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如欢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那状态就如濒死一般。悲伤、绝望等等词语已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身心状况,他并没有生病,只是忘记了除夏雨以外的一切,包括自己和父母。可是夏雨走了,这于他意味着什么?

    第四天早晨,郝美丽走进了他的视线。看到他呆滞的目光,干裂的嘴唇,心中生得一阵疼痛,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她打心里担心他,所以就问些有关他身体方面的问题,诸如:你还好吧,吃饭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吗?得到的回应却是他的沉默。最后,她不得不强行喂了他两袋牛奶,第一袋流在了他的脖底和床上,因为起先他不愿张嘴和下咽。当倔强的郝美丽含着泪喂他第二袋时,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慢慢地咽了下去,也许是实在太饿,也许不忍看她伤心。

    收拾好李如欢身上和床上的牛奶渍,郝美丽便上班去了,店里现在就只剩她和尤荣两个服务员了!

    此时她是开心的,但这开心并不参杂着幸灾乐祸的狠毒,或有机可乘的庆幸,究竟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也没敢去探究,因为毕竟还有些许自私藏在心底。

    刚下午班,她又直奔李如欢处,手中带着快餐。未经同意,她便把有气无力的人儿靠在床头,望了他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还要我喂你吗?”伴随着一阵香味,郝美丽把饭菜端到他面前说道,带着些许威胁。而已经三天没有吃饭的李如欢,被传入鼻腔的饭菜香引出了口水,此前虚脱的身体也精神了许多。‘难道她以为我在绝食吗?’接过快餐,他便狼吞虎咽起来。“你慢点吃。”说着郝美丽兑了杯温水给他,怕他噎着。

    吃完,他又接过郝美丽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巴,又躺下了,背对着她。

    “你是不是...嗯,应该起来走走。”郝美丽见他仿佛在和自己置气,便吞吞吐吐道:“比方说...上个厕所什么的。”“你不会以为我这几天都没上厕所吧?”她一说完,李如欢便转过头来,惊奇地说道。“好吧大爷!您躺着,尽管躺着!我收拾一下就走。”郝美丽被他反问的口气和自己的多嘴逗乐了,最主要的是——他开口说话了!

    当她整理到电视柜的时候,发现抽屉里面有许多眼熟的小物品,是她之前送的礼物。没想到她竟没有扔掉!这时,她想起了今天早上收到的信息:去我的宿舍里看看李如欢,因为个人原因我必须离开他,具体什么原因请恕我不能相告。总之,麻烦你把他带出来,谢谢。夏雨

    郝美丽走后,小李的身体便转了过来,脸上挂满了泪水。

    晚上她再来时,李如欢已不在房间里了,但在梳妆柜上留了一张纸条:放心好了,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出去透透气。谢谢你的照顾,明天店里见。

    收起纸条,郝美丽莞尔一笑。此时,有一阵荡人心扉的春风从窗外吹来,撩起了她的长发,露出了一张动人的笑脸。而楼下院子里的那颗老桃树,此刻正是花开最甚时。

    第二天,李如欢果真出现在了店里,他的出现让店里所有人(郝美丽除外,她更多的是期待)都觉得非常的意外。按照爱情故事的情节,他不是应该寻她而去吗?或者总该消沉一阵子的,但是没有,他还和往常一样,吃饭时打闹,干活时也在打闹,同事们见他‘铁石心肠’,也都卖力地陪他演戏,或许?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呢!

    爱情是生活的一部分,没了爱情生活还得继续,柴米油盐,行谈坐卧...等等都是生活;如果你不能把生活过的有条不紊,你就不配拥有爱情,或者说你没有去爱的资本。爱情只是一种思想,但也只是思想中的一部分;如果非要给它一个定义,那就用情绪这两个字来概括吧。

    夏雨不干是老板娘告诉大家的,具体什么原因她却没有说。听了这个消息,众人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去杜撰一段故事;即使没有一丝根据,他们也能把故事讲的精彩;至于内容?无外乎一些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比如金钱,比如性。

    半天的时间,在忙碌的工作和同事们的嘻闹中竟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临下班,同事们在更衣室里商定了一起去赶会,时值春夏交替之际,一年一度的白虎山庙会在今天开始了。大家都很积极,只李如欢除外,强撑了半天,他好累啊!此时的他只想回去躺着。可他刚迈去没两步,刁明便一把把他拽住,并道:“你看大家都去了,就缺你?”说着搂着他面向聚集在店门口的众人,刁明没有骗他,当真是聚齐了,包括洗碗阿姨,当然,他们的活动里是从来都不包括李佃光和王同兴的。

    小李扫视众人时,目光在郝美丽的身上停了下来——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会是几天没上班,今天乍干累着了吧。”见他决定摇摆,刁明避重就轻地说道:“我背你吧!”说完,乘李如欢不注意,强行地背着他跑了起来,身后则是同事们由衷的笑声。

    坐上拥挤的‘庙会专车’,行了有六七里路,一行人便来到了古城脚下。和往常不同,首先呈现在眼前的不是古色古香、雕梁画柱的古建筑,而是一条乌泱泱的、长龙似的人群,里面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这条‘长龙’磁场强大,它不断地吸引着人们向他靠拢,所以它越来越壮大、密集。

    拥挤和嘈杂几乎使李如欢喘不过气来,在步撵步,肩靠肩的环境下,他也只能随着‘大流’缓步往前走着;刁明等人则在自己喜欢的摊位前驻足、观赏、品尝。郝美丽偶遇了周香香,二人吃着烤面筋,边走边说着话。

    逛了一个多小时,各人手里都或多或少地拿着‘战利品’,先后来到了约好的公交站点等候。刘国昌这才发现周香香,给了她一个白眼,又说了几句带着关怀的责备,便上前帮她提手提袋,可是周香香并不领情,她甩开他的手,并大声说着对他的不满和近来的烦躁。也是,你怎么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天天在家待着呢?即使她怀有身孕。大伙见二人吵了起来便劝,他们先说刘国昌的不是,然后又道他的不易,最后把他夸的凤毛麟角。劝和了小两口,李如欢还没有现身,众人疑惑他是不是先回去了?刘国昌见老婆(周香香怀孕后他就一直这么叫她)辛苦地挺着大肚子,便扶着她先上了车,周香香舍不得郝美丽,但敌不过身体乏累,道了歉意,说过再见,满载了乘客的公交车便开走了。接着,后面的空车又开了一辆过来。车门刚一开,拥挤在站台的人群便蜂拥而入,只一眨眼功夫,座位便被抢完了,洗碗阿姨见状,拉着尤荣也上了车——早点回去还能歇会儿呢!她们想着。张强要陪郝美丽一起等,却被刁明和孙祥硬拽上了车,只有他不懂郝美丽的心。

    晚上,李如欢旷了工,也辜负了郝美丽的期待。黎明后的曙光给了世界最初的照亮,它带来了明朗和希望,不久,便可见到炙热的暖阳,可是在天边的云彩里,那厚重的水分子形成了一堵墙,挡住了希望,也遮住了太阳,把心中的那份憧憬又蒙上了一层灰暗,它让人怅然若失,黯然神伤。

    收拾包厢时,老板娘出现在了眼前,她脸蛋微红,手里还拿着个酒杯,显然,她刚敬完酒。“我给你倒杯茶,过来坐。”见她喝了不少,郝美丽关切着。“哎,天天喝,我也是醉了。你忙你的,别管我。”说着她也就坐了下来,然后和郝美丽说些饭店好开,应酬不易之类的话。郝美丽知她‘干苦’,但又不知道如何开解,只说:“谁让你这么好强,跟个女企业家似的,你让老板上前不就轻快了。”“哎~”田真真叹了口气。“别说我了,你呢,还好吧?”她转用试探的口气问她。“我?”被老板娘这么一问,郝美丽一时手足无措,半晌才给了她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并道:“很好啊!”然后低头扫地,掩饰内心的不安,她知道老板娘早已看穿,没想到她会点破。田真真见她难堪,便没有继续探问,只是满脸善意地看着她微笑。“年轻真好!”片刻过后,她又道:“有大把的时光可以用来谈情说爱,可以不理世事,也不为世俗所扰,即使是心痛的滋味,在现在想来也是美好的回忆呢。”“说这些!就好像自己有七老八十似的,怎么了,想起初恋情人了?哈哈哈哈...”美丽揶揄着她,欲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你个死丫头。”田真真也笑了:“没大没小的,我都奔四的人了,黄土都埋半截了,你还开我玩笑。”“呵呵,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三十出头的人,说这么老成的话,你至多算个少妇。听人说这个年龄的女人魅力最大呢!”“哈哈哈哈...”即使阅历丰富如她也经不住这通恭维,她开心地笑了,像个少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句话是田真真酒后的口头禅,郝美丽没少听她把话说回来,但是此刻她多么希望她不要说回来啊!那会使她难堪的。“在这种情况下,”显然,田真真并不知道她的内心。“你得给他点时间,要学会等待,并且享受此刻的心境,毕竟他俩处了两年多,而且她走的又是那么的突然和决绝。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走出来了,那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不值得去爱的男人。”说到这里,田真真喝了口水,然后看着美丽继续道:“别嫌我多嘴,我没把你当外人,我不想看到你为情所困。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得出他挺在乎你的感受,这说明他心里有你。”“好了,”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说了,我得上个厕所先。”“你慢点!”“我都要憋死了。”说时,一阵高跟鞋的咯咯声便急急远去,留下郝美丽开怀地笑着,同时,老板娘最后‘说回来’的那句话在她的心里回味,而后她便留下了泪来,当然,是豁然的泪水。

    得了老板娘的指引,下班后,郝美丽在李如欢常去的小饭店找到了他。此时他已经醉了,阿明正在一旁劝说,抬眼见有人来找,便如见到救星一般:“喝三杯了,还想再喝我没让。”阿明长舒了一口气后说道,说完便忙去了。郝美丽道了谢,结了账,便搀扶着李如欢吃力地往他的宿舍走去。

    把他背上楼,郝美丽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将他放到床上,自己就坐在床边喘着粗气。待呼吸平复了些,她便欲去拿毛巾帮他擦脸,可李如欢在她起身之际一下揽腰将她抱住:“别走。”他喃喃道,整个人呈弓行环绕在她的腰间。李如欢酒后发烫的身体,和紧紧勒住自己的双臂,使郝美丽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但她并不难受,相反,她很享受这一刻的心镜,有点紧张,但却很充实,这两种心绪刚一交织,便对撞出一种满足感,它令人陶醉,让人愉悦。

    安抚好醉人,郝美丽又帮他收拾一下房间,当她情不自禁地打开电视柜下的抽屉时,发现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是夏雨的字迹:

    亲爱的欢,原谅我这不工整的格式和以下你将要看到的字。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家是开板厂的,最近因为一些原因,我爸亏了很多钱,为了不让厂子倒闭,我爸让我回去和村长的儿子结婚,他能帮到我爸,而他的要求就这一个。我爸别无选择,而我...

    说实话,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我很开心,你让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体会到了恋人的温暖,你的人格魅力也让我从中学会了许多,比如包容,比如心态...

    但是生活中不只有爱情,亲情是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原谅我的现实和自私,有些东西确实是你给不了的,比如金钱。

    欢,我的爱!我永远、唯一的爱!!我走了,你要保重,不要恨我,也不要找我;也许在你找到我时我已为人妻、为人母了!

    忘了我吧。

    ———————————— 夏雨

    看到这侮辱智商且借口荒唐的纸条,郝美丽暗道李如欢愚蠢,同时也觉出了夏雨身体状况的严重性,她可不止一次看到她流鼻血,难道她真得了‘那病’?想到这,泪水不知不觉地流过了她的脸颊,为她和夏雨的友情,也为李如欢和夏雨的爱情。难道她骗过了他?郝美丽不相信看似机灵的小李会毫无察觉。

    消沉了一个多月,李如欢在郝美丽的陪伴和照顾下,渐渐地走出了失恋的阴影,而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二人已从最初的尴尬到了如今的无话不谈,改变明显的是李如欢,在旁人看来,他已然把郝美丽当成了正在交往的恋人了,可郝美丽清楚,他是把自己当作‘兄弟’了。

    随着他的归来,红尘酒店又恢复了以往的嬉笑怒骂,可知这几个兄弟也没少为他担心呢!

    夜,本该很静,但在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处,依然充满着喧闹和欢乐,在四十二度液体的作用下,三十六度八的□□便摇曳了起来,他们忘情地迷醉着,就着耀眼的灯光和窗外的夜色。

    而男人的谎言和女人的红唇,此时比杯中的烈酒更加的醉人,它愉悦了彼此的身心,荒唐了这夜。这时,仿佛全世界都进入了迷离的状态!

    在这短暂的放纵和快活过后,当阅尽繁华、酒醒梦断,剩下的只有空虚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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