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岑繁花被恶意包裹住了。

    四周似乎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安静，岑繁花听到了不太规律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也不是一点规律都没有，以三声心跳为一组，间隔时间是相对固定的。

    岑繁花自己的心跳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跳动，安稳平和。

    是这个白大褂？

    怎么回事？他的心脏里面装了个搏起规律不同的心脏起搏器？

    岑繁花脑筋急转，正好听到了心跳声，随口嘴上应和着：“哦，我以为您身体不好，想看看您的脸色。”

    她胆子很大，直接回应了正诡异笑着的白大褂。

    白大褂那突然冒出来的五官笑容弧度不变，也不见他嘴巴开合，声音从他嗓子眼中传出来，就像是憋出来的一样，闷闷的，令人听着难受。

    他说：“哦，这样啊。”

    岑繁花后脑一松，钳制感消失了。

    她又重新获得了移动自己大脑的控制权。

    白大褂圈成一个圈的手撤了下去。

    他半侧过身：“行了，进去吧，你们的床位就是额头上的数字。”

    床位？

    高级检测中心的床位，床位是干什么的，难道被检测的变成了她们这些员工？

    岑繁花抬脚跟着走，她默默地观察着眼中变化的场景。

    她进入了一间集体病房。

    蓝色的帘子隔开了每一张病床的情况，帘子内部影影绰绰，岑繁花看到半抬起的床上躺着一个个人形躯体。也有一些空病床，帘子里面空荡荡的。

    她们正在动作，岑繁花和朝云跟着白大褂经过时，帘子中的人一个个都定格了动作，面朝着三人，僵硬着身体不动作了。

    影子投射到帘布上，安静的病房充满了诡异。

    岑繁花没有因为她们的动作而焦急慌张，危险尚未袭来，当下第一要紧的事情其实是找到自己的病床。

    在哪儿呢？

    没有看到编号啊。岑繁花默默地心想。

    白大褂走的很快，生怕朝云和岑繁花跟上来一样，拐着拐着就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消失在幕布和幕布之间，被紧盯着两人的人影们遮挡住了身形。

    意思很明显了，他不会给来人指引，病床在哪得自己找。

    帘子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离地面有个三十多厘米的样子，圈成一个个椭圆形的空间。整间病房没有边界也没有尽头似的，繁花和朝云走在错落有致像迷宫一样的病床间，隔着一道帘子不断接受着病人们的目光的洗礼。

    整间病房的温度开始下降，岑繁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得赶紧找到病床，上面有被子，被子是温暖的。”

    岑繁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这一段话。

    她开始露出焦急的神色。

    被子是温暖的被子是温暖的被子是温暖的，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寒冷和坐标成为了一种暗示，在岑繁花的脑子里开始无限循环。

    冷冷冷冷冷冷……0303030303——停！

    朝云抓了岑繁花一下，她立刻从思维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朝云也是一副刚刚从混乱中清醒的模样，她精神值经过加成，非常之高，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叫醒岑繁花。

    岑繁花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清醒了。

    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帘子无风自动，开始轻轻地飘动。地面上露出隐隐约约的红色自己和什么其他的布料，岑繁花听到了呼吸声。很轻，好像来自床下。

    床下有东西。

    几乎没什么犹豫，她对朝云打手势：保护我。

    朝云立刻警戒起来。

    岑繁花半跪在地上，她把头贴近地面，地砖上散发着阵阵凉意，提醒着她这个地方来者不善。

    岑繁花的目光逡巡着，正对着她的床底下果然有血红的数字编号。

    07。

    不是岑繁花也不是朝云的床位。

    岑繁花的目光继续移动，眼前近的床位数字都对不上，远的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

    突然，岑繁花头皮战栗起来。

    她觉得有人在头顶看她。

    岑繁花像被定住了一样，她艰难地看向自己偏侧着头的时候头顶正对着的方向——那是一只眼睛。

    什么生物的？岑繁花第一时间没看出来。眼睛上挂着一个袋子似的脑袋，软趴趴地垂了下来，旁边有触手垂落，似乎这两者是一体的，正准备溜下床。看岑繁花突然看过来，嗖地一下就溜回了床上。

    她转过劲来了，这是章鱼。

    章鱼的床位坐起来了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盯住她们，像是生怕岑繁花发现那样融入了影子大军。

    岑繁花心里发寒。

    是床上同时有章鱼和人，还是床上的章鱼有拟态能力，拟态出了人的样子？

    无论是哪种猜测都是可怕的。

    岑繁花有点搞清楚了，刚才的白大褂恐怕也是章鱼怪。

    章鱼的真眼睛长在脑袋靠后的位置，前面当然会一片空白。而且章鱼的视力不止依靠眼睛，皮肤也是它们观察外界的媒介之一。

    而且章鱼能够模拟出自己想要的色彩，那些突然出现的五官想来也是它模拟出来的，所以它不会张嘴。

    还有后脑被牢牢箍住的那种感觉。岑繁花刚刚就在怀疑圈成圆形垫在她脑袋后的手为什么能控制住她的脑袋——只怕那不是人手，而是触手上圆形的吸盘。它把岑繁花的脑袋吸住了。

    心律不齐的心跳，是因为章鱼普遍拥有三个心脏！

    这里究竟有几个人几条章鱼？岑繁花心里发寒。

    她转了个视角向后一扫，看到了朝云的编号。

    “在那边，”岑繁花低声给朝云指了方向，让她小心，“这里有章鱼怪，不知道你会不会受伤，不过还是万事小心。”

    朝云点点头：“你也小心。”

    岑繁花深呼吸，温度越降越低了，她得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床铺编号没有规律，岑繁花眉心两个被画下来的符号一直在跳动，好像在焦急自己能不能够回到匹配的床铺上。

    岑繁花沿路蹲着走找编号，没有再出现章鱼了，好像一切是她的幻觉。

    只是当她终于蹲行到自己的床铺周边时，她突然看到了一个女人，就趴在她隔壁的床下。

    女人很消瘦，保持着刚从床上溜下来的动作向床底爬，确认位置没错了之后就停了下来四肢贴地，唯独头还昂着到处乱看，活像一只节肢动物。她四肢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似的骨节分明，显得她的头异常地大。

    她脸颊向内凹陷，嘴巴干燥起皮，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看不到什么肉。

    女人的神情疯疯癫癫的，额头编号62，血红的笔迹仍旧清晰，她眼睛浑浊发黄，无意义地到处乱看，岑繁花在她眼里似乎和其他的背景没什么不同，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岑繁花离得还算近，但还是听不清她在嘟囔着些什么。

    女人神情变化莫测时喜时悲，脑袋不知道晃了几圈，突然冲着岑繁花停了下来。

    她注意到岑繁花了。

    岑繁花皱着眉，她半蹲着，眼看着女人摆出进攻的动作，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下压，四肢撑地，像一只真正斗志昂扬的虫子，准备弹射过来。

    岑繁花捏紧了镰刀钥匙，女人如果过来，岑繁花就准备用刀柄给她一下直接打晕后扔到床上——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在怪谈里当显眼包，打晕了扔回去应该也能勉强算作帮助了白大褂们吧？

    声音轻柔的铃声突然想起，打断了岑繁花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请各位测试员回到病床上，培训即将开始。”

    温度开始回升，好像没那么冷了。

    女人好像恢复了正常，她收回了挑衅的目光，四肢恢复了人应有的动作。她神情郁郁地从床底下钻出来爬回床上，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危险解除，岑繁花掀开帘子进入单病床区域，也躺到上半身抬起不少、能使人半坐半躺的床上。她稍微检查了一下帘子内部，没有章鱼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

    床上链接这一个可移动的操作版，岑繁花刚做好，操作板就自动转到了她的面前，高度很合适。

    轻柔的女声再次响起：

    “培训开始，请大家认真聆听并操作。”

    操作板上忽地打开一扇光屏，上面空空如也，正随着女声逐渐显露页面的全貌。

    “博庞科技公司的核心业务是完善用户对自己脑海中期盼之人的完美形象——对其他人来说，期盼之人可以问题百出，但只要用户满意就是我们的需求。因此，Cyber IDOL应运而生。

    岑繁花突然接触到了自己曾经了解过的话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和陈思哲联系上了。

    “Cyber IDOL仍有不少需要修正的问题，在场的各位将担任修正的试验官，体验感受是否真实——这是各位的主要任务。”

    “现在，请大家打开面板底部的角色创建模板，创造自己想要的喜爱的角色，有创造记录的试验官请修正完善数据。”

    页面弹出，岑繁花捏过的小狗出现在眼前。

    “请注意，您的喜爱程度也在试验范围之内，系统若测得您的喜爱程度低于50%，该角色将被抹杀。我们只需要您‘喜爱’的角色。”

    “喜爱”似乎被女生加重强调了，语气陡然狠辣起来。

    女声下一秒后又恢复了AI制作的轻柔语气，她轻声说着，与前面的语气对比，好像一种威胁：

    “我们只为‘喜爱’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