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樱蹙眉，在意的点不是他后半句，而是他的前半句，什么叫她离开，张若虚会受不了？
周凝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在难过，安慰她说：“没事，有我在呢，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带你脱离苦海。”
崔樱看向他，他扮丑脸，想逗她笑。
一个自己都颠沛流离的前朝皇室，弱不禁风的，说话的口气还挺大。
“先离开这里吧。”崔樱担心谢祯和燕那边会追过来。
周凝点点头，二人不敢走大路，往深山里走。
今后有什么打算，崔樱还没有头绪，眼下她得先躲起来养精蓄锐，之后再想对策。
周凝只是一个普通人，跟着她只怕会更危险，崔樱不想拖累他，便想着到时找个机会独自离开。
“姑娘，姑娘....”
周凝去找食物，崔樱在河边洗脸，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没有看到任何人。
崔樱以往时常会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那是鬼灵找上她，想向她鸣冤。她修炼鬼道，和鬼打交道是必修的功课。
但那一瞬间，崔樱对燕太过恐惧，还以为燕追上来了。
她镇定下来，问道：“你是谁？”
袖中的剪纸抽动，飘了出来。是一只简易小兔红纸，崔樱喜欢剪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剪时或喜或悲，她都会把自己的情绪投入到剪纸里。
人有七情六欲，鬼灵本质上也是人，只不过是死后变成另外一种形态罢了。
剪纸上附有人的感情，鬼灵会受到吸引，附着上去。
之前那饴糖铺吴家儿子，有血仇之怨，崔樱感同身受，剪出茶壶小厮，助他附上红纸，回忆起前尘往事。
小兔红纸在空中漂浮，片刻之后，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的魂魄。
崔樱神情惊诧，她见过这张脸，那一日在东宫，谢祯发疯杀人之时，床上躺着的那个太子妃。
太子妃紧张地左右观望，她急急上前道：“姑娘，我们趁现在快跑吧。”
崔樱看她神情害怕，不明白道：“跑？为什么要跑？”
“趁他还没回来。”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渡河而过，水花溅了她一身，崔樱喊道：“娘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她不住地回头观望，拉着崔樱，不停地往前跑。
听到崔樱唤“娘娘”，太子妃奇怪地看着她，疑惑道：“你叫谁？”
人死后会有短暂失忆的情况，需要遇到某个特定的契机，或者遇到什么熟悉的场景才能够恢复。
不过大多数都能恢复，失忆只是暂时，记忆需要时间缓冲，除非鬼灵潜意识不想恢复。
崔樱不太忍心现在告诉她。
他们跑了许久，结果跑没了路，崔樱一脚踩在悬崖边上，差点失足掉下去。
太子妃可爱地挠了挠头，尴尬说道：“我不认识路来着。”
崔樱摆摆手，笑道：“没事。”
崔樱想这太子妃刚死，可能还不能适应自己成为鬼灵的事实，精神恍惚也可以理解。
太子妃走来走去，看着眼前的绝路，很是着急。
崔樱问她：“你为什么要跑？”
是因为对谢祯深沉的恐惧，一觉醒就想着自己要逃吗？
太子妃看着她，紧张道：“姑娘，你身边那个人不是好人，他很奇怪的。”
崔樱一愣，问：“周凝？”
太子妃猛点了点头，表情像见了鬼一样，贴过来说：“他不男不女，那天我在宫里看见他一会儿是男的，一会又变成女的了。”
一直女扮男装的崔樱，仿佛也被点了名，神色尴尬道：“这个我知道，他..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说来话长，总不能和太子妃说出周凝的身份，当初两人交换了秘密，说好要保密的。
这样解释最好。
“你知道？”
“他是我朋友，不是坏人。”崔樱轻声说道。
太子妃皱眉，很不能理解。
崔樱怕周凝找不到她着急，安抚好太子妃，拉着她要回去。
太子妃拽着崔樱不让她走，急道：“可是...可是她都那么打你了，你不怕吗？你们怎么会是朋友啊，我看见她打你了。”
崔樱觉得她在胡言乱语，没有在意，说道：“不会的，他不会打我。”
太子妃在后面挣扎：“可他真的是妖物啊，他一会是男的，一会儿还可以是女的，你不是还喊她师父吗？你真的不怕他吗？”
崔樱猛地怔住，她回头，“你说什么？”
太子妃在宫里飘荡的时候，看到过一幕诡异的场面，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身体里走出了另一个男子，而那个男子就是周凝。
窥探到那一瞬间，她惊诧不已，还差点被发现，幸好她及时躲进了崔樱的剪纸里。
接着她便跟着崔樱身边，亲眼看着那个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妖物在崔樱面前换来换去。
丛林耸动，太子妃一惊，连忙躲进了崔樱的袖中。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身后周凝在说话，崔樱站在悬崖边上，红色发带随风飘动，她一直没有回头。
周凝缓缓朝她走去，“你怎么了，宋玉，出什么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凝脚步一滞，眸色锐利地看着她。
崔樱仰头大笑，转身看着周凝，抱着肚子，笑得不能自控。
周凝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笑完。
“哈哈哈，好笑，真好笑。”崔樱嗓音微颤，笑容还挂在脸上。
周凝笑了笑，走上前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崔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看着周凝步步逼近。
“师父，”周凝顿住，接着沉默着继续往她那边走。
崔樱看着他，低声问道：“....周凝，哪个才是真的你？”
周凝平静道：“你喜欢谁，我就可以是谁。”
他来到崔樱的面前，向她伸出手，崔樱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缓缓抬头看他。
这人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地毁了你，再充满善意地朝你伸出手。
崔樱拿着剪刀，木然地朝他心口捅了进去。
周凝没躲，崔樱也没觉得这样就能杀了他，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她无路可逃，又气愤难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她又很清醒地知道她做不到。
“好了，回去吧，这里风大。”
周凝神色未有任何动摇，亲切的话语满是关心。崔樱有一种被他当成人偶，随意对待的感觉。
是喜是悲，他都不在乎，她在他眼里都不是个人，只是一个可以任他随意摆弄的人偶。
崔樱转身想跳入悬崖，从这里摔下去粉身碎骨都好比被他带回去，又当成个娃娃一般供起来把玩。
她终身一跃，却被定在空中。
周凝眼眸发着幽光，光芒一熄，崔樱便直接掉了下去。
山中传来她凄厉的喊声，周凝一次一次把她抛下，可是又在她临近地面的时候把她拉起。
正当她再次被悬到空中的时候，周凝身后出现了两个影子，一个攻向了周凝，一个则扑向崔樱，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一得手就拼命往其他地方逃跑。
那人不带一点停留，只想抓紧每一刻，能逃多远算多远。
另一个人则阻挡着周凝，崔樱缩在那人怀里，余光看着周凝被推着坠入了崖底。
几次的高空坠落，崔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力震碎，耳朵，鼻孔到处都在流血。
范无赦将她抱紧，声音痛苦：“对不起，崔樱。”
崔樱缓缓地闭上眼睛，她太痛了，说不了话。
跑没多远，范无赦察觉高空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他想躲，可是那东西来得太快，正正砸在他身上。
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崔樱被抛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吃了满口的尘土。
她咳出了血，血溅到一只黑靴上，她抬眸，尘灰中浮现一人的身影，周凝已经来到她跟前，正垂眸看着她笑。
谢必安被周凝扔了过来，和范无赦撞在一起，二人推搡着站起，对看一眼，又冲向周凝。
妖鬼打架，惊雷滚滚，不过片刻便已分了胜负，周凝夺了谢必安的剑捅进范无赦的心脏，范无赦跪在地上，他一手掐着谢必安的脖子，神色轻蔑。
“你们现在这样，是想把过错都赖在我身上吗？”
周凝将谢必安狠狠扔远，连断了一整排的树。
范无赦抓着周凝的腿，还在苦苦挣扎：“崔樱.....快跑。”
崔樱费力地爬着，可是她不是想逃，她只是想倚靠在大树边上，让自己能舒服一点。
周凝俯身拔了范无赦身上的剑，一脚将他踢开，提剑走向崔樱。
“他们很好笑，你知道吗？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现在为了不让你讨厌，就扮演起好人来了。”周凝笑道：“崔樱，你不会被他们拙劣的演技骗到吧，崔家军那些人的鬼灵可都在他们的手里。”
崔樱抬头看他，眼神惊颤。
周凝俯下身，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脸，崔樱注意到他的瞳孔微微变了颜色，瞳孔里有三个黑点，并成一个三角形，一圈圈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我父亲在哪？”崔樱不在乎黑白无常是不是如周凝所说的在装模作样，她只在意她的父亲和崔家军那些人到底在哪里。
他说起，必然知道。
周凝很高兴她能抓住重点，他说：“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崔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周凝抚了下她额前的发丝，说：“冥界少君即将与神界公主成婚，我不太满意这桩婚事，你帮我去搅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