闻的街道。
她几乎是立马呕了出来。
吐完,梁宛感觉天旋地转,顾不了那么多,她跌跌撞撞的冲出小巷。
街上人来人往。
“你听闻了吗,太子病了,太子妃的择选又延迟了。”
“可不是嘛,昭阳公主是太子殿下的胞妹,公主没了后,太子殿下伤心过度吧。”
“别说太子殿下了,前日公主下葬时,她的伴读,段府的千金,在送葬的路上哭到昏厥。”
“那年我去皇姑寺踏青,正逢昭阳公主为陛下祈福上香,我远远看见过公主一眼,那真真是国色天香。公主心地纯善,前些年雪灾,还在城内施粥,这样的好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刺杀公主的刺客抓到了吗,可怜公主双十年华,本来这月就要大婚,真是丧尽天良。”
“唉,齐世子也是,大婚前一个月,未过门的妻子就这么没了。”
零零碎碎的议论涌入梁宛的耳朵里,明明每个字都听到了,可她却越来越迷惘。
昭阳公主死了?
那她是谁?
现在听到这些的她是谁。
“你干什么呀,这姑娘也真是,会不会看路呀。”
梁宛像失去方向一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路人刚想骂几句,看到是个小姑娘,也就没有发作。
街口的馄炖店有一口水缸,她冲了过去。
水面清澈,映照出一张清秀的脸,梁宛呆呆的看着水面。
这根本不是她的身体!
为什么她会在这具身体里!
头疼的仿佛要裂开,极度惊恐之下,她的眼前逐渐模糊,徐徐向后倒去。
“翠花儿!翠花儿!”
嘈杂的声音,让梁宛在睡梦里都不得安生,硬生生将她气醒了。
“给本宫闭嘴。”
一睁眼,梁宛就看见床边泪眼婆娑的一老一小。
小孩大概七八岁,看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奶奶,阿姐醒了!”
老婆婆看见梁宛睁眼,一把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我们翠花儿活了!活了!”
“翠花儿?”梁宛声音沙哑,好土的名字。
“哎哟喂,我命苦的孙女儿,你不会一病把人给病傻了吧?”老婆婆上前一把握住梁宛的手,吓得梁宛往后一缩。
“你就是翠花儿呀!我的乖乖。我的老天,真病傻了呀。”
随后,老婆婆指使那小孩:“黑炭儿,还不快去给你阿姐盛碗粥喝。”
“哎!这就去。”
那叫黑炭儿的小孩应了声,动作麻利的跑去门口,一会儿端了碗粥进来,小心翼翼的递给梁宛。
梁宛接过,只见那盛粥的碗豁了一道口子,盛着的白汤里零星飘了几粒米。
“本……我不吃这个,端下去。”
梁宛实在是下不去口,这种食物在她的印象里和猪食没什么两样。
“咕……”
奈何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
老婆婆苦口婆心道:“好了,我的乖乖,好歹吃点,不然真的饿坏了。”
梁宛犹豫了一下,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她接过粥,闭上眼,仰头灌下。
味道比想象的美味,原来,真饿极了,猪食也是好吃的,她想着。
看着梁宛喝完,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笑开了花,神色欣慰,叮嘱了几句,便带着黑炭儿出去了,留她独自休息。
梁宛睁着眼,躺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三天后,田间的水塘边,梁宛坐着发呆。
经过了几天时间消化,她已经逐步接受了昭阳公主梁宛已经死了的事实。虽然,她不知道谁是幕后指使,又是为什么杀她。
本该去阴曹地府的她,在一个名叫翠花儿的农家少女身体里活了过来。
这两天,她和黑炭儿逐渐熟识起来,时不时和他聊几句,根据黑炭儿的话,逐渐拼凑出这具身体原主的信息。
原主名叫翠花儿,今年十八岁,是家中的长女。她的父母因前些年的雪灾病死了,家里只剩年逾古稀的奶奶,和一个弟弟黑炭儿。翠花儿虽然出身贫苦,但却长了一副好相貌,父母双亡后,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翠花儿的奶奶只好把她卖给到了一个官家为奴,从此家中日子才好过些。前些日子,翠花儿不知犯了何事,被赶了回家,每天在家里要死要活的,一天夜里她离家出走,就失去了消息。三天前,梁宛重生在翠花儿的身体里,晕倒在街上,刚好熟识的乡亲去京城赶集,经过看见翠花儿,便把她顺道搬上牛车,载回了村里。
梁宛估摸着原主翠花儿是死了,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还是如何。总之,这具身体,最后便宜了她这个孤魂野鬼。
巧的是,翠花儿的相貌和梁宛原本的样子竟有五分像,身型年岁也相似,如果不是真的见到本人,梁宛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个和自己形同姐妹之人。熟悉了几天,梁宛也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梁宛陷入沉思。
村里肯定是不能待了。这三天,梁宛以病坏了脑子为由,假装失忆蒙混过关,翠花儿的奶奶和弟弟相信了这个说辞,可时间长了迟早会露馅的。
她必须要找个理由回到京城。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既然老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要找到真相为自己报仇。
更何况,她晕倒前听到皇兄病了。自己出事最伤心的肯定是皇兄,皇兄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现下也不知如何了,想到这里,梁宛便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宫中。
还有父皇、阿翎、段屿、齐浔……
她挂念的一切都在京城里。
可是问题是,现在她在这幅身体里,即使见到了他们,她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梁宛呢,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冒充昭阳公主的罪犯抓起来。
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再死一回?梁宛想着。
阿翎会信的,只要自己说一些只有她们俩知道的事情。然后,再让阿翎帮自己入宫见到皇兄。
可怎么才可以见到阿翎呢?自己现在是一介平民,要见到大将军府的千金,简直比登天还难。
梁宛苦恼的拨弄着手里的狗尾巴草。
算了,先去京城再说吧,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回去家中,梁宛把回去京城的打算告诉了翠花儿的奶奶。
“这怎么行,我的乖孙女儿,你是不是又想不开了!被赶出来就赶出来了嘛,不丢人,你现在回来村里,黑炭儿也大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不好吗?”翠花儿奶奶急得直跺脚。
自幼身在皇家,大家都含蓄内敛,还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关心过自己,梁宛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不是的,奶奶,是我之前京中的一个好姐妹给我捎信,说介绍一个好差事给我,我过去京城看看。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每月都给您寄信报平安,您说可好?”
闻言,翠花儿奶奶半信半疑,直到梁宛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寻短见,她才略微放下心来。
最后,经过商讨后决定,后天早上,梁宛跟着上次救她回来的刘二叔,坐牛车去京城。
后天早上,天还没亮,梁宛就被叫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早起过,她觉得自己困得下一秒就能昏厥。
摸着黑,翠花儿奶奶和黑炭儿一起把她送到了村口,临走前,翠花儿奶奶偷偷塞了一个布袋给她。
打开,里面大约有快两三百文钱。
这大约是翠花儿奶奶全部的积蓄了。
梁宛刚想推辞,就听翠花儿奶奶说,如果她不要就不许她走。
黑炭儿也将一袋儿昨晚连夜做的白面饼递给她:“阿姐,你路上要是饿,就吃这个。”
梁宛接过面饼,眼睛一热,她想自己既然已经“继承”了这具身体,承接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亲情,那也该帮原主翠花儿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仿佛自己就是翠花儿,梁宛细细叮嘱了奶奶注意身体,还交代黑炭儿要听话多帮衬奶奶,最后,她挥着手,不舍的告别了他们。
经过了接近一天的时间,傍晚时分,终于,梁宛坐的牛车到达了京城。
“翠花儿,你没事不?”
刘二叔看着角落吐得七荤八素的梁宛,神色担心。
梁宛吐完,用手擦了擦嘴角:“我没事,今天,还要多谢二叔送我一程。”
“都是乡里乡亲,和二叔还客气啥。”刘二叔憨厚一笑。
和刘二叔道谢完,梁宛背着行囊,独自走进京城的城门。
望着熟悉的城门,恍如隔世。
她终于回来了。
在城门口附近,梁宛找了间破旧的驿站,装潢陈旧,却要价100文。
梁宛看着钱袋里所剩不多的银钱,默默叹了口气。
失去公主尊贵的地位,梁宛第一次切身体会了京城高昂的物价。到底是奔波了一天,有个落脚的地方,即便贵一点,梁宛也想不计较了。
坐在并不舒坦的床上,梁宛几乎要散架了,啃了几口黑炭儿临行前塞给她的白面饼,就躺下了。
明日,务必要在京城里找个谋生的差事。不然,不等报仇,就要饿死在了这京城里了,进入梦乡前,梁宛迷迷糊糊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