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莽在山谷中寻了好久，也没找到开明的踪迹。

    那群番邦异族看样子是兵分两路，将我们故意吸引到了另一个方向，错失了拯救开明的良机。

    山谷幽深难寻，又下起了大雨。

    足迹消失后，踪迹更是没法再看。

    也不知那群藏在谷中暗处突然袭击的人，是否与我们一样，也被调虎离山了呢？

    从他们毫不犹豫的朝那个男人射箭来看，定是有极大的仇怨。

    那群人，又是什么人呢？

    于我们，是敌是友呢？

    回到府邸，因为没有将开明带回来，我心神不宁，一想到那个男人掳走开明时看我的狠戾眼神，我便心有余悸，愁眉不展。

    那伙人绝不是善类，他们曾对百姓毫无理性的烧杀抢夺，开明如今落在他们手中，该怎么办呢？

    曾怡从我们离开后，便守在府邸门前，手中的帕子都要绞断了。那纤细的身影，在离远瞧见马车上只有我和王莽时僵硬无比，猜到我们计划落空，急的再次落泪。

    可曾怡怕我担心，在我下车前扭过头，背对着我们，手指轻颤的默默擦去眼泪。

    我心中酸涩蔓延到顶，没想到自己来到长安，还会将危险带给她们。

    一想到曾怡受到的苦难，这次又轮到了开明，心里那股莫名痛就止不住的外涌。

    救下我，认识我，是这对姐妹的祸端。

    我下了马车，疾步走到曾怡身侧，环住她，尽力安慰，再三保证一定会让开明安然无恙。

    曾怡摇头与我抱在一团，脆弱的不像话。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王莽了解我脑中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抬臂紧紧搂着我，薄唇贴上我的后颈，顺着脊背一点点轻吻，好听的声音在夜色中婉转悠扬，“别担心，开明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

    我扭过身，将头埋入他的胸膛，声音闷在被褥之下，自责感呼之欲出，眼泪也不受控的落下，泪水将他薄薄的衣料内衬打湿，“王莽，我真没用。开明是因我才被抓的，可我却救不下她。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却无能为力，我对不起曾怡对我的信任。”

    王莽理顺我的发丝，大手轻抚着我低垂的脑袋，最后落在颈后，捧起我的脸颊静静看着我，“别这样想，这一切与你无关，无论他们绑架的是你，还是开明，都不过是部落之间地界争夺的纠纷。无论大汉还是别国，从头到尾掌权人要的都是人们俯首称臣，只要世上有土地有人，权利争夺就永远都不会停歇。”

    “王莽，如果你是君主，也会这样吗？”

    王莽探身吻去了我眼尾的泪，顺着脸颊一路亲到耳边说，“安定平稳的世界永远只是暂时的，当祥和到来，内耗和分裂也会接踵而至……这是每个国家君主都不可避免的事情。”

    我恍然的看向他，眼前的男人在这乱世的朝廷里早已看破玄机，或许，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会选择陪我留在封地的原因。

    人注定无法改变自己贪恋的本性。

    掌权人也并非在与谁对抗，他们对抗的一直是人性的阴暗面。

    我拉住王莽的手，想起兵符的事，问他，“万一他们知道兵符是假的，开明还在他们手上，他们会不会伤害她？”

    王莽拿起我的手，放于唇边亲了下，安慰道，“不会，甚至那兵符的真与假，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我说过，他们调不出兵马，那个东西实际的作用不在那。但对我们来说，有用。”

    我不解，“什么用？”

    “他们想让大汉出兵协助，但他们无法用兵符调动兵马，只能在用此物交易。一旦兵符落入某人手中，便可让我知道，朝中到底是谁在勾结番邦，想要谋取利益。”

    冯无放的名字在我脑海中一晃而过。

    王莽似乎从我的眼底望出了我的想法，长腿凑过来绞住了我，“好了，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不要在想任何人了。”

    我哪里睡得着，叹息，“王莽，你告诉我，我们这次回来，是对是错。”

    他搂紧我，呼吸缠绵，“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对错的判断取决于我们内心所求，你想要阳阿泉下安稳，想给她一个公道，那我们回来就是没错的。”

    我在他怀中死命的摇头，“我不想让开明有事，也不想你有事。”

    王莽笑了，低头亲了下我的脸，“放心，他们不敢伤害开明，我亦能保护好自己。”

    我仍旧不安，我对曾怡言之凿凿说会保证开明安全回来，可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加上写给柯桀部落的急函，反常的迟迟没有回应。

    这一切的一切，都很不正常。

    “他们真的不会伤害开明？”

    我不明白王莽为何会如此笃定，王莽笑道，“伤害开明，只会挑起和我的争斗，得不到任何利益。再说，开明是个有趣的姑娘，大家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想要去伤害她呢？”

    *

    另一边的开明，和寻常一样，心不在焉的跟着迦野出现在府邸的酒宴之上。她本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但也经不住如此频繁。

    也不知这男人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仿若除了吃喝玩乐，不做其他。

    酒宴歌舞在新鲜，总观赏也是没趣儿，如今还不如她面前各种琳琅吃食更吸引人注意。

    开明无精打采的用双手拖住脸颊，坐在不远处的迦野视线微微扫过，哼笑一声。

    他抬了下手臂，身边的人立即过去，将开明请了过来。

    开明拖着裙摆不情不愿的走到迦野身边，他并非一人坐在案边，怀中还搂着异国美姬，高挺的鼻尖嗅着没人身上的气味，姿态风流。

    开明没什么好气，双手环在胸前，“叫我过来什么事？”

    “觉得无聊了？”

    迦野喝下身边美人递到唇边的酒，眼睛却盯在开明身上，视线灼灼。

    这小丫头最近倒是安分，知道了自己蛊毒难忍也不逃了，乖乖待在他隔壁的院落中，老实极了。

    “你不觉得无趣儿吗？每天不是看戏就是听曲儿，难道你来大汉就是换个地方寻欢作乐？”

    开明说话直接，并不客气，也没必要客气。

    迦野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推开怀中美人。美女柳眉一挑，瞟了开明一眼，扭着身子离开了男人的怀抱，抿着嘴角退下了。

    开明盯着空出位置心里有些忐忑。

    果然，男人下巴一扬，对开明招手。

    这摆明了就是让她坐过去，开明根本不想过去，可周围都是他的人，如今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缓慢的踏入他的桌案旁，脚刚凑近，迦野便拽住她垂在腿边的手，用力将她扯入怀中。开明大惊，撑着他的肩膀扶稳，不忘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可人就在他怀中，又能躲有多远，迦野低头凑近，呼吸落在开明脸上，“我不仅在玩，我也在等呢……”

    开明奇怪的看着他，“等什么？”

    “自然是……等某些人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忽然庭院内刮起一阵大风，周遭明亮的烛火被吹的摆动不停。开明侧颜看去，漆黑的夜色里浮蔓出几柄利刃。

    迦野低笑的搂着开明，一点点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你看，我等的人这不就来了……”

    开明不知他等的人到底是谁，也没想到真的有刺客降临。屋檐上突然出现一群黑衣锦袍的杀手，他们有的拉开弓弩，有的手持利刃，来势汹汹。

    这些人难道是姐姐来救她的吗？

    可她中了蛊，根本走不了啊……

    迦野刚才的话可见他早有防备，这几日的部署就是等着这群人来。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看见鱼儿上钩，都倾巢而出，从院落外将其笼罩。

    局势一下反转，刺客反被囚困其中，迦野坐在正主的席位上，搂着开明，拿起酒杯朝他们举手一笑。

    来人大部分是死侍，也没有惧意，仍旧飞身越下，同侍卫动起手来，一瞬间冰刃相接，两伙人在院落中激打起来。

    宴会上的舞娘乐师慌成一团，四下逃离。

    迦野面不改色的瞧着那些刺客，忽然垂下眼问开明，“你说他们是来救你的，还是来杀我的？”

    开明沉默，不管是来做什么，如今看来都很难得逞。

    她和迦野被层层侍卫护在最安全的地方，视野极佳，瞧的见眼前这混乱的局势。

    人群中有个杀手，莫名引起了开明的注意。起因是他的眼神，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真容，但他从来到此处，视线便落在自己身上。

    那清冷的目光太过熟悉，硕长的身影也让开明有些错楞。

    她忽然唰的一下，从迦野怀中挣脱，站了起来。

    美人离怀，让坐在位置上的迦野一楞，但随着小美人的视线许久都定格在某个杀手身上时，他心中涌起不悦，抬手箍住开明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回到自己怀中。

    迦野盯着那个男人，他和其他杀手的衣着略有不同。

    高大挺拔的身形格外出众，蒙面露出的眉眼看上去，应该是个漂亮男人。站位来看样子像是个小头目。

    “你认识他？”

    迦野揽住开明的肩，捏住她的下颔，强势地将她的脸转过来面相自己，目光与之对接。

    开明仰头，浅咖色的眸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就这样直直瞧着她。

    “认识有如何？”

    迦野一笑，“看这么入神，难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开明瞳眼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腰身就被迦野双臂环绕搂住，姿态亲昵缠绵。

    开明心跳一滞，余光扫过庭院里的男人。

    果然，那人瞧见他们这般姿态，脊背一僵，手臂稳稳地抬起弓弩，瞄准了迦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