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寒假和往年大差不差，吃吃喝喝玩玩，心情好再抽空学习一下。
除夕前两天，凌冉照例跟着陈淑琴和凌东山去商场买年货，她们明天要去奶奶家准备过除夕。
凌冉小时候总闹着要跟着妈妈去外婆家过年，外婆有三个孩子，过年小孩多，小时候觉得热闹，长大觉得他们烦透了。后来有了矛盾，陈淑琴也很少提回娘家的事。
三人走到食品区，一大袋香菇就摆在面前的货架上，凌冉看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最讨厌吃香菇！
每次尝到一点香菇味都忍不住要吐，这么闻着都让她反胃。
她刚要走开，又停住脚步回来掏手机拍了个照片，捏着鼻子走远了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再低头顺手把照片发给了黑猫警长。
【冉：好多香菇杀手t.t】
放假以来她们一直是这种相处模式，凌冉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发给他，他每条都会回复，有时候秒回，有时候隔一两个小时再回。
每当他秒回的时候，凌冉都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抓到猫了。
这次黑猫警长好像忙着抓“坏人”去了，一直到她们买齐东西，推着小推车准备付款的时候才收到回复。
【zhuo-：香菇过敏吗？】
【冉：没机会过敏，一吃就吐。】
zhuo-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是一串烤香菇，三个蘑菇排排串，吃完直接躺板板。
凌冉眼前一黑，怎么有人烧烤吃香菇串啊！什么黑暗料理！
【zhuo-：啊......】
这人还一副无辜的样子。
凌冉脑补出他呆萌上扬的语调，好像看到了黑猫警长眼睛瞪得像铜铃，想到这她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嘿，别乐了，该回家了。”陈淑琴啧啧地看热闹，半边身子靠在凌东山身上，“我说的准不准。”
凌东山专注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好吧，你真棒。”
你真棒......
凌冉幻听了那句“真厉害”，果然无论在哪里她都是被暴虐的单身狗。
不是，你们又在拿我赌什么？！
凌冉呵呵一声，自觉当起了搬运工，跟在后面看着爸妈浓情蜜意，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俩冷战半小时，能持续热恋一个月。
凌冉时刻关注□□，闲来无事就瞄一眼黑猫警长。期末出成绩的时候，凌冉果然在理科排名的第一位看到了徐定卓三个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凌冉从不敢自称是什么学霸，只是在十多年的学习生涯中，第一次正视自己和学神的差距如此之大，自己那点小聪明完全不敢展示，害怕因此影响徐定卓对她的印象，话题都起的小心翼翼。
而徐定卓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好成绩司空见惯，还是对凌冉平平无奇的成绩不甚在意，总之两人很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
新年很快到来，凌冉跟着爸妈回了奶奶家，一见到孙女，老人们都很高兴。一会儿拉着她说长高了，一会儿又拉着她说太瘦了，多吃点。
凌冉笑着一一应下。
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她看见奶奶悄悄拉着妈妈进了厨房，凌冉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
果然，陈淑琴很快就进来了。
“悄悄跟你说什么了？”凌冉笑着抬头看她。陈淑琴坐下抢过她手里的抱枕。
“你都猜到了还问。”陈淑琴难得正正经经地坐着，倒惹得凌冉不习惯了，“奶奶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
无非就是问，不如以前活泼爱闹了，不怎么爱说话了......
诸如此类的话，凌冉听得很多，她几乎能想象到陈淑琴的回答，长大了难免的，她就这样随她吧。
母女俩沉默地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陈淑琴才开口：“外婆不行了，今年我们还是要回梅岗。”
外婆家在梅岗，小时候凌冉在梅岗住过四年。
凌冉眼睛盯着床脚没回答，陈淑琴叫了她两三次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妈妈，略显急促地问：“向莘呢？她会去吗？”
陈淑琴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莘是谁，她摇了摇头，说：“又不是她外婆，肯定不会来啊。”
是啊，不会来。
但初二是回娘家的时候，她的外婆也在梅岗，到时候就能见一面了吧，只是可能需要回那个地方。
这天晚上，凌冉没睡着。
她在想向莘。
她已经三年没见过向莘了，可是她没有任何向莘的联系方式，甚至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却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那时的她们亲密无间，晚上不睡觉拉着手聊天。
凌冉在黑暗里睁着亮亮的眼睛，轻声说：“我们要一起上初中，一起考云宜中学，以后我结婚，你给我当伴娘，你结婚，我也给你当伴娘，我们永远做朋友，你再给我讲你知道的故事好吗？”
向莘轻声笑着：“张一和李胜的故事吗？”
“对呀，李胜打了张一一巴掌，然后呢？”
“我忘了，明天睡醒再说吧。”
“那我们约好了的你不能忘。”凌冉困得不行还要强调她们的约定，向莘拍拍她的手，听起来也很困：“不忘。”
-
“冉冉，快起来去外婆家了。”屋外奶奶来催促。
凌冉猛地坐起来，她想起昨晚的梦，突然觉得没脸再见向莘，她们约好要永远做朋友，可是她却先食言了。
她眨了眨眼，躺回枕头上赖床。
五分钟后，
“冉冉起来了没，去外婆家了。”奶奶又来门口叫她。她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和睡意挣扎。
十分钟后，
“冉冉啊......”
“知道了奶奶，我马上......”
“凌冉！太阳都晒屁股了！”陈淑琴的河东狮子吼把凌冉的瞌睡虫全给赶跑了，她不敢再耽误，赶紧穿衣服走出了房间。
凌冉坐在车上嚼着包子，一边看手机一边在心里嘀咕，才七点半太阳才不起这么早。
她打开□□，黑猫警长并没有新的未读消息，聊天栏停留在她发的举刀的表情包。
今日心情不佳，还是不把坏心情传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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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岗很快就到了。
凌东山拉住陈淑琴，小声地说：“我不下去了？看见你妹我就难受。”陈淑琴在他手上甩了一巴掌：“那不行，一会儿打起来了你还得保护我们娘俩呢。”
凌东山无奈地笑笑，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奥特曼和一个芭比娃娃递给凌冉，又拎了两箱奶出来。
“这个一会儿给弟弟妹妹。”陈淑琴拍了拍凌冉的羽绒服，“不会叫人就往你爸后面躲，记得笑就行。”
“我也不知道叫啥，靠你了老婆。”
凌冉跟在爸妈身后，很快就看见了门口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
“哟，难得啊，多久不见啊。”
陈淑琴走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才三年嘛，你倒是一点儿没变。”她说着拿了给红包给女人不远处的男孩儿，那男孩假意推脱了一会儿。
“姨妈给你了，你就接着。”那男孩儿这才把红包塞进了裤兜里，凑过来叫凌冉姐姐。
凌冉看见他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人在自己手上咬过一口，青紫了很多天，抢过她的零食，撕过她的作业，如今这副乖巧模样让她心里一阵恶寒。
“这是凌冉啊，真是长大了啊，见到小姨都不叫了，你小学还在我家住了三年呢！跟那个向莘，你记得吧？唉呀我看还是你有出息，考到云宜中学了，不像那个......”
“谢谢小姨，您儿子更好，以后一定跟您一模一样。”凌冉淡淡地说。
她虽然很想知道向莘的现状，但她一刻也不想听到这个女人轻蔑的语气。
这个自称小姨的人此刻脸色青白，她没想到凌冉竟然会顶嘴，陈淑琴倒是笑得很开心：“是啊，凌冉啊，向莘啊可不会像你这样。”
陈淑芳狠狠瞪着陈淑琴。
“陈淑琴，陈淑芳。”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楼上走下来，他面容颓废，黑眼圈很重，随意瞥了她们一眼，拿着手机往凳子上一坐开始打游戏，“妈马上下来。”
这明摆是在警告吵架的两个女人，这人就是舅舅了吧。
当年他回家结婚后，就借外婆生病照顾不了这么多人，把凌冉送到小姨陈淑芳家里。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弓着身子走了下来，不算多有力气，但不至于“不行了”。
“凌冉，去陪弟弟妹妹玩。”
“好。”凌冉看出来这次回来不简单，看这架势是要撕破脸了。她转身要走，身后吴小吉追了上来。
“冉冉姐姐。”
凌冉回头看他，她比吴小吉大三岁，在他家住的时候她们才三年级，这么多年过去，吴小吉已经和凌冉一样高了。
“向莘回来了吗？”凌冉犹豫着还是问了。
“她？”吴小吉嗤笑地看着凌冉，“姐你问她干嘛，她都考不上云宜中学。丑成这样还早恋，真不知道谁看得上她......姐你瞪我干......”
“闭嘴。”凌冉狠狠瞪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两个洞，她忍住骂人的冲动说，“我就问你，她回来了没。”
“没......”吴小吉缩了缩脖子，“她连云宜中学都没考上，可能没脸回来了吧。”
凌冉咬着牙继续问他：“那你有她电话吗？”
“我干嘛要她电话！姐你别恶心我！”
你别恶心我才对。凌冉不跟他说，扭头要走。
“诶姐！你跟我说说云宜中学好玩吗？她们都说你成绩特别好......”
“你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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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淑琴和凌东山来找凌冉的时候，她正被吴小吉烦得不行，这家伙眼高手低，一直缠着她问怎么才能考上云宜中学。
“凌冉，回去了。”
“啊？现在吗？”凌冉惊讶地看着爸妈，陈淑琴眼圈红红的，正快步往车的方向走去，凌东山抬手向她示意在车上等她。凌冉点点头，她拿上东西正要走，吴小吉叫住了她。
“姐，再见啊！”
凌冉冲他挥了一下手，余光瞥见楼上一位头发花白，弓着身子的老人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路边。
路边停着很多车，包括陈淑琴上的那辆，外婆站在窗外久久地望着她的大女儿，这个她从未给过偏爱，只有利用的大女儿。
凌冉并不想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她只知道陈淑琴从此再也不会来梅岗了，她没有机会再见向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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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悄无声息地到来，陈淑琴和凌东山吃完年夜饭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凌冉想了想还是选择在客厅里陪爷爷奶奶看春晚，爷爷奶奶分别给了她红包，她笑着接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外婆家的那堆乱事，陈淑琴和凌东山都没有提过，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
奶奶拍拍凌冉的手，说：“别担心，你妈妈很好，不是她的问题。”
凌冉点点头：“我知道。”
奶奶抬起干枯的手，轻轻捋着凌冉的头发：“你八岁的时候，这边教育不好，要去梅岗上学，必须在外婆家住，亲家母刚开始还会给你洗头发，后来她病了，儿子回来结婚生自己的小孩，又把你送去了小姨家里。小姨家里孩子多，没人特意照顾你，那么好看的长头发，奶奶亲手拿剪子剪了，后来怎么不留长了？”
为什么不留长了？明明看见长头发那么羡慕。
凌冉看着奶奶浑浊的眼睛，平淡地说：“上学不方便。”
奶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前是那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凌冉。
九岁的凌冉拆了两条麻花辫，头发一簇一簇地打着卷儿，两只小手搓着站在桌子后面，奶奶拿着一把剪绳子的大剪刀，对着两边咔咔就是两剪子。
小凌冉低着头，眼圈里滚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还死死咬着嘴唇逞强。从那之后，她特别爱玩向莘的头发，向莘几次提出要剪了陪她，但是她的爸爸不准。
凌冉每天变着花样给向莘编辫子，直到某天饭桌上小姨和小姨夫指着向莘骂她花枝招展，心思不正。凌冉再不敢动她的头发，可向莘拉着她的手放到头上，逗着她：“别怕，咱们偷偷编，她们来了就拆掉。”
某一年，凌东山和陈淑琴回家，看到女儿总是怯生生，不敢说话，不敢靠近自己，别人大声说话就发抖，二人当即红了眼眶。
当时两人正在D省打工，凌冉小学毕业后陈淑琴死活都要回来，连离婚都搬了出来。
两人吵了很久，最后凌东山妥协了，两人决定抛下一切回家。
那天她坐在门口吃西瓜，想着很快要和向莘一起上学，心里很开心。
一辆车毫无预兆地停在院子里，车上下来一个老实的男人和一个时髦的女人，她那一年回来一次的爸妈不走了，她也离开了向莘，离开了梅岗，也永远离开了自己的童年。
凌冉总是梦到自己在给向莘扎头发，扎着扎着向莘问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她回答不出来。当她看到父母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反抗，仿佛她们本来就该这样。
-
一口气回忆太多，凌冉突然觉得很困很累，除了春晚的节目声，周围算得上是安静。
她翻出□□，戳开黑猫警长，里面有两条未读消息。
【zhuo-：睡了吗？】
【zhuo-：还有十秒钟。】
“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10——9——8——7——6——5——4——3——2——1——
过年好！”
随着歌声响起的还有屋外的烟火，明明灭灭照亮了漆黑的夜，凌冉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
她的手机嗡嗡地振着，有很多人在给她发新年祝福，群里大家都在抢红包。
凌冉径直找到黑猫警长，对方在零点发来一张烟花图片：
【zhuo-：新年快乐，凌冉。】
【冉：新年快乐，徐定卓！】
凌冉点开烟花图，烟花离得很远，看着不是自己家放的。拍照的人应该是站在楼上，拍远方别人家放的烟花。
她回到聊天框，顶端反复出现又消失“对方正在输入中”，逐渐变得疑惑起来，他到底在打什么？
直到困到闭上眼睛，凌冉都没能等到zhuo-的回复，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多久就被烟花爆竹吵醒了。
她捞过手机一看，刚过五点。
微信消息她昨晚睡前已经一一回过了，这会儿没有什么私聊消息，倒是□□......有两条未读消息。
【zhuo-：抱歉，你好像认错人了。】
【zhuo-：我叫陈识拙。】
来自深夜三点十五分，凌冉只觉得现在自己脑子里有烟花在炸，炸的她耳边嗡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