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姜鲤一时间,其实有些不太明白周纤的意图。

    她只是出于好奇想见见自己这个让她儿子神魂颠倒的人,还是想知道更多其他就连陆岁都不知道的事情。

    宽阔的厢房里,渐渐只剩下周纤一人的声音。

    周纤见姜鲤答不上来,也不强求,只不停地给她布菜,熟络地说道:“姜娘子尝尝这个。这道麻婆豆腐做得是咸香鲜辣,我故去的义女曾说,就着它吃两碗米饭不在话下。”

    “还有这道清煮蛤蜊,蛤蜊新鲜肥美,处理得也干净,无论直接吃还是蘸酱料,都清甜可口。这蘸蛤蜊的酱料可有讲究,我那故去的义女说了……”

    周纤一连提了好几次,她那故去的义女。姜鲤不愿意再听,只得出言打断,反问:“夫人就不想责备我点什么吗?我一介庸俗之辈何德何能使陆公子为了我煞费苦心?”

    姜鲤说着,更站了起来,对周纤拱手,歉疚地继续道:“我本无心与陆公子有牵扯,也信然他与左氏三娘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夫人当真为陆公子好,应劝他早点离我而去。”

    姜鲤说完,目不转睛地直视周纤,不卑不亢,且满目坚定。

    周纤见姜鲤的神态,愣了愣,随之微笑,单手覆在她的双手上,将她重新按坐下来,认真且平和地缓缓道:“岁儿说你不是阿离,只是恰好名字读音相同。有人说你很像阿离,因为举止习惯与她颇多类似。可是一个人再怎么变,也无法在一时间完全改变她的气质、性格和神态。”

    “我并不一定要探究你是谁。但无论你是谁,只要是个还不错的小娘子,我儿既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又有何不可?”

    “这世上真情难得,能有为一个人付出一切的勇气,更是难得。岁儿他喜欢你,且坚持喜欢你,这是做得很好的事情。我既不会苛责他,更不会责备你。”

    “只是近来有人在查你的行为喜好,我跟着也知道了一些,心生怀疑,既盼着你能告诉我点什么,好让我帮你。也盼着你永远不要张口才好。毕竟,无人知道才是真的万无一失。”

    “可是,阿鲤,岁儿和陛下都不是我。岁儿尚且好说,陛下对我那故去的义女虽有所辜负却也真心喜爱。他自失去她,夙夜忧思,即便你只是个无辜过客,只要能让他找到一丝一毫的联系,你以为,他能放过你吗?”

    周纤再次唤姜鲤“阿鲤”,她也不一直都是笑着的了,反而眉头紧锁,颇多担忧、烦恼的样子。

    而姜鲤听了这些话,只觉得有惊雷炸开。周纤的意思是李懿去调查她的行为喜好了吗?她虽然极力抹去自己与江离相同的痕迹,但是因为身份本就迥异,她一时间也没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姜鲤抬眸,再次看向周纤。事已至此,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隐瞒周纤的。周纤本就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看出她是江离了。

    姜鲤望着周纤瞳仁微动,接着双目一红,徐徐地滚出泪来,张着唇,良久只弱弱地唤了声:“义母……”

    只是这一声“义母”,足以抵得过千言万语。周纤望着她,也是情不自禁地泪下。周纤揽着姜鲤,让姜鲤倚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

    一个经历了波折,已经死过一次,又勉强活过来,仍旧逃脱不了被痛苦纠缠命运的孩子,这段时间以来该是多么委屈、艰难和不安。

    周纤明白她的苦。

    姜鲤也是第一次在重生后有了想要发泄的欲望。她虽并不讨厌姜鲤这个身份,甚至还很庆幸、喜欢。她喜欢姜衷这个父亲,姜禹这个弟弟,乃至是秦夫人这个后母。可她痛恨李懿和陆岁的纠缠。

    如果遇见陆岁,只是让她为难。那么遇见李懿,就是极可能使她再一次万劫不复。

    她为了躲避李懿,抛弃了自己过往所有的亲朋,即使内心孤寂,午夜梦回有千般絮语,也无人可说。

    她是谁,与自由地活着比起来根本不重要。如果李懿知道她还活着,还会放过她吗?如果姜衷、姜禹和秦夫人知道她不是姜鲤,还会收留她吗?

    她这几个月根本就是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

    姜鲤肆意地哭着,周纤抚着她的耳畔、头发,不停地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是仙家施法,还是诡异咒术,你只要还活着就好。”

    “我们阿离吃了那样多的苦,经受了一次身死,义母却只能感谢上苍,让你还活着。你这段时间在姜家还好吗?姜衷他可有亏待你,还有你那个继母,可还是个好人?”

    周纤不停地问,姜鲤就不停地点头。

    母女俩哭到眼泪都快干了,姜鲤方从周纤的怀里钻出来,再次起身,退后到一边,朝着周纤跪拜磕头,诚挚地说着:“义女不孝,让义母担忧了。”

    “但是,阿离恳求义母,阿离的身份还请义母不要告诉义父、平宁,以及任何其他人。”

    周纤赶忙上去扶她,一边应着好,一边怀疑,“你不愿意与别人说,我都明白。便是不与岁儿说,义母也明白,可你义父,他同我一样惦念着你。更何况,他也不是蠢笨的,若有一日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得知了你与岁儿、陛下的纠葛,想来也能猜到你到底是谁。”

    “那就让义父到时再知道吧。”姜鲤对着周纤摇头,依旧不愿她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丞相陆今,“女儿今日能与义母坦白,也实在是因为义母已经猜到,女儿走投无路。若非如此,女儿只盼再不要与任何故人有瓜葛才好。”

    姜鲤声音刚落,周纤立马抬手轻轻地打了她一下,嗔怪,“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枉我跟你义父一直拿你当作亲生女儿,你却不愿认我们。”

    “可是,不认我们才是对的……”周纤喃喃,泪水滚落在脸上,滴在姜鲤的指尖。

    姜鲤哽咽了咽,又道:“还有平宁。我想如今不用女儿再说,义母也能明白女儿为何不愿嫁给平宁。我从来当作他是弟弟,如何会有其他的心思?我嫁过人,也深爱过其他人,不该去耽误他。更不该让他为了我,日后可能与陛下争抢。”

    “义母劝平宁早日死心,另觅良缘吧。”姜鲤郑声。

    周纤却是无奈摇头,“可倘若岁儿知晓,你是阿离,一定会比今日更加坚定要娶你。他从前没想过拿你当作阿姐以外的身份,因为他年岁小,你也早嫁了陛下。可如今他仅是凭你有几分像阿离,就坚定不移要娶你。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当是再不可能让你从他身边离开。”

    “阿离……”周纤顿了顿,思考了片刻措辞后,又道,“其实我不反对岁儿这样做。甚至是你,不妨也学学岁儿,重新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开朗明媚,又心思通透,待我和你义父至孝,我自认全天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我们陆家的儿媳。”

    “那些过往的爱恨,所谓的情义,既然江离的身体已死,就让它们也都随风散去吧。现在的你是姜鲤,你以姜鲤的身份嫁过来,名正言顺。而我们又是美满和睦的一家四口。”

    “岁儿那小子也是真心喜欢你。你大可放宽心。倘若他敢待你不好,三心二意,我和你义父第一个饶不了他。”周纤说着说着,已经能够徜徉未来地开心笑起。

    姜鲤却还是在摇头、摆手地拒绝。

    重新思考她和陆岁的关系,怎么可能?那是她弟弟啊,即便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血缘关系,如今连义姐、义弟的身份都不存在,可她也真切地拿陆岁当过许多年亲人。

    她不敢招惹陆岁。

    周纤想了想,又道:“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让你摆脱陛下的方法了。陛下正派人查你,很快就会知道,你与你自己是那般相像,你以为,他还会纵容你只做姜鲤吗?”

    姜鲤目光一滞。

    她明明都已经摆脱李懿了。为什么李懿又会再次怀疑她的身份?难道是那日织夏节在船上,他还是听到了什么吗?

    姜鲤这短短地一瞬,甚至想到了她要不要回家收拾了行囊就跑?可她跑了不是更印证了她心虚。又或者她再假死一次?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想法。

    姜鲤的面上满溢痛苦,“义母,我可以去请杜浔帮忙。让他假意与我订立婚约,只要我们不真的成亲,就不会妨碍到他和阿姁姑娘。”

    “你与其找杜浔那小子,还不如劳烦你弟弟。你曾经照顾平宁那么久,差使劳役他又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况且,你一个身份、样貌都很出彩的小娘子与杜浔定亲,便是真没什么,日日让那阿姁姑娘看见,也难保她不会怀疑、猜忌。你也曾和陆岁他们说过,这俩人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去祸害他们?”

    “就选岁儿吧,义母会和岁儿说清楚,绝不强迫于你。若等一日你有了更好摆脱陛下的方法,且那时依旧对岁儿没有情意,就解除这门婚约。”

    “义母虽是期盼你能做我的儿媳,可义母更希望,你能遵从自己心意地活下去。”周纤拉着姜鲤的手,缓缓地用力,久久地没有松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