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闹剧已经平息。

    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孟桑榆神色恹恹坐回到太师椅上。

    狄非顽确定了旁边雅间没了人后才回了头,看着无聊到拨弄茶杯的少女,安静了下,说:“等这件事完了,带你去城东逛逛?”

    城东桃花仙现世,是少女说梦话都会提到的向往。

    孟桑榆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到时候我要住天星寨最好的客房!”

    狄非顽舒了口气,承诺着一定办到。

    “叩,叩——”

    雅间外,敲门声骤起。

    孟桑榆顿时神经紧绷。

    狄非顽比她从容几分,下意识要去开门,想起门早就被有心人落了锁,少有的尴尬停住了动作。

    两人相视,灵光一闪间,孟桑榆脑海里猛有一绝佳妙计蹦出。

    她二话不说上前,在“瓮中鳖”的诧异中,像极了一脸恶人笑,朝着良家妇女伸出魔爪的纨绔子弟。

    门外。

    “凌鹤大师?”

    久不得回应,插在锁孔里的锁匙还是转动了半圈。

    开锁声极轻。

    凤仙迟疑了会儿后推门而入,看着互相依偎的一男一女,一直悬着的心可算落定。

    还好主事安排,趁着里面人开门瞬间将锁再打开的事情没有暴露。

    “凌鹤大师。”

    凤仙没敢上前,站在远远的地方小心打量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细看让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太师椅上端坐的女子容颜清秀而高贵,在一袭无暇白金长裙衬托下,宛如藏于雪山之巅而傲立寒风的雪莲,优雅灵动,干净的让人只敢远观而不可亵渎。

    听见呼声,女子眼神倦懒,与他对视,目光里满是高高在上的淡然。

    “嘘——”

    朱唇微启,噤声垂眸。

    视线之下,正有一位五官秀雅俊逸的少年席地而坐,依在她的双膝浅眠。

    凤仙径直跪下。

    明明将头垂得很低,脑海里少年面色酡红,浑身酒气中衣裳半敞,精壮有力的躯体一览无遗的画面居然迟迟挥之不去,造弄的人心血澎湃。

    他,有些羡慕。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酒香弥漫,狄非顽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清醒。

    他不知被塞进舌底的酒药丸从而得来,亦不知事态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鼻尖,少女的清香久绕不散,无孔不入的侵略逐步击溃着狄非顽坚守的两只“蚂蚱”间患难之交的防线。

    戏到深处自然真,孟桑榆持续沉浸在“凌鹤大师”的角色中无法自拔。

    为了护短,她将手轻轻覆在他的耳上,目空一切地为他阻断着世间的纷纷扰扰。

    少女的手指纤长柔软,温温热热的触感源源不断透过掌心传递过来。

    恍若耳鬓厮磨,将周身空气都烤的炙热。

    狄非顽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他,可不是什么洁白如纸的纯情少年。

    孟桑榆垂下的五指自然而然遮挡了怀里人的视线。

    被指腹摩擦着眼睫的触感有点痒,狄非顽眉眼间也有着化不开的不可言说。

    他屏息凝神,告诫着自己平静下来,可少女忽然用手轻拍他的额角,感觉瞬间就变了。

    草!

    摸傻狗呢!

    心底里那点子旖旎陡然荡然无存,狄非顽心里说不上来的郁闷,索性悠悠转醒,正正好好瞧见了长跪不起之人。

    “你是何人?”

    “奴叫凤仙。”

    凤仙老老实实交代着来意,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是方主事唤奴来领凌鹤大师去往九皋院住处的。”

    “主人可要现在去?”

    狄非顽征求着意见,见孟桑榆端庄大方地点了点头后,他喉结滚动,转身客气道:“如此便劳烦你了。”

    “应该的。”

    凤仙连忙起身,走在前面。

    他在听到少年提出想在楼中先转转,熟悉熟悉情况的要求时也未起疑,而用目光无声征求着凌鹤大师的同意。

    “听他的便是。”

    孟桑榆自然不会拒绝,随口接了句“有劳了”。

    凤仙受宠若惊。

    狄非顽眼中维持的笑意却是浅了点。

    ……

    “这是什么地方?”

    一处无名庭院外,三人遥遥而立,耳边仍能隐隐约约听见惨叫声不断传出。

    狄非顽表情好奇问道,但在仅有两人注意的地方点头暗示同伴注意安全。

    凤仙早就习以为常,“这是无愿大师的住处。”

    想着雅间外主事的叮嘱,他又故意解释说:“刚才就是他一直在外大喊大叫着八年前杀了人。”

    “他真杀了人?”狄非顽佯装惊吓。

    “当然不是。”

    凤仙不急不慢道:“无愿大师是疯了,我听楼里人说,那人死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在楼里刚研制了一款新酒出来,哪儿能分身跑到别处杀人。”

    “你听说?”狄非顽捕捉到其他重点,“你不是城西人。”

    “嗯,城东人。”

    凤仙漫不经心道。

    再往前几步就是九皋院,天上挂着的日头已经开始晒人,他急行两步开了门,便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孟桑榆进了院子,一由旁人指明歇息的地方,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开。

    装的太久,快要撑不住了!

    狄非顽目送着人离开,思考趁着天黑前得要把各个屋子好好检查一遍。

    他说干就干,回头看着并未有离开之意的人,迟疑道,“你不走?”

    凤仙乖巧摇头,“我是主事特意安排前来照顾凌鹤大师的,不能走。”

    “照顾?特意?”

    狄非顽这才正视起面前五尺四寸挑高,雪腮樱唇,一截细腰好似能一手掐住的小厮,眸低颜色沉了沉。

    ……

    孟桑榆刚从楼上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正是冰凉锃亮的地面上躺着个身材腰段都极佳的尤物,确定了自己绝非眼花后,她一副茫然。

    一来就把人打晕,不好吧。

    “心疼了?”狄非顽凉飕飕问。

    孟桑榆蹙眉,不明所以。

    又犯病了?

    “我要去无愿的住处看看,你留在这儿。”

    狄非顽冷冰冰地吩咐着。

    孟桑榆一听,自然不干。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傻呀。

    “我跟你一起!”

    孟桑榆快步上前,动作自然地抓住前面人的衣袖。

    狄非顽转过身,笑着看她,“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

    孟桑榆:……

    拽着人的手一甩,她扬起下巴大步向前。与人擦肩而过时还斜着眸子瞪了一眼。

    ……

    无名院。

    院子里寂静如深林,偶有虫鸟鸣叫,根本发现不了丝毫活人生活的痕迹。

    从进来的一刹那,就给人烙下了孤寂荒凉的直白。

    孟桑榆一步也不离地缠着狄非顽。

    狄非顽面色依旧,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后大发慈悲地又把胳膊递了出去。

    “你进来吧。”

    远处台阶上,无愿慢慢悠悠的声音打破了嬉闹。他未出门迎接,听到动静又缓缓转过身,往里屋走去,“旁边有火折子,你自己点吧。”

    说完,他又调转方向,在昏暗中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柜子。

    “这是你走后我新研究出来的酒酿,你可要尝尝?”

    身后,孟桑榆没有反应,而是眼神求救地盯着狄非顽。

    怎么办,一进院子她就被主人家错当成了已故多年的老友。

    狄非顽同样出现了暂时的沉默,回了个“随机应变”的手势后准备将火折子点亮。

    “我真是老糊涂了,你现在是姑娘家,此般烈酒还是少喝为妙。”

    没听见回答,无愿顿了顿,转眼又自圆其说。

    他自打少女出现后勾起的嘴角在嗅着久违的酒香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来过。

    心情也甚好,比过去八年里的每一天都要好。

    “我这儿许久没收拾了,你也别嫌弃。”

    孟桑榆无声地摇了摇头,等到同伴折返后才款款落座。

    狄非顽端着烛台走来。

    常年的潮湿环境使得久久无用的蜡烛没了当初的耀眼,微弱的烛光放在三人中间的方桌上,仅能将每人的面庞照亮。

    “大师,您的眼睛?”狄非顽担起问话的重任。

    “瞎了呗。”

    无愿草草敷衍,转身准确地避开了少年投来的视线,从面中延伸没入发梢的白丝锦缎亦随之摆动,“你可回家看过。”

    这回孟桑榆轻轻哼了一声,“嗯。”

    “回去看看也好。”

    无愿叹了口气,“你走的这些年醉仙楼还是一如往日的生意兴隆,娇娘过得很好,还……还找了个良人共度余生。”

    “我与他们见过。”

    孟桑榆抿了抿唇,按着狄非顽给出的提示冷静回答。

    “你见过他们?!”

    无愿完全惊呆了,仿佛心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又强行镇定着心神,苦口婆心开解道,“你也走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让娇娘替你守一辈子寡吧,她能将……那人的名字取成你的,也定是念及多年夫妻之情。”

    半壶烈酒下肚,无愿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你这回回来是不是要查清当年真相?”

    “您觉得当年另有隐情?”孟桑榆借着话茬反问。

    “当然!”

    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无愿深呼吸两下,似是下着极大的决心,道:“你一个当年没了娇娘都活不了的没出息之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和个娼妓勾搭在一起。”粗粝的手指用力摩擦着茶杯边缘,他又苦涩一笑,“你是忘了,死之前你为未出生的孩儿雕刻的一对长命锁还在我这儿留着呢。”

    “他……我有了孩子?”孟桑榆诧异。

    无愿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惜那孩子短命,随着娇娘一起赴了火海,如今想来,怕是和你在黄泉路奈何桥上有过一面之缘。”

    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直起了身子,无愿宽厚的脊背出现了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挺拔,他踱步至里屋深处,不知翻找着什么,等到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手里拿着一本纸扎,一字一句述说着多年遗憾。

    “这些年我也没闲着,查出了当年陷害你的娼妓一直与楼里一个名叫‘王继山’的年轻人交往甚密,可惜他多年前去了醉仙楼,我竟无从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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