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手起刀落，老旧的机器人被粗暴地割开，躯体强撑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靠近少女。在左手快触碰到少女时，彻底失去动力，向右轰然倒去。
少女迈步跨过地上断裂的机械躯体，蹲下身，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工具刀。
有些难度。
这个专业不对口。
直接卸了吧。
少女皱眉观察了下，有些为难。这个机器人虽不是什么尖端科技，却也比她这几周拆的那堆升级版零件难上不少。
至少它是台货真价实的机器人。
手环震动。少女低头一看，时间不多了。少女拍拍手站起身，目光四下搜寻着。
有了。
嘭。
一声巨响。扬起的尘土笼罩着少女匀称的身体。少女挥挥手驱散眼前的尘土。
搞定。
她走上前从碎成几块的机械废件里精准的找到了尚且完整的核心，重新掏出小刀，一顿操作，将它生拆了下来。
少女掂了掂手中的核心，满意地装进衣兜，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防护墙的方向走去。
散落在地的废弃零件，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主人。灰尘散净，一侧已陷入沉眠的钢铁巨人，外壳处一个椭圆型的凹陷清晰可见。
“喝喝喝。”
“快喝。老钱今天提了一袋子核心去护卫队，这谁不知道？必须喝！”
“诶诶，别停啊。来，再上几瓶啤酒。”
少女推开厚重的木门。与门外呼啸的风沙不同，木门里一片安然热闹，今日比往常还嬉闹。酒屋里的年年少少神色放松，正簇拥着正中坐着的一位中年男子起哄。
一袋子核心啊。
真牛。
这怎么也能那个年度表彰了。说不定还是行政长之类的大人物亲自颁奖。
毕竟扶贫嘛。
菜鸡再菜，也是得鼓励的。说不定哪天鸡窝里就飞出个凤凰呢？
“小小。”
少女拉开木凳刚坐下，深蓝色卫衣的男子凑了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嘿嘿笑着打招呼。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萧瑶对此非常有意见。一个成年男子，怎么能说别人小，就算对方是女生也不行！
你这样，在原来是要挨打的。
萧瑶内心疯狂吐槽着。
“小小，你今天捡到啥好东西了吗？要不明天跟我们去西区？听老钱说，西区那个垃圾场有不少好东西能淘呢。”少年拍了拍萧瑶的肩，面上挂着明晃晃的担心和焦虑。
萧瑶将少年的手挥开：“捡到了一块核心。”
“什么？！”
少年注意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确认大家都凑在中间拼酒，没人注意到两人这边的小插曲，心松了下来。
“你走狗屎运啦。”
少年语气中是压不住的喜悦：“这下好。你可以留在第七环了！”
“嗯。”
萧瑶淡淡地应着，心底却没有很开心。
这里是第七环，目标人物在第二环，其中隔着五个大区。这次的副本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极其不友好。
只有三周的时间。
萧瑶内心盘算着。这里等级森严，城池呈环形分布，从中心区域到最外围，一共九环。
最外环早已是一片废土，污染严重，遍地都是变异生物，军部精英部队常年驻扎。第八环和她目前所在的第七环是缓冲地带。虽说听上去是好一些，但从资源分配和机会来说，反倒是几大区里垫底的存在。
第七环的老人们常言，生在第七环，一辈子安安稳稳。
这倒没毛病。
升不到上三环，跑不出第八环，可不就是一辈子安稳。
想要离开这里很难。
萧瑶夺过一旁少年刚点的烈酒，在少年的惊呼中，仰头一饮而下。
既然闯不进第六环，那就去第九环。
少女抹了下嘴唇，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留在这儿是不可能的，谁知道下一次副本开启会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后。
到那时候，这服务器还在不在都难说。
萧瑶恶劣地想着，以主服务器这种承载体量和它签订契约的流氓程度，指不定哪天就被天才打工人炸了。
真可惜，自己和主服务器不在一个位面。
不然她一定做天才旁边绑计时器的那个人！
“喝！继续喝！”
“看你醉的，还喝呢。”众人哄笑，人家老钱脸都不带红，这货自己倒是已经分不清北了，还拖着老钱不放。
“老钱，老钱，我跟你说，你是在第七环是这个。”喝醉的壮汉撑着酒杯，通红的脸贴在瓶身上，冲中年男子竖起了大拇指。
“咱这里啊。好些年没人升到第六环了。”
四周的欢笑声渐渐小了，气氛些许凝滞。
“要是有机会，你就去！”
壮汉右臂在空中随意挥了挥，语气带着浓浓的酒意：“别听他们说什么，这儿挺好，护卫队给的奖赏也合适。”
“他们那是有家有口！”壮汉突然一声怒吼，随后是一个大大的酒嗝。
“没办法啊。家人朋友都在这儿。你说我们能去哪儿？”壮汉倒在桌上，面上尽是沮丧。
“不早了，散了吧。明儿还得开工呢。”
酒屋老板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招呼众人散场。这也是，本来好好一件事，为老钱庆祝，大家都挺开心的。非戳人心窝子。
老板看了看倒在桌上，拽住老钱衣角不断絮叨的醉汉，无奈摇摇头。他总不能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吧。
“小姑娘。”
“我们在坐会儿就走。”萧瑶打断老板，视线却看向老钱的方向。
“诶，成。”
老板接过蓝衣少年递来的现金，识相地退到了一旁。
“小秦，老周有些想吐，能搭把手吗？”老钱朝着两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哦哦，来了。”秦兰连忙跳下椅子，上前费力地架起不老实的壮汉，摇摇晃晃朝洗手间走去。
“喝一杯？”
老钱注视着跟在秦兰身后，磨磨蹭蹭靠近的少女，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邀请道。
萧瑶不无不可，拉开椅子在老钱对面坐下。
“难喝。”萧瑶小心地尝了一口，皱眉评价。
“哈哈哈。”老钱开怀大笑，面上的笑容真了许多。
“你们小姑娘，喝不惯正常。”
中年男子抬起下巴，点了点两人方才就坐的吧台：“我看你烈的喝得倒挺好。不喜欢啤酒也成，能喝就行。”
“怎么样，想好怎么去第六环了吗？”老钱问道。
“没有。”
萧瑶仔细估算过，按照目前的信息，自己磨进第六环估计都得一两年。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我明早去第三环。”老钱举起酒杯，碰了下萧瑶放在桌面上的杯子。
“第三环？”
“一袋子核心就能直接进第三环？”
看来她得重新掂量下口袋里核心的价值了。
“那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
老钱咕噜咕噜将黄啤一口气喝完：“运气好，找到了好东西，跟上面做了个交易。”
萧瑶了然地点点头，也没细问。
做他们这行，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运气，再正常不过。
主服务器不掉落些福利，工蚁怎么能上头呢。
老钱掏出一个朴素的黑色盒子，推到萧瑶面前。在她想要打开时，按住了她的手。
“光脑，回去再看。”老钱压低声音。
“给我这个做什么？”萧瑶不太明白，第七环的居民普遍使用手环。虽然光脑在这里并不禁售，但其高昂的价格，和受到基建影响极度缩减的功能，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我离家时，我女儿才七岁。算一算，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老钱并未回答萧瑶的问题，反而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话语里满是苦涩。
萧瑶低头看着手上的黑色盒子，睫毛盖住了少女的眼睛。
老钱伸手拍了拍萧瑶的胳膊：“走不了就好好活着吧。”
“去看看这个世界，找点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最多也不过十年，这类副本可算不上冷门，不会等太久的。”老钱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十年吗？倒还行。
这倒是比萧瑶预想的好上许多，但她不那么想留下来。
看了看眼前对着自己抒发慈父之心的中年男子，萧瑶选择了保持沉默。
“对了，还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PPT。”
“PPT？那是什么东西？”老钱有些迷茫。
“类似抬头纸写的年度总结。”萧瑶琢磨了下老钱的年纪，试图用他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道。
“决定一整个部门的年终奖和饭碗能不能保住的东西。”
“啊，那很重要啊。”中年男子一拍大腿。
“是啊。”少女语带幽怨地说：“不知道哪个缺德货抢走了我的PPT和几个G模板文件。”
经过几个新手副本也没能磨平萧瑶的怨气。
抢驴仔的PPT和传承资料库，还不如直接一刀捅死她。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进来的？”老钱琢磨出了哪里不对，询问眼前的少女。
“对啊。你是为什么来？”
“为了我女儿，她有先心，系统承诺可以给她修复身体。”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喵。”
吧台上趴着的小灰猫催促着这些烦人的两脚兽赶紧离开。它不需要一些自由时间的吗？
“咳咳，总之，咱还是得好好生活不是。”中年男子干咳两声，扯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容。
少女主动举起酒和老钱碰杯。
最后一面了，还是给彼此留下点好印象吧。
萧瑶难得有了点良心，选择了闭上嘴，不让自己过分美丽的精神状态创飞眼前的可怜中年父亲。
“小萧，这就走啊？”
萧瑶停住脚步，看了眼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朝询问的老板点点头。
“行，等小秦出来我跟他说。”老板挥手跟萧瑶再见。
“小秦这段时间总念叨那什么鸡米花，说你之前提过。我让大厨做出来了，等你俩明天来就能吃上了。”
“那我可得多吃两碟。”萧瑶笑着回应。
少女踏出木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眸色沉了下来。
只有三周，时间不多了。
第七环目前一个主线人物都没出现，不能再等了。
少女转身朝着背对自家小屋的方向走去，夜空遮住了少女清瘦的背影。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掩盖。
萧瑶走在漆黑的荒地上，手里着一把锋利的短匕首，丝毫没有被四周残破的景象影响。
少女一边走着，一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防护墙，思考着怎么才能接近。
同样是边境，这里连关卡都没有。
找死也不会踏出第八环外围。
这是萧瑶进第八环时看到的标语，似乎是这里的共识。
可惜，她就不一样了。
有时候萧瑶会想，如果她在这个副本世界被异兽撕裂了。主服务器会怎么办？
想想还有些期待呢。
什么声音？
少女突然汗毛耸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
“嘶嘶。”
一只体型庞大的变异鼠悄然出现，它的毛发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眼中透着狡黠。变异鼠发出刺耳的叫声，仿佛是对侵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的宣战。
不光不能说，想也不行。乌鱼子。
少女紧紧握住匕首，准备应战。
变异鼠猛然扑向萧瑶，她迅速闪躲，感受到变异鼠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味道。
这附近还有臭水沟？没听说呀。
萧瑶吃力地躲闪着变异鼠的攻击，匕首在她手中舞动，划出一道道寒光。变异鼠呲着利齿，撕咬着，向眼前的入侵者示威，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变异鼠的一记猛烈攻击让少女险些失去平衡，清瘦的身形晃了晃。眼前的变异兽卡准时机再次扑上来，想要解决掉眼前的猎物。
不好。
萧瑶猛地后退一步，迅速将衣兜里的工具刀掏出，冷静地瞄准变异鼠的弱点。
再近一点。
就是现在！
少女抬起手一刀捅了进去，右腕用力狠狠拧了两圈。
变异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鲜血喷洒在萧瑶身上，身躯痉挛了几下，最终倒地不起。
萧瑶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的变异鼠，有些颤抖的双手握紧匕首，朝着另一处薄弱点狠狠扎下。
得补刀。
这是萧瑶从小看电影得出的经验。
龙傲天都有可能翻车，更何况是她这种菜鸡。
这下是透了。
萧瑶喘着粗气退后几步，脚下无力，瘫坐在地上。
得调整下计划。
萧瑶脑海快速转动着。如果变异生物都是这种规格，那她多半只能当个伙头兵或者赤脚医生。
真上前线，不等遇到主线人物，自己就得直接祭天。
萧瑶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右腕。
嗯？什么东西在震？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离开踏入外围前设置好的光脑正在震动，提示框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刷新速度太快，看不清内容。
萧瑶点开聊天软件的对话框，发现自己被拖进了一个群聊。
“那六号连头像都没亮过，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不是吧。她要是死了，咱不都得晾这儿？？！”
“服了。要搞绑定，至少也把我们投在一个地儿吧？？！”
绑定？
这次的规则里有绑定吗？她怎么不知道。
“六号上线了！”
“六号你在哪儿 ！！！”
“回话啊，六号！”
啊......
原来那个英年早逝的倒霉蛋是她自己？
“发地址！我给你打钱了。这是通行证，拿上它买票来第三区找我们汇合！快！”
萧瑶挑挑眉，点开账户，发现上面的余额多了几个零。
萧瑶的视线在写着自己名字的通行证和不远处散发着恶臭的变异鼠上来回徘徊。
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