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麻木

    三人群聊的消息框跳到了微信的顶端,但很快又被其他上浮的消息框给压沉了下去。

    尽管舒韵在某次身体不适而休年假在家时,被几百条弹出的消息烦到后,一次性把所有的群聊消息都设置为了不提示,可每次从ppt或excel跳回微信界面时,还是会被源源不断翻涌上来的消息震慑到。

    她优先读完并回复了一批艾特自己的工作消息后,又翻找出三人群聊,快速扫了一眼里边的新消息。

    “小韵,你看没看微博热搜啊?”

    “啊啊啊啊,你们俩还是都这么忙,不理我~”

    “哼,我憋不住了,先揭晓谜底吧!小韵以前最爱看的《人气生存游戏》,两个冠军谈恋爱啦!啧啧啧,既撩人又无情的冷漠帅哥,也会有在所有人面前坚定不移地选择一个女生的时候啊!这高清照片、这俊男美女、这浪漫的情节,简直像电影一样呐……”

    滕娅一个人发了几乎满屏的消息,疯狂分享她所看到的八卦详情,甚至附上了几张高清且唯美的辛融和孔音牵着手的抓拍照,还有辛融接受采访、承认与孔音相恋的短视频。

    而乐宜穿插其中,用几个惊叹的表情和简短的话语回复她后,又去忙了。

    照片确实很美,这情节也很浪漫,如果是过去的舒韵,一定也会跟她边感叹边星星眼地羡慕吧。

    只是现在的自己,已无法被八卦或奇闻异事,吸引太多注意力和引起情绪波动了。

    舒韵将窗口最小化,回到自己的ppt界面,又一刻不停地打起了字。

    所有闲聊的消息,都一概下班之后的回家路上再回就好。

    “舒韵姐,舒韵姐~你赶紧看看刚才老板发的最新邮件哦……”

    正是专注的时候,旁边小吕却带着盈盈笑意莫名打断了自己。

    舒韵只纳闷了一秒为何她刻意凑过来小声提醒,便快速点开了右下角的新邮件提醒图标。

    原来上半年度的员工大会本周要召开,公司设置的一些奖项和获奖名单也干脆提前公布了——舒韵个人获得了新锐创意奖,而E市那个项目的所有团队成员还一起获得了突出贡献奖。

    鲶鱼女士底下还有其他的项目和下属,也分获了另外几个奖项。

    她激动地站起身来:“哇~我就知道你们只要逼一逼都还是很优秀的嘛!大家不要懈怠,下半年给我继续冲冲冲!小吕,我请整个部门喝咖啡,你发起下,统计好下单后找我报销啊~”

    小吕一声“好嘞”,便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

    舒韵面对四周或真诚或假意的恭喜声,也淡淡笑着说了谢谢,随即又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

    其实这已经是沉闷压抑已久的部门里,偶尔充斥欢声笑语的时刻了,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两个奖项叠加在一起可以获得近万元的现金奖励,也意味着半年来所有的辛苦和付出一定程度上还是得到了认可和鼓励,但这也无法使舒韵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小吕发来微信询问舒韵“你喝什么呀”的时候,她低头点开小程序,快速地选择了一杯没有任何风味的普通冰拿铁:“我选好了”。

    小吕发来纳闷的小狗表情:“被夸奖,被器重,还可以拿小钱钱,为什么舒韵姐你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开心呀?”

    舒韵几乎要叹出一口气,可又感受到了小吕关注的目光于是憋了回去,简单回复道:“抱歉,我有点累。”

    她只是太知道鲶鱼女士的每句夸奖、每次画饼的背后,都有着成倍的代价。

    得奖、加薪、升职、成为明星员工、得到未来跳槽去更好公司的履历和经验……这些曾经令她向往和充满动力的东西,从什么时候起已变得黯淡无光,不知意义了。

    舒韵觉得自己就像鲶鱼女士手中一把磨得越来越快、逐渐闪光的刀,但作为刀本身,她又有什么快乐呢?

    或许,她已不知究竟什么事,才可以让自己稍微快乐一些了……

    日复一日,眼前的荧幕、手中的键盘都像精巧的枷锁,大而明亮、将午后的炙热隔绝在外的落地窗,也不过像是美丽的牢笼罢了。

    正式办完离职后,顾淳的日子反而变得更丰富了。

    比起初来这里时,学着把自己的时间用工作、慢跑、读书、看纪录片填满,顾淳开始尝试偶尔做一个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闲人。

    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更符合真实的人性。

    清晨,他还是习惯早起,有时翻开美食app上自己收藏的早餐list亲手制作,有时下楼去公园里和晨练大爷们同步遛弯,并顺手带回豆浆油条、煎饼果子之类街头小摊美食。

    当然总是两份,如果舒韵来不及在家对坐着同吃,就帮她打包进保温的便当袋。

    9:00-12:00和14:00-16:00,是顾淳给自己划分出的工作时段。

    他接了一份远程的工作,只要求在指定时间前交付指定的工作量,不要求按时按点上班,基本不会影响顾淳旅行和做其他事情的节奏。

    这部分事情基本只会占去顾淳一半的工作时长,剩余时间他用来研究不同人类做各类初创公司的需求和模式,从中挑出不需和许多人合作而自己几乎一人便可以开始的类型,正逐个开始尝试。

    16:00后顾淳会出门走走,如今比起去包装齐全的大型连锁超市,他更多去的是步行距离范围内的菜市场,也逐渐体会到所谓“人情味”的定义。

    尽管偶尔遇到这个时段出来买菜的大爷大妈,热心询问顾淳“小伙子你单身吗?怎么这个时间段出来买菜,有稳定工作吗?”,他仍旧习惯微笑着沉默以对。

    傍晚,顾淳还是会做好两人份的丰盛又营养的晚餐,就算大部分时候舒韵根本没机会回家吃,他便会在20:00后将放凉的饭菜装进便当盒为她冷藏好,以备第二天的午饭之需。

    于是,舒韵结束了一天兵荒马乱的打工,并在地铁上简单地回复还不至于失去联系的几个好友及爸妈的消息后,再回到家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顾淳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T恤或棉质衬衫,猫在客厅的落地灯和边几旁,慵懒松弛地翻翻书,或半躺着在ipad上看视频或听演讲。

    舒韵太累了,即便觉得他似乎什么地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也无暇顾及,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家里各个角落的书籍和小玩意越来越多了。

    大部分时候顾淳遵循自己既定的时间表,但他学着引入许多充满偶然和临时的“变化”,有意识地时不时打破“日常”。

    比如在突如其来的下雨天,他记着早上匆忙出门的舒韵没带伞,便在手腕上挂着两把雨伞,匆匆出门,到公司楼下再打给她下来拿。

    又比如他用小狗的照片做头像,注册了几个社交软件,关注了许多人,却从不互动,只是默默收藏有趣的店、风景和旅行攻略。

    再在某一个或晴好或阴郁的日子,打一辆车/乘一班高铁/上一架因为错峰而不拥挤的飞机,去任意一个心动的目的地。

    有时候待一个下午,和逃学的少年、踩着滑板的青年、失业的中年擦肩而过,简单地聊上几句;

    有时候游玩几天,拍够照片、尝够美食,就回家;

    最长一段时间,他在一个镇上的民宿里连续住了半个月,学着当地旅居的其他年轻人们睡到日上三竿,中午出门吃新兴小店的brunch,喝杯咖啡逛逛其他人自创的文创杂货小店,晚上双手插兜在能清晰看见星空的田野里散步,再随意地拐入某个小院,喝点小酒,撑着下巴听吉他手弹唱民谣曲,并观察所有陷入微醺却挂着笑容的人们。

    某日一场暴雨将他困在了一个小巧的复古美式咖啡馆里,顾淳坐在落地窗前,用小勺吃着阿芙加朵,无所事事地翻阅一本由多年来经过此处的游客们留下只言片语的手账本。

    而风铃声忽然响了,一个浑身源源不断往下滴水的高个外国男子闯了进来,他用英语和小个子微胖女店主亲近地打了招呼,又用哭笑不得的表情向她抱怨这瞬息万变的奇妙天气。

    女店主笑着给他递上了一杯热气浓郁的美式,并开玩笑说,如他需要,店里也可以提供烈酒。

    两人谈笑间,窗外的雨更大了。

    有力的雨柱斜打在透明的落地窗上,交织成线,迸射后飞速下滑,而远处则交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帘,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溅起朵朵清晰的水花。

    男子的自行车孤零零地斜立在门外,大雨中摇摇晃晃却暂且□□不倒。

    顾淳不可抑制地想到,这些明明都曾是舒韵最乐意目睹和体验的景致和情节。

    此刻的他俩却像互换了人生一般。

    他学着做一个她曾笑着挂在嘴边说,自己终有一天要成为的“无事小神仙”;而她却被困在固定的高楼中固定的楼层里固定的格子间,抛却情绪和喜恶,无穷无尽地沿着一条被他人画好的轨道无限循环下去。

    想到此处,顾淳不禁觉得有一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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