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伯！“

    你闻言，转过身去。

    你为什么不只转过你的头，想来是因为你绕在脖子里的长辫子有所阻碍。

    阿清尽力地向你跑来，生育过多孩子后的身体因虚胖而无力。

    “阿乐自尽了。“

    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你总是岿然立在呼啸的海风中的身躯也颤动了。

    海上的风伴随着你的沉默吹拂许久，仿佛片刻已斗转星移。

    “倒是，应该的。”

    你支吾了一句。

    “是逆子私自交出产业，背叛胡家与泉家在先，夫人如此处理，是有道理的。”

    你说得那样平静，只有眼睛被海浪打湿了。

    “阿清啊，你也莫要担忧，胡老伯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作罢。”

    但你还是要为了孩子们去坚强，哪怕眼泪已经摇摇欲坠，还是要压低声音，沉稳地告诉你的义女。

    “胡老伯，等，等我们，”阿清难得的结巴了，却是结巴几声，眼泪就下来了，“等我们过了海，就把我卖了吧。”

    你朝阿清转过身去，低头看向她。

    你始终没能明白，这个长着小娃娃一样的脸庞，又矮矮的小丫头，是怎么能够在泉府连续生下三女两男的，她孕育生命的时候，她那被缠得小小的脚，又是如何撑住两个生命的重量的。

    你见识过你的娘子生下你的独子阿乐后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更何况，生了五个孩子的阿清……她若真的被卖去做皮肉生意，男人们肯定不会为她出钱，那可就要挨打了。

    你这样想，也这么说了。

    “过了海，男人们就不爱看女人带什么牡丹，兰花了，他们的女人带的是一种叫“蝴蝶结”的东西。阿清姑娘这样的，那边的男人不会喜欢。没有人会买阿清去的。“

    你说得那样平静，只有船舱里看着女仔们的老鸨不平静于你交给她们的是一个没有缠脚的刘伊花而不是缠了脚的阿清。

    明显阿清更好卖啊。

    你才跟阿清说的啊，阿乐是活该的，因为他违背了胡家与泉家的利益在先。

    现在你却没有为了泉家胡家的利益卖了阿清。

    是因为她腹中即将孕育的第六子是与阿乐偷情后的果吗？

    还是说，你也有心……

    为了能在这乱世中傍着胡家的产业活下去，你总是那样冷漠。

    你在这艘胡家的偷渡船上指挥船员们把得了病或没了命的猪花女仔们扔到海里去，你在美国的海关口逼着女仔们喊老鸨娘亲糊弄过去，你在有人为女仔赎身时一丝不苟的算她吃的用的的每一份费用。

    这些近乎泯灭人性的事情，你总是处理得那样平静，严格按照胡家泉家的要求。

    如同一个没有心的罗刹阎王，你平静地把正如牡丹，兰花一样美好的生命推到海浪里去，推到海对岸去，推到肮脏的男人手里去。

    你知道的，你作这样的事情是要下地狱的，要被鬼差拖去扒皮抽筋的。

    但是，若不依附胡家，你们一家听天由命的活着，无疑是要一起过着如同地狱般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想，下地狱这件事，你一个人去就够了。

    你是不是想着你的妻子和儿子都已经无罪无孽的过完了这辈子，不会与你一起下地狱了，所以那颗已被无情和残忍熏得如同木炭一样黑的心终于要再次给予你人性和温情了？

    所以，你想要你的孙子和儿媳也能不下地狱。

    因为，堕胎和女子作妓都会被记罪过的啊……

    “海那边的男人不喜欢我这样女人啊，“阿清有些沮丧，但还是眼眉弯了些，”那海那边，我这样的女人能做什么？“

    你把身子转向海的那边，回答中终于有了点激动的语气。

    “那边的所有女人都会保护女人，那边所有的像我们一样来自海这边的人都会保护我们。你到了那边，会有女人们、跟我们来自一个地方的人们给你钱让育养阿乐的孩子。阿清，到了那边你不用做事，有他们和老伯呢。”

    你再也没有把身子转回来，直到你也和华工们一起被埋在美国太平洋铁路底下。

    因为你死之后，你的魂还是要回来接受审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