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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截舌之患

    “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北京吗?”顾嫣嫣问。

    “嗯,一直在的。”他将顾嫣嫣直接扛去了床上, “周三的时候在恭王府的戏楼陪着一批生意场有往来的华侨们听了一场堂会,唱的是昆曲,只可惜没把你这个昆曲发源地出生的顾律师带过去给我撑撑场子。”

    顾嫣嫣一阵沉默,指甲陷进了他后背的皮肉里。

    他复又说:“昆曲,唱什么我实在听不懂,只记得看到提词板上有一句戏词叫‘花荫深处,仔细行走’。”他故意抱紧了她的腰,趁着她毫无防备的时候重重发力,……等顾嫣嫣皱着脸,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男人才慢条斯理的在她耳边说:“今晚仔细品,才知道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陆知侨就是这样,能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清润的公子音,去将风雅的下流话细细的说给你听。

    顾嫣嫣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她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步步陷落,当陆知侨撬开她的牙关,衔住她的舌尖,准备轻咬下去的时候,她还是推了他一把,并将头偏过去。

    她这一推,将毕生所攒的力气都用尽了……

    陆知侨对她的好,他的温柔,他的深情,譬如蜜淬利刃,刀口舔蜜,必有截舌之患。

    贪恋,总归是贪恋不得的。

    这一夜,顾嫣嫣都在做同一个梦,她梦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蒋梅。

    她的梦里全是蒋梅跪在陆家餐厅,周身狼狈,进退不得,四处求人的样子……

    顾嫣嫣想,如果就这样耳目闭塞的继续纠缠下去,那么二十多年后,蒋梅的下场会不会是她的处境。

    一个被重复的轮回。

    陆知侨和陆百川是父子,这世上能成父子的大多在秉性处事方面都有相似的地方。

    可能对待爱情也是……

    陆知侨一直说,自己最向往的是一汤一饭,灯下烟火。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其实是个没什么烟火气的人,他能亲手把自己的舅舅送去监狱,也能在年夜饭的餐桌上用农药逼着自己父亲去妥协……

    此番种种,却也硬要拉着你陪他在烟火人间累累红尘里滚一遭。

    夜阑人静,窗外的蝉鸣逐渐代替了雨声,定了时的空调也停止了响动。

    顾嫣嫣最终被梦惊醒,她起身时胡乱的用手往自己的脸上抹了抹。

    明明知道抹到手上的是自己的眼泪,却也要骗一骗自己是天太热了,汗流了满脸。

    床上的男人和她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顾嫣嫣起身的那霎,他尚且睡颜安稳,可挨不到两分钟却也醒了过来,他将床头的夜灯揿亮,灯光照的顾嫣嫣脸上泪痕越发清亮,他抽出纸巾将顾嫣嫣脸上的泪痕抹干,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鼻音有些重,声音好像被什么渲染过得一样,午夜时分听的格外让人沉醉,顾嫣嫣吸了吸鼻子,撒谎说:“做噩梦了,梦到你被五马分尸,头都没了,野狗啃着你的胳膊和腿,我在旁边看着。”

    “你都不救我呢?”他用一种逗逗你的口气。

    “对方人太多了,我打不过的呀。”顾嫣嫣很委屈的说的。

    “打唔过就快啲跑,傻女”(打不过就快点跑,傻姑娘)陆知侨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忽然间飘出一句广东话来,他将顾嫣嫣抱在怀里,拇指按在她的唇上,“梅雨天的,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做梦这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她说的小声,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对。”陆知侨看了看床下,顾嫣嫣的拖鞋一只正一只反的靠在床边,他弯下腰将她的拖鞋放好,“鞋子放好了,不会做噩梦了,快睡吧。”

    灯被揿灭时,睡意皆消散了大半。

    “嫣嫣,下个月六号,陪我过个生日好不好?”陆知侨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求。

    算算日子还有两周多,7月6号他就要过生日了。

    “好,我陪你。”她对他总有无限柔肠,“可是我工作会比较忙,所以只能在这个老破小了。”

    “只要你陪我就好,在哪都成。”

    陆知侨将顾嫣嫣搂紧,为了安抚被噩梦惊扰的人,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在哄着被梦魇惊到的小孩,他很有耐心,仿佛我这一番栉风沐雨的坐国际航班赶来上海,只是为了来哄你睡觉的。

    顾嫣嫣穿着露背吊带,她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手掌的温度以及粗粝的指腹。

    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柔柔,划的她阵阵战栗……

    陆知侨像搂着她像搂着锦绣山河,温柔缱绻,不舍放手。

    而被搂的那个人心里明白,他的锦绣山河不会是她。

    顾嫣嫣坐在工位上,笔记本屏幕定格在上海市天气的官博上,上海往年结束梅雨都在七月中上旬,今年出奇,出梅可能要到七月下旬,同时今年梅雨天的雨水量也远超常年。

    雨势起来的时候,她捧着一杯薄荷拿铁倚在落地窗那里看雨,窗外黄浦一代的老城厢掩映在一片苍翠的朦胧中。

    待的久了,容易忘记,其实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属于江南,也会有江南一样的景致。

    春天有海棠和玉兰开立枝头,夏初路口的摊头会有本地阿婆卖着时令花朵。

    栀子花白兰花,五块铜钿买一把……

    北京市中心建筑物限高,人只要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便能俯瞰京华全貌,鼓楼挨着钟楼,那错落有致的胡同一片连着一片,那是一种让人心生安宁的灰白色,但上海的市中心尤其是旧时英法租界这一代,即便有一排排的梧桐与洋房,但那些三三两两高耸的写字楼还是能将人从无限惆怅中拉回来。

    上海,北京,一南一北,两座城市,两处景致,处处不同。

    中国以秦岭淮河为南北方分界线,陆知侨这段时间一直在北京,也不晓得,他和她的那位未婚妻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会喜结连理,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但是每每都会因为一些细碎的小事想到他和有关他的一切,哪怕看看天气,哪怕剪剪指甲。

    陆知侨的生日是在7月6号。

    2019年7月5号周五是个阴天,那天很巧的是上海不是很热,连闷热也没有。

    顾嫣嫣下班回家,笔记本电脑刚刚放下时,陆知侨推着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站在她的公寓门口。

    他打趣说,这么重的箱子,五楼够呛拎上来,娘子大发慈悲赏口水喝。

    顾嫣嫣打开一瓶冰镇过的当季最流行的白桃味苏打水递给他。

    男人喝的意犹未尽,又问她讨了一瓶。

    顾嫣嫣系着围裙在餐厅忙着饭食,男人斜靠在料理台上,一边看着她做饭一边肆无忌惮的吸着烟。

    “陆知侨——!和你在一起,迟早我要得肺癌!”顾嫣嫣一边打蛋液一边将蛋液往热油锅里倒。

    年代久远的老式小区,密集的楼间距,每家每户几乎都会在这个点开起抽油烟机,墙内墙外都是一片哄鸣,所以根本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但陆知侨想了想还是将吸了一半的烟扔到了水槽里。

    新佰元下周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明天中午他要赶往浦东国际机场直飞纽约。

    其实计划本来打算今天就飞的,可是陆知侨固执的将所有日期都硬着往后推了一天。

    大概心底在交汇的那刻,他真的很想让顾嫣嫣陪着他来过这个生日。

    顾嫣嫣也没想到他这一趟会来去匆匆,因为没有准备,她临时在外卖APP上买了个蛋糕。

    外卖定的是凯司令的老式硬奶油蛋糕,凯司令是上海的老牌子,老式蛋糕上的花样还是八九十年代那种大粉红花样式,堆叠在一起,现在已经不常见了。

    陆知侨打开蛋糕盖子,看了笑说:“顾律师啊!你还真把我当老人家了。”

    顾嫣嫣也不知道怎么得,一顿饭做到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搓了一盘汤圆出来,她下了甜酒,煮了甜酒汤圆端上桌,纵使现在已经不是吃酒酿的时节。

    那天夜里,顾嫣嫣一直陪着陆知侨聊天,他俩的聊天内容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主题,全部都是东拉西扯。

    比如,懂王会不会连任美国总统。

    后海有哪些酒吧可以听民谣。

    上海最近正流行一种韩国米糕。

    顾嫣嫣也不知道和他聊了多久,她总仿佛这一辈子的话都必须得在今晚说个干净。

    终于熬到7月6号的零点,顾嫣嫣点好生日蜡烛并催着陆知侨赶紧许愿。

    男人擦着打火机将蜡烛全部点燃,火光亮起的时候他又非要拉着顾嫣嫣一起许愿,一起吹蜡烛。

    切蛋糕的时候,顾嫣嫣看了一眼包装盒,蛋糕刚于零点过期,陆知侨说不要紧,又顺手抓了一块蛋糕抹在她的脸上,自己在一点点的将她脸上的蛋糕吃干净。

    洗漱完,两个人滚到那张1.2米的小床上时似乎都带着一股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狠劲,陆知侨也是难得的气喘吁吁,他将女人身上的布料撕扯干净,咬着她的耳垂问她:“今晚到开窍了?”

    顾嫣嫣猩红着眼,嗓子和吞了粗粝的石子一般,她说:“人生这事都是规定好次数的,每个人就那么多次,所以每一次都要当第一次那么对待。”

    她学着他的风雅下流……

    她和他的第一次,回想起来,是去年在北京立秋前的那个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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