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翡觉着自己被温暖的羊水所笼罩，上下浮沉，没有定留。这场无意识漂流没有尽头，也许只是一场死后的错觉。

    远方暴风雨横躺在地平线，倾而未泄，尚未释放，梦境的边界，胡乱的线条，就此流动，那平静前的暴风雨隐隐积蓄能量，缓缓消解了泾渭分明的边缘。

    宋翡被这样的风暴所席卷，刹那间，落入虚实交接之处。

    "小姐，小姐。"熟悉的，着急的，吊诡的声音先钻进她的耳朵。

    她随着摇晃而睁开生涩的眼睛，她先不自觉地附上胸口。

    她的手心感受到短暂的痉挛后，便是鲜活的心跳声。

    宋翡向来容易在这样陌生的状态下冷静。她转动眼珠子，看向旁边的女仆。

    一样的脸，一贯的神态，还有同样的话。

    "小姐，已经过了上学时间很久了，看着你眉头紧锁，嘴里又不知道嘤咛着什么，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叫醒你了。"她重复着先前的话。

    一样到令人可怕。宋翡疲惫地闭上双眼。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获得了另一种人生，实则，却是诅咒吗？让她像西西弗斯推巨石那样，不断把石头推上去，再落下，日复一日，没有归期。

    真是够荒诞。

    宋翡的声音沙哑："我身体不舒服，小雅，你去帮我请假，顺便把哥叫过来吧。"

    她短促地"哦"了声，急匆匆离开了。

    宋翡仍沉浸在死前那种惊惧和循环的荒谬中。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走向柜子，按下锁。

    "咔哒。"

    她没有顾及上面一排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这么被她随意丢到地上。

    找到了。

    宋翡把那个她曾经忽略的平板捧起来，先去把门反锁，随后回到桌子前，坐下。

    她凭着记忆打开，死死盯着上面浮动的红色坐标，其中有一个还在运动，向中央坐标靠近。

    宋翡冷哼一声。

    那是宋间衡，这个时候靠近这里的只会是他。宋翡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宋翡你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难道你是知道你会死吗。

    难道你是知道我会来吗。

    无数疑问贯穿她的脑海，她死死攥紧手里的平板，过了良久才松开。

    她蹲下身，先把平板放回去，再一个个的捡起地上的设备。

    有些设备在她蛮力的作用下，早就脱落，里头的构造都一览无余。宋翡并没有管这些，她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东西的死活。

    她把这些胡乱地塞进柜子，摆弄起她手里的锁来，这种密码锁她以前经常用。

    改密码其实很简单，她的手摆过上面的锁头，靠前，往下一压，接着她就开始更改密码。

    什么密码好呢，宋翡有些茫然。

    宋翡决定用自己的生日，1015。

    一切工程做好后，她把锁扣在抽屉上，后背已经惊出了冷汗。

    1015。她有印象，在小猪日历上。

    宋翡扯出一抹笑。

    她觉得自己背后正伸着一张大网，打算在不经意间把她笼罩。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要自己去找寻死亡的真相。

    没有人能保证她还有下一次循环。

    宋翡把门解锁，不经意间已经坐在床上。

    她需要静静等待宋间衡的到来。她试图模仿，模仿平时那么松弛的笑来。然而，肌肉紧绷，宋翡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怪异。

    既然这样，她便耷拉着，装作一副很憔悴地样子躺在床上。

    门被敲响，熟悉声音传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宋间衡。

    都是假的。宋翡眼眶里不由得生出眼泪。

    她盯着天花板。温柔是假的，宠溺是假的，人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谁是真的，她吗。

    "哥哥，你进来吧。"宋翡深吸一口气，嘴角随着肌肉记忆上扬。

    宋间衡进门。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话语。

    宋翡望着他愣神，又审视了他全身。

    如果原主给宋间衡安了定位器，那会在哪。

    不是衣服，不是裤子，不是鞋子。宋翡一点点排除。

    她的目光游走到他的手臂。

    "哥，现在几点了。"宋翡仿佛只是问早上吃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

    宋间衡的动作在宋翡眼里跟延迟那样漫长，一点点的。

    他挽起右边的袖子，漏出一款黑色的真皮手表，看起来和他的手套是同个材质，若不是仔细去看，它们简直浑然一体。

    宋翡了然，看起来只能在这个手表上动手脚。

    他沉吟一会："下午两点半左右。"随后放下手，熟悉的阴影覆到她的额头上。

    不对。原主不可能一下子睡到这个点。

    那她早上，做什么了。

    宋翡死死攥着被子，反复告诉自己要放松下来。

    "不舒服吗，小翡。"

    一贯的温柔。

    宋翡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掉下来，冲进宋间衡的怀抱里大哭。

    宋间衡起初也是愣了一下，随后顺顺她的头发，安抚着。

    "哥，我做了个梦，"宋翡哭得不能自已，上气接不了下气，"我梦见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抱得更紧了："这也只是梦而已。"

    "那我怎么保证我现在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宋间衡轻叹口气，好似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你觉得眼前是真实，那就是真实。"

    宋翡眼前逐渐溃散了，好熟悉的话，好像从哪里听过般。

    在哪呢。

    ……

    由于宋翡的不寻常表现，宋间衡做出了和上一次不一样的行为来。

    他决定留下来陪着她。

    这让宋翡感到意外，内心也隐隐有些喜悦，难道循环内，还是能做出改变的吗。

    她又仔细回想上一次他们的谈话内容。她记得宋间衡和她聊的第一个话题，便是这个联姻。

    所以原主是因为这个而心存芥蒂吗？

    宋翡试探地问道："哥，你能不能不要联姻。"

    宋间衡一边嘴里说着，你原来还是介意这个吗。一边轻柔地把宋翡的八爪鱼手给扯开，推着她的肩，把她压回到床上躺着。

    宋翡眨眨眼："不准说爱是微小章节。"

    刚想开口的宋间衡，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宋间衡：？？？

    他酝酿片刻："我心意已决。"

    "哥，你以后会爱上别人的，不要这么早就葬送自己的幸福。"宋翡好心提醒他。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他理了理宋翡的被单。

    宋翡叹了口气："哥，我去就行。我对幸福要求不高。"

    "你现在感觉不幸福吗，"宋间衡微微感到吃惊，又恢复以往的沉稳，"待在哥哥身边不好吗。"

    "哥，我认真地告诉你，没有人会把建立在别人不幸福基础上的幸福叫做幸福。"

    宋翡的声音很淡，缓缓弥散在两人之间。

    宋翡转过头去仔细看他："哥，你没必要这么做，只会给我带来烦恼。如果我没法为这股愧疚找到合适的归因，那么这股名为道德的刺就会一直扎进我心里。"

    "这样，"宋翡的声音格外的轻，"你不幸福，我也不幸福，不是吗？"

    宋间衡直起身，凳子撕拉间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暴怒的边缘。

    野兽的獠牙微张。

    宋间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翡："是吗，那我不允许。"

    宋翡刚想说话，发现他转身就走了。

    宋翡：……头疼，难搞。

    ……

    宋翡起了身，理理现在的信息。

    她陷入循环。

    白华溪此刻在学校，而且有手机。

    不对，这条存疑，她为什么会那么笃定他在学校，是平日里的刻板印象作祟吗。

    白华溪  状态：未知。

    施俞初  状态：先在学校后去奶茶店打工。

    宋间衡  状态：去公司路上。

    至于林璧吟。她好像还真不知道。

    只好也列在一起。

    林璧吟  状态：未知。

    宋翡努力扣她那零星剧情，想她主控，还没转学那段时候，做了些什么。

    一片空白。

    宋翡有些挫败，回想她接下来该利用这些时间做什么。

    唯一可知的是施俞初和宋间衡。施俞初她上次去找过了，没有再去的必要；她和宋间衡又刚吵完架，没有再去公司的理由。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熟练地用指纹开锁，打开微信，翻找片刻。

    她点开白华溪那栏，打算先发制人，乘胜追击，预判他的预判。

    「白华溪，我们做秘密朋友吧。」

    上面浮现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会又要两三分钟吧。

    宋翡一语成谶，那消息一如往常，言简意赅。

    「？」

    宋翡：……这难道是自动回复。

    她继续打着。

    「白华溪，我知道你喜欢我，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特别特别喜欢我，对吧，我给你个机会。」

    死过一次的人就是这么容光焕发，连说话都有点底气起来。宋翡这下才发现自己被激活了死皮赖脸的特质。

    「过来，风情路电玩城。」

    宋翡捧着手机，挤出了豆豆眼，把自己抛进床里。

    这白华溪还真不是个安分的。宋翡狠狠咒骂道。

    崩人设了喂白华溪呜呜呜呜呜呜，你是男神啊，拜托，你是男神啊能不能顾及一下迷妹的粉丝滤镜。

    宋翡都不知道自己该感慨那个少年逃课好，还是逃课跑去打游戏好。

    她眼里的白华溪还依旧停留在那个神秘又不可高攀的高岭之花。

    宋翡的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转念想起上一世他的操作，又心如止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