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李家别墅。
暗红色卡宴不耐烦地响了两声,管家小跑着去拉开了大铁门。
一个瘦高的的少年跳下了车,手里拿了卷报纸飞奔上楼。
他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拿过一罐冰鸡尾酒就往嘴里灌。
同时腾出一只手,拿起遥控器开电视。
今天是他姐新剧杀青的日子。
本来这对于全网黑的他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跟他姐夫订婚的日子撞了就是大新闻了。
因为申屠湮的订婚对象不是他姐。
k市影视城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唐心稍微带点稚气的邻家脸,操着甜美的营业笑,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
话筒递上的那一刻,李寻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
记者急不可耐:“唐小姐,请问您对申屠湮先生订婚的消息作何感想?”
大屏幕上,他姐美丽的脸庞滞了一下,多年的营业素养让她极快做出了反应。
她对着镜头,认真地说了一句:“订婚快乐!”
记者不怀好意:“唐小姐,众所周知您跟申屠先生交情匪浅,您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他姐:“我跟他不熟。”
记者:“用您之前的说法您跟申屠先生某种程度上算半个青梅竹马,噗!早年还传过绯闻,对此您对申屠先生的未婚妻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寻:“······”
狗鸡不长眼的记者看不到他姐眼圈都红了吗,还紧追不舍。
李寻把手里的铝罐揉作一团,狠狠砸进了垃圾桶,这下撞上他姐不开心,要钱的事就得泡汤了。
他一屁股窝进沙发里,又责怪起他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亲爹来。
他爸跟他姑兄妹情深,他姑当年为了给他爸攒创业的第一桶金,嫁了年长她十岁的生意大亨。
后来他姑父破产跳楼,他姑带着唐心来投奔他爸,不久后,他姑也随他姑父去了。
他爸癌症去世前,当着他的面把财产全部交给了唐心,只留给了他一小部分,还要等到他二十三岁才能到手。
所以,他这个本来坐拥金山的富二代少爷,如今却要靠一个女人讨日子。
想到他姐回来后肯定会哭天抢地、大发雷霆、要死要活,他郁闷地只想挠墙皮、薅头发。
就说那申屠湮除了长得好看、有钱有势之外,还有什么好的?
拥有圈内最大的娱乐公司,旗下最多的不是艺人,而是星探。
整天全世界挖新星,跟每一个预签约的女艺人都要先约会上一周,这是什么规矩,色心可鉴,目的昭揭。
自从她姐被挖到,跟申屠湮约会过几天后,就对他着了道,要死要活的非要进娱乐圈。
他爸当年砸钱托人,一心支持他姐,本来大有前途的小花,却因为死缠烂打申屠湮,与大半个娱乐圈的女人为敌,混到如今的全网黑。
他在学校都不敢承认,如今事业不咸不淡,只靠吵作申屠湮时不时上热搜的“当红”女星唐心,就是他姐。
他追校花大半年,眼看有了点眉目,过两日正赶上校花生日,他本来想靠多金富二代人设,在众多情敌中彰显一下雄竞优势······
这下没戏了。
傍晚时分,蜻蜓在低空中飞,落日把一辆珍珠银的保姆车照出了赤金的光。
后车门打开,轮梯弹下,从上面下来一个坐着轮椅、全身上下包裹的密不透风的女子,进了离家别墅。
尹分分接管唐心这具身体的时候,正值唐心新剧杀青,也是在拍一场吊威亚的戏时意外身亡。
分分穿进来后,在众目睽睽下拍了拍身上的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凭着敬业之心带着唐心完整的记忆,坐着轮椅拍完了最后几场戏。
分分感慨,人间科技真先进,轮椅都能自己上楼梯。
经过大厅室时,看见李寻正在认真看一本经营管理之类的书。
分分:“不是让你有空就待在公司跟刘CE熟悉流程吗,怎么在家里?”
李寻早已习惯他姐顶着这张萝莉脸对他行御姐之事。但今天他看着分分,脸上写满了“他姐今天太正常”的惊愕表情。
分分直接去了书房,很快拿了一张二百万的支票,递给李寻,还附带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追女朋友要舍得砸钱,弟弟。”
李寻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他姐这笑容能量太大,足以为K市供电两个小时。
不过令他僵硬的不光是这个,而是她姐推着轮椅进书房,出来时候却是用脚走的。
李寻:“……你的腿?”
说来奇怪,尹分分虽然不是唐心,却保持着这个身体对身边人原有的感觉。
这就是有手足的感觉吗?跟有师祖的感觉还真不一样。
想到这,分分又不免愧疚,都怪她在放养灵兽的时候,看人间话本子太投入,灵兽闯进了藏宝阁,吃了千百件宝贝也没发现。
看守藏宝阁的武神小哥哥,用缩小网把闯祸的灵兽们提在手里找上门的时候,她还在流哈喇子……
她五体投地,请求武神小哥哥能放过这些灵畜们,武神小哥哥却早已泪流满面:“我也就躲起来抽根烟,哪知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走,你也跟我去见副神。”
分分:“我这种级别的小仙也能有资格见副神?”
武神小哥哥头也不回:“挡不住你闯的祸大呀!”
呜呜呜……
结果就是,两千八百年来,天界唯一一个独立存在、不受四方神殿管束的御灵园被封。
她师祖——那个曾经连大副神面子都不卖的倔强老头,那日跪在神殿前,请二副神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二副神一听,怒从中来:“这能杀她千百次的罪名,怎么补过?”
唉,分分叹口气,不知道她那个一天不喝酒挠头、三天不会友撞墙的师祖怎么样了?被封在家里一定很难受。
分分:“害,假的,就是不想营业。”她对李寻说:“你别对外说啊!”
她不想骗这个弟弟。
她想借着养伤的机会,多争取点时间,尽快寻到乾坤锁——这个传闻中的上古神器。
李寻单手一撑,跳过沙发,撒腿飞奔下楼。
分分随口对他喊了句:“以后别再管申屠湮叫姐夫了。”
生龙活虎的少年脚下一崴,差点栽下楼梯。
他姐这是迷途知返了?!!
少年涕泪横流,多少年了,他姐每次给钱,都逼他管申屠湮叫姐夫,仿佛这样,申屠湮就真的会成为他姐夫一样……
尹分分来到书房,仔细端详起手里的报纸。
申屠湮订婚的消息以登报的形式出现在头版头条,占据了大半个版面。
然而分分的注意力,却在左下角一个【k市森林公墓改建,或成本市最大公墓】的小新闻上。
乾坤锁是神界之物,只有煞气重地才能掩盖它的踪迹,人界有煞气的地方,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墓地了。
她敛神闭目,金光闪现,自身上拿下一片白色龟甲。
分分看着掌心小小的龟甲,下来的时候师祖给她的,说留个纪念,反正找不到乾坤锁也别回去了。缺钱的时候,还能拿去当了,换些粱钱。
她打开抽屉,准备把它锁进去。
突然,她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不容忽视的黑点,它不断扭动,渐渐扩展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如同一个压缩的暴风团迅速壮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了过来。
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分分迅速抽回手,谁知,半路又杀出一个白色的云团一样的东西。
分分防不胜防,手里的龟甲被它一口吞掉。
暴风团一看东西被云团吃了,愤怒暴起,与云团扭打作一团。
李寻折回来拿手机,心血来潮,在他姐书房门外停留了一下。房内就是正常地摊报、推拉抽屉的声音。
他猜测他姐应该是对着报纸哭完了,把报纸狠狠地锁进了抽屉。
你说那姓两个字的,做着最时髦的职业,却操着老古董的做派,订个婚还要登报。
李寻摇摇头,抬脚就要走,只能叮嘱老管家盯紧他姐,可别想不开。
他一只脚已经跨出去,忽闻书房内传来细微的风声,就像那种秋风穿堂过廊的悠长风声。
李寻还以为听错了,他转头看看窗外,夜黑树静。
跨出去的脚又退回来,忽觉房内狂风大作,继而是窗帘砸砸作响、吊灯玉器摇曳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桌椅书柜仿佛受到大力挤压咔嚓散架后,弹到墙壁的碰撞声。
还有哗啦哗啦的·······下雨声?
最后,呯嘭咔嚓——咚!他姐书房的木门在他面前炸裂开来。
李寻捏开正中眉心的一根小木条,嘴唇哆嗦。
只见他姐书房内,大有被十八级龙卷风席卷过之后,又惨遭了暴雨冲刷的残败迹象。
倒是他姐还好端端地坐在红木椅里,手里撑着一把伞,镇定的就像萝莉版的东方不败。
分分擦了把脸,萝里萝气道:“刮了一阵怪风。”
对赶来的管家吩咐道:“照着书房原来的样子,再重新布置一下吧。”
说完就跑下楼去追那团可恶的暴风团了。
李寻看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管家,才反应过来:“大半夜的你去哪啊唐心?”
这臭小子,拿到钱就直呼她名了,分分丢下一句:“夜跑。”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李老爷子喜静,李家这套别墅就建在K市最东头的郊区,旁边是一片火树林。
云和风均是随天地自然运化诞生之物,难不成是遭雷劈了,竟然都成精了?
不过那小云团白白净净的应该是幻化成了低级灵物,至于那个暴风团,应该未在人界久待,一身的凶煞之气。
小云团吞了她的东西之后,落了下风,最后连带着肚子里的龟甲一并被暴风团吞了。
分分沿着林间小径,一路追到了树林深处,已然没了它们的踪迹。
夜已深,银月透过树缝洒下惨白的光,深山老林不时传出猫头鹰空谷幽鸣的叫声。
分分边往回走边想,如果让一个女明星大半夜的走在这里,不仅会吓死她自己,还会吓坏夜间砍柴的樵夫。
此时,一辆黑色的慕尚劈开夜幕停在李家别墅前。
车前门打开,下来一个看着约莫三十五六岁、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八的黑衣人,他衣着整齐就像特工007。
他恭敬地打开后车门。
一双裹在华贵西服下的修长小腿,踏出了车门。
年轻男子修长挺拔,立在李家别墅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颀长。
黑衣人毕恭毕敬:“老大,那东西进去了。”
申屠湮望向李家别墅二楼的方向,那里黑漆漆一片。
他点头,示意黑衣人进去。
黑衣人找了个理由,很快就顺利进入了李家别墅。
申屠湮立在黑暗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林子方向隐约传来狗吠声,这声音很急,由远及近,似是恶狗追人。
很快,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恶狗狂妄的吠吼。
申屠湮转身,只见林中奔出一个女子。
女子见树下有人,慌不择路,大叫着跳到了申屠湮身上。
一双雪足紧紧盘上了申屠湮的腰。
而身后的恶狗,却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呜咽后,夹着尾巴跑了。
分分:“……”
只见面前男子风雅绮糜,美得雌雄莫辨,幽深如月夜冰川般的瞳孔有让人羞于直视的感觉。
偏他一开口却显出温和斯文来。
“……唐心?”他道。
不知怎的,听见这声音,心里却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既甜蜜又委屈的羞耻情绪来。
好似奢望了千年万年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一样。
脑海里有关申屠湮的画面如潮水一般袭来,生生有让她流泪的冲动。
怎么回事,原主残存的情感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