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侍女一路往福晋的居所走去，方明意半垂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穿过廊道，踏入院子，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只见庭院的园圃内种植着几株梅树，仍开着星星点点的红花。几个小厮低头清扫着地上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方明意跟着侍女绕过正中的台阶，往屋内走去。
一进屋子，便是暖气萦绕，温暖舒适。屋内摆放着各式家具，都是紫檀红木之类的精益品。古朴典雅，做工考究。大堂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株梅，绕过绣着精美画卷的屏风，方明意瞥见两个侍女默默伺候着福晋用膳。
“福晋，人带来了。”
方明意模仿着一旁侍女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学着行了个礼，也说了句请安的吉祥话。
但她心里憋着笑，总觉得自己在演戏似的。
“嗯，起来回话。”
乌拉那拉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乌木箸。蛾眉微展，轻轻地瞥了一眼很是别扭的方明意，略有无奈之色。
“还疼吗？”
方明意知道是在问自己，连忙应了句，点点头。“疼。”
“你也是胡闹，整个四贝勒府从来没闹过这么大动静……爷回来了定要骂你！”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
虽说是责怪之语，但言语中透着一股亲近之意，方明意揣测着福晋的话，大约也明白惠芷在王府里的位置。也是个很得意的下人。
确实，四爷虽有威严过甚，御下甚严的名声。可实际上却护短得紧，府里的下人都是管教得紧，又亲近关怀得很。人人都以在四贝勒府当差为傲。
“福晋说笑了，四爷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怎么能惊动四爷呢。”
方明意只觉得心惊胆战，急中生智，连忙圆着话。一旁的侍女嬷嬷听见这你啊我的，惊得直咂舌。
还没等方明意再开口描补，却听的门外传来一道洪亮沉稳的嗓音。
——“你这奴才该打！”
奴才奴才！你才是奴才！
方明意气得心里窝火，简直要脱口回怼，幸好嘴严实没直接嚷出来。
只见屋里一众人乌压压地跪了下去，福晋含笑着起身往外迎去。方明意手忙脚乱地也跟众人低头跪了下去。余光中，一个穿着黑色水貂镶边的深蓝色长袍马褂的男子掀开帘子，径自走了进来。估摸着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明亮，模样周正，不怒自威。面容倒和今早那个平易近人的十三爷有几分相似。体态很是出众，周身的气质果然与常人不一样，沉稳内敛。看出来是饱读诗书的人，却又透着政治家的冷酷与深沉。
看来，这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未来的雍正皇帝，四爷胤禛了！
方明意心里很是激动，却又有些畏惧。要知道这位四爷可是工于心计权谋，雷霆手段，杀伐果断！她这条小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府里的事哪有什么小事，什么事爷还不能过问了？”
胤禛的眼睛漆黑发亮，和福晋轻描淡写地寒嘘问暖了几句，便坐在桌前喝起来茶，目光看向跪在角落里的方明意。
“这些日子爷不管教你们，倒越发没规矩了。今个儿十三爷来，倒是一出好戏啊，嗯？”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方明意却吓出来一身冷汗。
显然，她的那么一闹可是丢了这位主的脸。不知道怎么处罚她呢。
“爷不要同他们一般置气。”福晋很是温和地劝慰道。
“爷不气，就是觉得要好好管管了。”胤禛淡淡道，敏锐如刀的目光却瞥向了跪在面前的方明意。
眼下天色已经漆黑，屋内福晋命人掌了灯。昏黄的灯火照着那人的脸庞更是威严，深不可测。
“我今天……”
方明意咽了咽口水，压抑住心中的惧意，准备开口，却见胤禛的眉头立刻皱了下去，慌忙改口。
“奴，奴才今天昏了头，失了礼数，惊扰了福晋和十三爷，给四爷丢脸了……”
胤禛半垂下眼，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还有呢？”
方明意绞尽脑汁，勉强挤出一句话。“奴才，奴才悔恨不已，自请……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她既然是府里的下人，应该是有银子的吧……什么罚俸，罚跪挨板子，不都这么演的吗？
“呵。”只听得头上传来一阵轻笑，方明意愣愣地抬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见那位爷悠闲地坐在位子上，捧着杯盏，嘴角微微上扬。
“就你那点银子……还入不了爷的眼。”
说罢，放下手里的杯盏，很是威严地瞧着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的方明意。
瞧着跪的，歪歪扭扭的，成什么样子？胤禛嫌弃地移开眼。
“跪的什么样？福晋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乌拉那拉氏听罢从位子上起身，就要跪下去请罪。却被胤禛拦住，让她好好坐着。
方明意急忙直起身子，低头回话。
“我，奴才知罪。请四爷不要迁怒福晋。”
方明意顶着头顶尖锐的目光，硬着头皮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只能凭着感觉瞎扯。
终于，那道刺人的目光移开了，方明意看到那双乌黑的皂靴从她面前走过，接着“咯哒”一声掀开门帘的声音，伴随着胤禛声音渐去渐远。
“不要在福晋身边当差了，去后院洒扫去！好好学学规矩！以后谁再没规没矩的，就不要留在府里了！爷这里不养废物、闲人。”
“恭送四爷。”乌拉那拉氏低头垂着眼，弯腰半蹲下去。
方明意跟着其他侍女一起拜了一拜，嘴角压着苦笑。
要不说是封建王朝呢？这就是剥削，就是压榨。洒扫就洒扫吧。打破不了规则，就只能遵守。
“爷的话你也听见了，先去后院干些日子罢。”乌拉那拉氏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对方明意挥挥手。
方明意慢慢起身，弯腰不伦不类行了个礼，转身走去了。
走出生着炭盆的温暖厢房，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苦寒无比。就连月亮也藏在厚厚的云雾里，看不见了。
方明意沮丧失落地叹了口气，循着铺着石子的小道慢慢地往回走。
只是，这条路也忒难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