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赋言瞪她一眼：“又闯祸。”

    林低烟吐吐舌头。

    由于秦赋言也少在学院走动，更何况这里都是新生，因此在场的除了傅星河跟程梦月也都没人认识他。

    傅星河在年轻一辈的助教中也是佼佼者，很受周子宣赏识，因此跟秦赋言也熟络。

    “师兄？”傅星河狐疑地看着两人，猛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这就是周院长新收的弟子，这一代的往生？”

    秦赋言略带歉意地向傅星河赔礼：“正是，师妹林低烟，性格顽劣，还请傅助教不要见怪。”

    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明白，眼前这两位就是轩辕学院的新生代绝灵者，惊群和往生啊！

    往生被周子宣收为弟子的事情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但周院长一直把人藏着，从不带出来见人。

    这对师兄妹以这样的方式在众人面前出现，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搞清楚了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秦赋言只觉得头大，气得额穴直跳。

    他压着火问林低烟：“你跑到新生的队伍里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次咱们是要跟封助教一起带队的？”

    林低烟：“？”

    她真的不知道！不是说要跟新生一起参加历练吗？

    秦赋言：“你都太始境了，还在这装什么新生呢！人家都是太易境太初境的弟子！而且在学院里，双方比试前得报上修道和境界，师父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

    林低烟缩了缩脖子。

    比试这事她是故意的，就知道封知遇肯定小看她，她才趁其不备搞偷袭，不然她也不可能刚破境就能打赢助教啊。

    秦赋言压着她给几人赔罪。

    林低烟自知理亏，也不跟他犟，规规矩矩地挨个行礼道歉。

    “师妹一直没大没小的，”秦赋言也再次诚恳道歉，“这次出来前没跟她说明白，结果让她带头挑事，多有得罪，请诸位见谅。”

    傅星河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挥挥手毫不在意：“往生嘛，理解理解。”

    毕竟是从异世来的人，特立独行些是正常的。

    程梦月看了眼封知遇，只见他神色复杂。

    之前就听说这次给他安排的考核助教有些特别，但没想到竟然是周院长的弟子亲自考核。

    程梦月与封知遇是同期，她这次也是要从临时助教考核成为正式助教。

    她和傅星河是一对，也是为了傅星河她才打算留下来做助教，傅星河这次走后门，直接亲自跟程梦月一起带队考核，因此她这次是肯定会顺利通过。

    至于封知遇……

    还没出发就跟林低烟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还在新生们面前落败，威信没能立起来，恐怕这一路上他带的新生们是不会太听他的话了。

    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很快助教们全部到场，将新生分队，领着新生们前往了各自的历练地点。

    考虑到封知遇这队情况特殊，傅星河只给他分了五个人，觉得人少好管理。

    封知遇领到人后点了遍名：宋迟晓、武嘉铭、贾婉婷、孟奇、冯池。

    三男两女，五个人的视线都黏在林低烟和秦赋言身上。

    封知遇咳了一声，主动提起方才比试的事情：“方才跟林学子的一场比试是我输了，按约定，这次历练应该听林学子的。”

    正玩着手腕镯子的林低烟冷不丁被提到，哆嗦了一下。

    她已经被秦赋言一顿教训了，哪里还敢提这事。

    顶着师兄吃人的目光，林低烟赶紧说道：“不敢不敢，本就是我隐瞒修为在先，又趁您不备才偷袭得手，胜之不武，况且您是助教，我只是一名普通弟子，方才的事情不算数的！”

    两人又拉扯了一番，一行人才正式前往此行的目的地，遂城。

    五名弟子明显对师兄妹两人非常感兴趣，但秦赋言始终一股高冷范儿，难以亲近，倒是林低烟很快跟几个人混熟了。

    这几个人里，最小的宋迟晓只有十三岁，最大的冯池十五岁，林低烟直接成了几个人的大师姐。

    其中宋迟晓最活泼开朗，林低烟也最和她亲近。

    休息时，五个人围着这位从异世来的绝灵者，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娘说异世里没有修者，真的假的？大家都是凡人吗？”宋迟晓问道。

    林低烟点点头：“对啊，所以我刚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呢，从来没有见过修者。”

    “还有还有，”孟奇抢着问，“听说异世有好多水啊，海比陆地还要大，是真的吗？”

    “是的，”林低烟说道，“很多个海连成一片，汇集成大洋，一望无际，是陆地的两倍还要多。”

    五个人发出阵阵赞叹。

    封知遇其实也很好奇，但他总觉得面对林低烟时有些怪怪的，因此不凑上前问，只能竖着耳朵偷听。

    “听说异世的人都有很多宝贝，”贾婉婷说道，“他们飞行时不用御剑，通讯时也不用通讯法阵，都是用特殊的机关进行的。”

    “真的吗？林师姐也有这样的机关吗？”冯池惊讶地问。

    几个人都看着林低烟，等待她的回答。

    但是很奇怪，林低烟有些不愿回答这种问题，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空洞，转瞬又恢复清明。

    自从开始修炼后，她似乎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灵界人，很少再想起她真正的家了。

    关于在地球上生活的一些记忆也渐渐淡去，越来越像是一场梦。

    林低烟突然的沉默让几人都面面相觑，以为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正惴惴不安时，封知遇站起来招呼众人该启程了。

    一行人再次御剑前往遂城。

    远远地看着遂城，像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阴云下，一座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城，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生气。

    进了遂城后，沿路就见到几户人家门前挂着白布白幡，四周的街道上撒着黄白纸钱，似乎是家中有人去世了。

    可抬头一看，几户对门的人家又结着红绸贴着喜字，分明是有婚姻嫁娶的喜事发生。

    在那阴云的笼罩下，红白相撞，红绸与白幡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不悲不喜，只让人觉得压抑。

    街道上的行人非常少，偶尔有一两个人行色匆匆走过，看见几人后就会立刻停下脚步，用警惕的异样眼神看着他们。

    几只灰扑扑的老鼠从街角窜过，一溜儿烟就钻进了墙边的洞里。

    自从进了城后，封知遇的神色也变得严肃，原本随和的眉眼变得十分凌厉，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几人来到城主府，向看门的小厮告明了身份。

    小厮只将大门开一条小缝，从缝中面色古怪地看了几人许久，才将门紧紧合上，向城主谷元良通报。

    遂城城主谷元良听说轩辕学院来人了后，立刻亲自出门迎接，屏退了下人，将一行人带到了早已安排好的院子。

    谷元良看着十分小心，说话时不停观察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诸位仙长，城中之事我已在信中简略说明，可否先施几个术法还我府上清静，我好将详细的情况说与诸位。”

    林低烟几人对视一眼，封知遇点头说道：“自然可以。”

    学院一个月前就收到了谷元良的信，信中说遂城中有人请仙，将护家仙请来了，搅得遂城不宁，请仙人下山来查探查探。

    所谓请仙实际上是流传在滇州北部地区的一种邪术。

    凡人可通过简单的仪式，将护家仙请到家中，以香火食粮等作为供奉，定期祭拜。作为回报，被请来的护家仙会庇护这一家人，祛病减灾，发家生财。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护家仙也是一种邪祟，大部分护家仙都是开了灵智后放弃修行的灵兽，常年混迹在凡世间，半只脚踏入了妖的行列。

    护家仙大多修为不高，耍的几个小术法也就是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大多只能帮主人家干干看家护院、传话跑腿的活。

    当然也不排除有少部分修为高一点的护家仙，能真正做到祛病减灾，发家生财。

    虽然供奉护家仙能获得好处，不过相应的，如果对护家仙不敬或者令其不满，就会引来仙家的报复，轻则略施小计捉弄一番，重则送掉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护家仙一般不会主动害人，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妖仙，只要供奉者诚心上贡，护家仙就会用术法镇家宁宅。

    从好的一方面看，这甚至是凡人与妖之间的互惠互利互帮互助，对双方都有好处。

    原本遂城地区乃至整个凉州都没有供奉护家仙的传统，这一习俗通常只在滇州北部及接壤的宋州小部分地区盛行。

    不过数千年灵界曾爆发诛邪之战，正派修士联手围攻邪修聚集的滇州，因此滇州的邪修及邪术几乎被摧毁殆尽。

    本来诸如请仙这样的小邪术也该歼灭在诛邪之战中，但无奈请仙之术实在太过简单，都不需什么门槛，只要心诚，随便寻个牌位写上想要请的护家仙的名讳，摆上瓜果贡品，若有仙家中意，自会收了供奉在此安家。

    请仙之术实在是屡禁不止，事到如今，宋州几乎已经默许了凡人供奉护家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人所求不过一个利字，因此只要护家仙没有伤人的举动，宗门修者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谷元良一直紧张兮兮的，直到封知遇摆了辟邪阵贴了辟邪符，谷元良再三确认，仙家已经进不来城主府后，才松了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

    那是许多年前，那时的谷元良还是个普通小商贩，某一日他年纪还小的女儿捡了只刺猬带回家中养着，放了青菜萝卜却都不见这刺猬进食。

    中午谷元良午睡时，梦见了一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说饥渴难耐，想向谷元良讨一碗吃食。

    谷元良心善，见妻子正在蒸肉包子，就拿了几个送给老太太。

    老太太千恩万谢，又嘱咐说他的女儿如果起高烧不退，可以用黄纸点火，抱着孩子围着火堆转三圈，吐一口口水在掌心，涂在孩子头顶，然后盖好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谷元良醒来后，果然发现妻子正在蒸包子，妻子还跟他说奇怪，刚蒸好的包子莫名其妙少了三个。

    谷元良虽然觉得惊奇，但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他的小女儿果然发起了高烧昏迷过去，擦凉水吃药都不见效，他这才想起了梦中老太说的话，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照老太的话做了，结果一炷香的功夫女儿就退烧了，第二天活蹦乱跳，恢复如初。

    由于女儿高烧，一家人都忘记了她带回来的刺猬，等女儿病好再去看时，已经不见刺猬的踪影了。

    谷元良此时心里也明白了，自知可能是碰上了神鬼的事物。等到夜里再次梦到老太，谷元良连忙向她道谢。

    老太说她可保谷元良一家广进财源，无灾无病。若是他有意，可在家中供一木牌写上白字，逢十五三十供奉瓜果吃食即可。

    谷元良醒来后依言照做，后来生意果然渐渐兴旺起来。自此一路富贵，赚得盆满钵满，直接成了遂城首富，担任了城主一职。

    后来某日他酒后将老太的事传了出去，遂城一带的人们也渐渐效仿，开始在家中供奉护家仙，虽然没人能像谷元良一样如此暴富，但遂城也因此渐渐富裕起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在此期间，由于供奉护家仙的人家渐渐富裕，因此仙家对供奉的要求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贡品，也不满足于简易的牌位供奉，后来直接要求人们在家中一角专门修一座小小的仙家楼。

    不过这些花销还是比不上仙家带来的好处，因此人们也就一一照做了。

    不知何时起，遂城人逐渐将护家仙当成了神明信仰来供奉，原本双方互惠互利的平衡被打破，变成了凡人单方面膜拜护家仙。

    在供奉仙家上也越来越花样百出，甚至有人倾尽家财为仙家打造了一座纯金的仙家楼。

    这些也就算了，真正让谷元良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是一个月之前。

    原本的遂城在仙家的护佑下，已经数年不曾有人遇上大灾大难，但是一个月前，突然有五名女子在短时间内接连暴毙。

    有一人失足落水，溺死河中；一人被山崖落石砸中，横死当场；一人突发急症，当夜猝死；一人悬梁家中，上吊自尽；一人在山中采药，被野兽咬死。

    原本安静祥和的遂城突然接连遭遇这样的惨祸，不少人都有些恐慌，谷元良正是其中之一。

    他想问问自家的白老太，最近接连的惨祸其中是否有内情，但不管他如何跪拜，诚心供奉，原本和蔼慈祥的白老太却始终不曾入梦。

    而死去女子的家人们似乎都很快就接受了亲人的突然离世，匆匆忙忙为逝者举办了葬礼，草草就下葬了。而后的一段时间里，这几户人家都接连发了一笔横财，财力直逼谷元良。

    谷元良也不是说嫉妒这些人，他是遂城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否则也不会在当年酒后泄露仙家之事后，非但没有遮掩，反而在请示了自家的白老仙后，将供奉仙家的方法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让遂城人跟着他一同富裕。

    但他作为第一个供奉护家仙、跟仙家打了多年交道的人，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在数次联络不上自家老仙后，谷元良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偷偷写信送去了轩辕学院，请仙人下山，来这里一探究竟。

    但没想到，轩辕学院一见是有关护家仙的事，觉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拖延了一个月的时间，最后才将这事分配给了新生历练。

    在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封知遇首先发难：“谷城主，护家仙是从滇州传来的邪祟之物，各大仙门常常宣传不要在家中供奉，您身为一城之主不可能不知道，您这是明知故犯啊。”

    谷元良哭丧着脸：“我最开始也不知情啊，这这这是后来才知道啊，请仙容易送仙难，我们只是些小老百姓，怎么敢得罪仙家呀！”

    “请仙容易送仙难，”封知遇叹了口气，“谷城主，我只问一句，您是真心想要送走这仙家吗？”

    还没等谷元良回话，封知遇又补充道：“谷城主可要想好了，你这万贯家财和城主之位多半是靠这东西才得到的，若是把它送走，你这日子肯定也不会跟现在一样好过了。”

    谷元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已经知道仙家的厉害了，我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求各位仙长把仙家请走吧！”

    说着就要给众人下跪，封知遇忙把他扶起来。

    封知遇叹了口气：“您能想明白就好，只是光您一个人想明白了可不够，这遂城里家家供奉护家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舍不得把这东西送走。”

    谷元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说道：“仙长，其实还有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