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月姑姑给她写的,说自己身份暴露,命不久矣,死前只想再见她一面。

    月姑姑是将她从小养大的人,小时候她吐奶,月姑姑就用面糊糊拌了鸡蛋碎喂她,将她喂得白白胖胖,度过了本应该死去的寒冬。四岁那年她顽皮磕破了头,月姑姑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瓶治伤的灵药,丫鬟们都窃窃私语说那药是从宫里偷的,她的伤好的一点疤痕都不剩,月姑姑的脖上却多了几道鞭痕。

    在缺少亲情的童年,月姑姑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她母亲的角色,她不能相信自己最亲的人要离开她,即便爷要杀她,她也不能不冒着被捉住的危险,去见她最爱的月姑姑。

    但是爷对她无缘由的杀机,的确是让人头疼不已。若是月姑姑告诉爷她在那儿,还能不能回得来,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晚上,叶源里知道了这事,她早知就不该让这个呆子知道。

    呆子死活都不肯让她去,直到她歇斯底里地对他大吼,要是你娘亲快死了,死前就只想见你一面,你去不去!

    呆子难得的沉默了,沉默了半个晚上,突然来了一句,我陪你去。

    她思索片刻,觉得带个剑圣过去,确实安全了许多。顺便还能告诉姑姑自己嫁人了,让老人家高兴一把。实在是个两全的美事。她心花怒放地允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出发。

    “你穿这个,我昨日刚替你买的新衣服。”

    “我原来这件就蛮好的。”叶源里嘟囔一句。

    “不行!你这件袖口都有泥了,喂,你是去见我姑姑哎,我人生最重要的人!你能不能正式一点……”

    在她有条有理,引经据典的折腾下,叶源里终于不情不愿地换上了她买的那件月白色的新衣,脸色很难看。

    “开心点儿!傻子”,绯夜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是带着你去见父母了。”

    “谁是傻子!”,傻子不高兴地埋怨,脸上却神采奕奕的。

    二人到了长街,正午的长街极为繁华,卖包子的店铺香气扑鼻,小贩的吆喝和来往行人的纷扰勾出一派繁华盛世。两人硬生生把这繁华盛世分成了两股。叶源里扯了扯绯夜的袖子,低头不高兴地嘟嘟囔囔,“你打扮得太招摇了,那边的混混都盯着你看!”

    “本小姐就是不打扮,也照样有小混混盯着看。”绯夜牙缝里挤着话,对着一旁和她打招呼的大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人山人海,却无不一一回头去瞧这个颜如舜华的美人儿。

    甚至连叶源里掏钱付给那个卖糖葫芦的大爷的时候,大爷激动地捋着胡子连说了三声,“公子真是好福气啊!”胸闷气喘也没挡得了他费心费力的称赞。

    “赶紧走吧!”叶源里拉着绯夜遛得比谁都快。

    “你不会是怕我被人拐走了吧,这么着急。”绯夜笑得狡黠。

    二人已到了饭馆,绯夜要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和一尾鲜鱼。

    “嗳,你不用给我省钱。”叶源里指了指鼓鼓囊囊的钱包,“爷有的是钱,够你吃的。”

    “省你个大头鬼”,绯夜指着自己的崭新的衣裙,“这是最近最时髦的烟罗裙,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比其他的裙子瘦!”

    “哦”,叶源里闷闷的说,“原来你怕自己太胖把裙子撑破了,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要不是怕裙子皱了,我一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绯夜咬牙切齿。

    两人吃了饭,叶源里掏钱想付,那小二满脸堆笑地跑过来,“公子,已经有人替你们付过啦。”

    二人诧异,回头却瞧着一个穿着很是华丽的富家公子哥儿朝着他们打招呼,“一点小心意,只想和二位交个朋友。”绯夜亲切又不失礼貌地对着他笑,“谢谢公子。”被谢的公子愈发开怀,眼神都能开出花儿,“姑娘千万千万别和我客气,我家在京府尹,姑娘若是得空,定要来拜访。”

    “她没空,每天要洗衣做饭,织布纺纱,晚上还得带孩子。”,叶源里挡在她面前,面色不善。

    那公子傻了,“孩子?”

    叶源里回头和善地扫了绯夜一眼,“当然是我与我夫人的孩子。”

    公子的脸色很难看,“原来公子与姑娘是夫妻,是在下失礼了,原以为你二人是兄妹。”

    公子落荒而逃,绯夜瞪着洋洋得意的某人,“孩子!我们哪来的孩子!”

    “以后就有了,我想要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某人眉飞色舞地拉着她出了饭馆。

    “你以为我是猪吗!”,被某个神经病拉着的绯夜哼哼。

    终于到了驿馆,推开门的一刻,绯夜给了月姑姑一个大大的拥抱,月姑姑爷开始拭泪,还未等她诉说这些年离别之苦,叶源里迈了进来,空气突然凝住了。

    “叶源里!”

    “繁玥!”

    两人都僵了,只有绯夜瞧着僵了的两人,很是茫然。

    “姑姑,你认识叶源里?”她实在忍不住,繁玥眉头一紧,“夜儿,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绯夜回头对着那呆子使眼色,那人却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其实,姑姑,我……我嫁人了……”,她的神色扭捏起来,脸蛋有些泛红。

    叶源里回过神来,满眼复杂的神色,还是走了过来,把绯夜揽到怀里。

    言简意赅,“我们成亲了,她是我的妻。”绯夜不敢抬头去看月姑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姑,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源,他人其实很好的,就是不太会说话,原先有什么得罪了姑姑的地方,我定叫他向你赔礼道歉!”

    繁玥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一种悲切的不置信,“他这种人,怎么会听你的话?”

    “听!绝对听!我让他往东他绝对不刚往西!”

    “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他对我很好很好,真的,姑姑,他真的只是……不善言辞。”绯夜偷偷觑了繁玥一眼,“姑姑,他原先是不是哪儿开罪了你,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

    “够了!”叶源里站了出来,“繁玥,原先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如今我有了自己心爱之人,只想一心一意守着她一辈子,前尘旧事,该让它过去。”

    绯夜恍然大悟,“你果然得罪过我姑姑!”她气的踢了他一脚,瞪他,“你等我回去收拾你!”

    叶源里没有躲开,而是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再说话。

    “叶源里,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她说。”繁玥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不行!”,叶源里斩钉截铁。

    “你先出去嘛,就一小会儿,就一小小小会儿”,绯夜刮了刮他的鼻子,两只小爪子摆正他的脑袋,“阿源,乖一点!”

    “但是……”

    “你信不过我?”繁玥开口。

    叶源里犹豫一会儿,“那我在门口等你,你若有事,立马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她把他推出去。

    “一定喊我!“

    “知道了!”,咔嚓关上门。

    屋内檀香盏盏,绯夜与繁玥各坐一侧。

    “夜儿,我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我要死了。”月姑姑的话如一行惊雷,却被她说得轻描淡写。

    “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倾夫人最信任的大宫女,但我一家被陛下所杀,为了复仇,我投靠了陵公子门下。”

    “这便是我为何认识叶源里,我们同在宫中当差,他被陛下密令暗中保护倾夫人,倾夫人性子单纯,同他交情不错,我是倾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宫女,自然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后来陛下怀疑他与倾夫人有私情,下令暗杀他,他本该死去,但是倾夫人不舍,救了他的命,他才这样活了下去。”

    绯夜眼神躲闪,“那都是他的往事,我不会计较的。”

    繁玥叹了口气,“我今日叫你来,其实最想做的,是在死前告诉你你的身世。”

    绯夜的眼睛瞪大了。

    “你本是扬州府王大人之女,王大人得了迁升,入京做了五品官,你家本指日可待,却万不想你爹不甘于此。”

    繁玥顿了顿,“你爹与苏丞相是同是老乡,很快便投靠了他的阵营,苏丞相为人虽又些狂妄,却心眼实在,对同门极好。你爹很快飞黄腾达。却不想,泼天的富贵,却是来日的弥天大祸。”

    “陛下灭苏家满门,自然不会不清理余党,王家与苏家那晚一同俱灭,只有你当时被你娘藏在床底,避开一截。”

    绯夜呆了,她望着月姑姑已经有些皱纹的脸,整个画面静止住了。

    “苏家与王家,一损俱损。”

    “一损俱损。”

    “一损俱损。”

    她的脑海反复回荡,反复回荡,破碎的画面,烈火焚烧,鲜血满地,惨叫与哭泣。

    “如今陛下对我已有所察觉,陛下一旦生疑,绝不会停止,如今我在这世上在意的唯你一人。”繁玥脱下手上的红玉髓手镯,“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将它托付给你。”

    绯夜和月姑姑抱头痛哭。她的心被切成了一瓣,一瓣,又一瓣,最后彻底碎掉了。

    原来人生还能是这么一场笑话,本想复仇,却是将自己,委身给了自己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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