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清欢 > 我心匪石(1)

我心匪石(1)

    迟澄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与许清欢撕破脸是避无可避的。死别变生离,檀香依旧,故人不复。

    “时候不早了,趁着现在宫门还未下钥,将军快些离开吧。”

    说罢许清欢理了理裙摆便要离开,她已经迈出大门,才听见身后人幽幽的声音。

    “所以,殿下是承认自己爱上那阉贼了?”

    清辉的皎月当空,银光流转擦过她眼梢继而落在指尖。许清欢裙上那朵逶迤开来的莲花栩栩如生,她鲜少有被人剖开心思的时候。

    唯独现在,欲盖弥彰。晚夜深沉又寂寥,耳边唯有风声呼啸。明明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埋没在了黄沙之下,为何还是会被人挖掘出来。

    许清欢没有回应迟澄,他也不作声耐心地等待着。越是沉寂,就越是叫她心慌。哪怕是这样凛冽如踏地之马蹄的风声,也盖不住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许清欢又向前迈了一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没有盛世长安,何来一世清欢。”

    许清欢发间的珠串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碰撞着,若是三更前楚清澄不能回来,那她便真是黔驴技穷,只能用那最危险的法子,救盛长安出来。

    踏在这石板路的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上艰难,细想来,她与盛长安上一世也不全是针锋相对。迟澄的话每一句都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坎,这次是她逃跑了。因为心被人硬生生地剖开,若在不走,只会被迟澄挖出更多埋藏的心事。

    他说得对,自己本是鄙夷那些与宦官有染的人。结果最后,自己反倒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许清欢自顾自地回到眉间雪,春荷迎上来时她双眼已经是困得快要睁不开。只是,仄首看向青云阁未点燃的烛火,她怎么也睡不着。

    “春荷,下去吧。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是,小主。”

    待她退下去后,许清欢独坐在椅上,修长的指骨搭在扇柄上。开扇时,入目的便是盛长安题的字。

    “人间至味是清欢。”

    他写下这行字时,脸上应是挂着嘲讽的笑。或许连握笔都随性散漫,随意地题了一行字。许清欢已经记不清当时盛长安的神情,好像也没有过去太久。

    许清欢眼皮耷拉着,在迷糊间好像看见一抹雪白,来了又去。

    一夜无梦。

    盛长安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细细盘算着时间,果然在丑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处踱至油灯所照映的平地。

    陈怀瑾墨发似瀑,只披了一件墨氅就来。他的手扣在剑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盛长安道:“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盛长安尾音轻快讥讽:“咱家这叫做苦中作乐,也不知是什么风,把陈幽王殿下吹来这地牢了。”

    陈怀瑾冷哼沉吟片刻后,才戳破盛长安的谎:“别装了,盛长安。你也真是有本事,能让楚清澄到我的府邸为你求情。”

    “怎的?吃味了?”

    陈怀瑾被他的话一噎,额间青筋暴起:“你若是不想被熬成肉汤,最后注意着你的嘴。”

    也算是托了上一世的福,当年陈怀瑾兵败望仙山濒死之际,求盛长安将他葬在楚清澄的故乡临安。

    盛长安随性散漫惯了,斜靠着墙看他:“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是我让楚清澄破了誓,你才得以见他一面?”

    陈怀瑾气得不行,奈何盛长安说的都是实话,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盛长安幽幽开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家现在与你没有纠纷。若是咱家倒了,迟澄一家独大只手遮天。到时候,他岂会不向你要回那半边虎符。况且,将军嚣张跋扈的性子已经是根深蒂固,老皇帝也不会留你。留我在,还能帮你分摊一些注意力。”

    陈怀瑾此番前来本就已经说明他答应帮忙,只是尚存一些不解:“你又如何保证我帮了你,你之后还能东山再起?”

    盛长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开口:“咱家的东山根本就没倒过,何需再起?”

    “你只需帮咱家向老皇帝施威即可。”

    陈怀瑾:“现在?现在只怕是不行。我来时听宫人说,皇帝又摄入了丹药,而且用量极大,能不能挺过今晚都是个问题。对了,听说宫里还在查什么巫蛊之术。”

    盛长安闻言眉梢一挑,看来娆主已经动了手,还帮他多分开了一些注意力。倒是一场及时雨,来的刚刚好。

    “如此甚好。老皇帝现在就剩下许宸一个儿子,这几日估计朝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也要让他代理朝政,咱家估摸着,应该是要让阮承辅佐。”

    盛长安叹了一口气,“看来,想杀掉咱家,还真是费力啊。劳烦将军这几日多多压制迟澄,好让咱家多些筹码。”

    “作为答谢,咱家会让四殿下在楚清澄那里,多帮将军说些好话。”

    陈怀瑾眼睛一亮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问:“一个深宫里的小丫头,哪儿那么大的威风让他那座冰山动容?”

    盛长安笑时又露出两颗虎牙,“她啊,本事大的很。你若不信,自然可以亲口去问问楚清澄,他对他这个学生,有多溺爱。”

    上一世许清欢受人哄骗写下逆诗后,是楚清澄带着字帖来到青云阁,那是他第一次求人。

    陈怀瑾的脸骤然垮了下来,连个小丫头都能在楚清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盛长安又提醒道:“陈将军,咱家再给您一个提醒。活人是永远无法取代死人的,更何况.....是活人,让他成为了死人。何必要在恨意里,拼命地挖掘肉眼不可见的爱意呢?这就像是你非要在荒原,等待一场甘霖。”

    他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对陈怀瑾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终究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

    许清欢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榻上,软枕旁边的香囊绣着腊梅,许清欢懵怔地打开那香囊,里面装着的香料有清心安神的作用。还有一张纸条,她一眼便认出来是楚清澄的字迹。

    许清欢迅速将纸条展开来看,上面只写了短短四个字。

    “扭转乾坤。”

    是日天光大好,芍药也开得艳丽。许清欢倚下眉眼垂脸,指腹的薄茧让她不敢轻易去抚摸香囊的纹路。楚清澄的话语总能让她在一瞬安心,她下榻顾不得穿鞋走至窗边,青云阁依然是紧闭着窗。

    才刚舒展的远山眉又变得犹如嶙峋的沟壑,春荷正洗着许清欢那条生色细娟小方帕,见她醒了以后擦干了手就走上前,道:“奴婢来服侍小主梳洗。”

    “昨天小主也不知去了哪儿,都快急死奴婢了。念主.....已经被贬为庶人关进了思过宫终生不得出,据说是念主行巫蛊之术来害娆主。”

    许清欢没有心思去听这些,她打断春荷的话问道:“盛长安回来了吗?”

    春荷有些意外许清欢主动提起盛长安,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带笑道:“掌印和督主已经获释了,旁人都说掌印才进地牢没多久,还没受皮肉之苦就又给放出来了。”

    “只是.....陛下又服用了过量的丹药,我听陛下的近侍说,迟将军给的药方只能奏效一次,然而陛下却不知,以为每食一次丹药都可以再靠着药方戒瘾。所以才.....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如今是许宸殿下在太傅的辅佐下,代理朝政。”

    许清欢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欣喜之色被她很好的掩盖下去。这样一来,不仅把盛长安救出来了,还能为阿宸以后登基铺平道路。

    “春荷,盛长安在青云阁吗?”

    春荷闻言摇摇头道:“回小主,奴婢不知。”

    “罢了,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出几米远后许清欢又折返回来,“忘了梳洗了。”

    牙刷子上涂上西域进贡的香露用于净齿,清水扑面。春荷今日给她梳了一个单螺髻,本想着要给许清欢别上簪子,却被她抬手制止。“那些浮华的东西,我现在不想戴。”

    一袭豆绿云锦齐胸襦裙,透气的羊皮小靴穿着比绣鞋舒适了许多。

    碧瓦黄墙,庭中的玉兰纷纷扬扬地落下花瓣,春将尽了。步入殿内,许清欢抬手拂开金丝绣出的海棠大红纱织,略有嫌弃道:“这纱织怎么这么花哨.....”

    这一次,陈虎见了许清欢便心下了然,带她前往盛长安的卧房。

    许清欢小心推开门后瞥见那人躺在榻上安睡,方才听陈虎说,到了夜深时分盛长安的毒又发作了一次,所以此时才会睡得毫无防备。

    许清欢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盛长安的白发就像一层雪铺在他身下。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不曾展眉。

    她看着他已经堪称瘦削的下颚,脖颈处凸起青筋隐隐有些发黑。盛长安病态的苍白让他多了一分破碎,有些起皮的双唇紧紧闭合。

    许清欢俯身探腕,指腹抚顺他紧锁着的眉头。

    是了.....是了.....

    这便是她的报应,她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也曾利用他人真心为自己扫平障碍,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如今,让她喜欢上自己最大的仇敌,恐怕就是她其中之一的报应。

    爱意与杀意就像两条交织的线,盘旋在她的心中,奇迹般地共存。

    许清欢沉吟片刻便将视线转向窗外,低声呢喃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