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

    半月有余,伤势完好。九荷又开始了活蹦乱跳。得益于她在生死之间的博弈,宋一初也由得女儿去,偶尔拉回书房写字,也是温柔无比。

    好在九荷悟性不错,诗词了得,总是能写得小作,让父母欢喜。

    “风过轻言语,十载不曾见。待到夕阳沉,唯恐是他人。”九荷在后山的亭子里,看着这一抹斜阳,不禁感叹,幸好年华正好,与夕阳同在,否则这大好时光岂不白白浪费了。”

    “他人是谁?”旁边一个声音传来。

    “谁?”

    “我,煦来。”他从不说他姓梅。

    “胡乱做一打油诗,还让人笑话。”九荷见到少年,不好意思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他人是谁呢?”

    “他人是我,唯恐年老色衰,终与夕阳相见。”

    “小小姑娘,如此悲观。你看那远处,袅袅炊烟起,风过亦有痕。借问彩霞处,灿烂可漫天?”

    “你倒是好兴致。”

    “你呀,小姑娘的矫情。”梅煦来说了这话,见九荷头也不回地走了,莫名其妙。

    “这位公子,未经他人事,莫笑他人痴。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多少年没有自在的和风相遇,就连这与风有关的人,那也是不得见。其中的痛苦,你可曾经历?”翠竹看不下去,撩下一堆话,便走了。

    独独留下一脸茫然的梅煦来。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为自己的言语而苦恼。

    “对了,你可知道,九岁之时,就因为碰了风筝,小姐的二哥腿就断了,她现在心里都还在怪自己。她还未出生,就判定八死九生,遇风则不吉。公子你这名字熙来,倒是像有风,每次惹我们小姐生气。下次你别来这个山头了。”翠竹折返回来,没好气地说。

    梅熙来终于大概知道之前那个女孩为何戴着面纱。他也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放风筝了。

    “宋九荷。”

    “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等你。”

    “等我?”

    “嗯。”

    “我为我之前的莽撞向你道歉。”

    “没事。天命不由人,由它去吧。况且,九岁过后,似乎也是自由身了。”

    “所以,那个关于风的传说是真的?”

    “我父亲母亲觉得是真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是真的。”

    “你也觉得是真的,否则不会一直怪罪自己碰了风筝害了哥哥的腿是不是?”

    “那我可以怪谁?”一向乐观的九荷突然来了情绪,饱含眼泪。也许那些伪装的坚强,在一个并不熟识的人面前表露出来,似乎无碍。

    “我的小姑娘,你别吓唬我。我不会哄女孩子,我好不容易给你道个歉,你一哭,我这如何是好?”

    “没事儿。”九荷马上又擦了眼泪,“我就是太委屈了。”

    “总之,对不起。人一生下来就有枷锁,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希望你不要难过。”梅煦

    来说着,自己的心中却郁闷起来。如果他不是这个罗南国的太子,该有多好。日日胆战心惊,他的母后为了他能够快乐长大,时不时借口风疹让他避世于此。大概是同病相怜,他越发喜欢和九荷见面。

    “这样吧,你要不要去城南的那家店,请我吃这里的最好吃的羊肉汤锅。”

    “城南哪家店?”

    “就是街头倒数第二家,你不可能没吃过吧?”

    见煦来的表情,九荷猜到了几分。

    “原来你也不是自由人吗?这方圆几里,只有我才是不自由的那个。”

    “谁说我不自由,我只是不喜欢吃。”见被拆穿,煦来搪塞。

    “那今天我得让你大饱口福,让你尝尝汤的鲜美。”说完,九荷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衣袖就开跑。

    “老板娘,来两碗羊肉汤。对了,你吃辣吗?”

    煦来摇摇头。严格地说他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一碗要辣,一碗不要辣。”

    “对了,你要店家的水豆腐吗?”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调料美味。”

    “你不会没吃过吧?”“真没吃过?”

    “我豆类过敏,所以从不吃这些。”熙来撒了谎,这是他的母后青莹娘娘想的计策,但凡不能出现的场合,便用计使他得了风疹,谎称不能吃豆类,所以他的餐食里确实没有这些。

    见煦来茫然,九荷有一丝难过。原来你习以为常的一顿饭是别人从未触及过的。她变得很安静,默默地给煦来调好蘸料。

    “你尝尝?”

    煦来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安,他想起母后的话,在外千万不可以随便吃东西,这个世界想害他的人,不计其数。不过看到九荷期望的眼神,他还是拿起来筷子。

    “好吃吗?”九荷期待的眼神。

    “嗯,这个汤真的很好喝。竟然没有羊肉的膻味儿,还多了一层鲜美。”

    “就像我第一次触摸风的时候,我觉得风好柔啊。因为我喜欢去后山,我们今天相遇的亭子,之前是一个避风亭,我父亲在有风的时候就会四处拉上帘子。在家也是,一有风的日子我只能呆在屋里。所以我的生活很单调,但是居然能在我单调的生活轨迹里遇见你,真是好奇怪也。上次我哥哥腿断的时候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让我放风筝的人。但是其实发誓不管用的,你看我又遇见了你,还和你一起吃饭喝汤。”

    “所以你现在还怪我吗?还是怪你自己?”

    “不知道,也许是巧合吧。我哥哥现在也释然了,他超级喜欢画画,他未来的梦想就是去宫里当一个厉害的画师。哥哥说其实是他不小心,但是其实他不知道我碰过风筝。”

    “你应该放过你自己。就像我也应该放过自己对不对?老板娘,再来一碗羊肉汤。”煦来第一次觉得不要压抑自己的想法,似乎也是一种释放。

    人大致的困境在于总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这便是人类痛苦的来源。我们以为贵为天子就没有烦恼,但是大国之计本身就是一个重担。上流社会的下流有时候会更无耻,尔虞我诈,溜须拍马,数不胜数。你轻松笑谈的一顿饭,是他不可触及的风。当然,他完全可以用他的权利把这家饭馆清空,里八层外八层的守卫,说不定地方官员觉得这个羊肉汤怕不合口味,就暗地里请了最熟悉他口味的厨师来。这就是权利笼罩之下的不自由,最不自由的就是自我生命的保护,便是一大难题。

    煦来翻看着书,一直在心里想这些让人烦恼的东西。他无数次给青莹娘娘说这个太子他不要当,哪怕他就当一个很清闲的王,作诗舞剑,钓鱼放闲。可母后说当你放下你的位置的时候,你便不得闲,而是一直在逃亡的路上。

    熙来将书盖在头上,混沌着睡了过去。这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每次风疹被悄悄送在这里疗养,除了若流,没人知道。

    “少爷,该吃饭了。”

    “我吃过了,不吃了。”

    “你在哪里吃的?”

    “城南的第二家。”

    “少爷,你可知道这多危险。”

    “我知道。嘘~回宫别告诉母后。”

    “我这脑袋真快掉地上了,我的天老爷。谁带你去的?我非杀了他不可。”

    “宋九荷。”

    “那个姑娘?我总觉得她怪怪的。”

    “我也觉得她怪怪的,我也怪怪的。”熙来笑了起来。“对了,你去暗地调查一下宋九荷这一家人。”

    “遵命,少爷。可是少爷为何对这个见过几面的姑娘这么有兴趣?是不是这家人有什么疑点?”

    “有疑点还用你查吗?我只是觉得她在某些地方和我一样,就是很像。”

    “啊,她不会是你在外的妹妹吧?不可能啊,青莹娘娘从未来过这里的。”若流自语道,“难道是皇上在这里给你生了个妹妹?”

    “妹你个头啊,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我和她都是不自由的人而已。”

    是的,也许有些暗生的情愫源于对某种处境最相似的理解,可是太相似的人也许在某些时候就真的太一致了,比如对于爱意的迟缓确认。只是,熙来从未在这时候想过会与九荷有一生的牵连。

    煦来和九荷约定,待到夏日正盛,带他去这条街最美的荷花集市,那是整个夏天最热闹的日子。煦来想他定是不会去的,人多嘈杂,而且荷花这种花儿宫里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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