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

    高塔静静矗立在那里,四周毫无生机。列队巡逻的守卫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均匀有序地移动着。

    路伊斯小心翼翼地躲在灌木丛中,他学着侦探小说里的探长那样,像猫一样蜷缩着。

    守卫们像是被系统设定好了程序那般,机械的前行着。他们不会左顾右盼,目光永远直视前方。

    趁着守卫们都走到高塔前方的时候,路伊斯溜了进去。

    之前兰德里柯带他来时的那道封印已经消失不见,空洞的大门后是那道蜿蜒向上的楼梯。

    里面的陈设一点没变。路伊斯手扶着栏杆,一点一点轻声向上走去。楼梯尽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越往上走越能听的更清楚。

    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是塞西莉亚吗?路伊斯加快了脚步。就在他看见平台上的人之后,他又猛地往回退了两步。

    那不是塞西莉亚,那个背影,好像有些熟悉,那是……阿加莎?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路伊斯躲在楼梯转角处的一堆杂物背后,静静地等待着。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有你和薇薇安,他还有什么办法回到这里?”

    没有人回话。

    “等路伊斯先生处理掉那些东西,婚礼就将被提上日程。”

    依旧没有人回话。

    “你知道吗,塞西莉亚,我恨你不珍惜这一切。”

    “……我根本不喜欢他,我也不想要这些使命。”

    这句话激起了阿加莎的怒气,她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塞西莉亚的衣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额头上突出的青筋还是暴露了她的愤怒与不甘。

    “家族将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却因为一个根本不知来历的家伙要放弃这些?你觉得你能对得起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吗?!”阿加莎说这些话的时候,塞西莉亚能听见她牙齿碰撞的声响。

    “我本可以不用背负这些的。有那么多人可以替代我,就因为母亲、因为他的喜好我就必须背负这些吗?阿加莎,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是不可替代的。”塞西莉亚的声音在发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阿加莎不想听她的这番话,她心中另一股情绪在燃烧,她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不,没有人比你更加‘洁白’,你永远是那个最合适的。你是最合适的……”阿加莎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她松开了手,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喜怒哀乐在这一刻不断在她的脸上不断变化着。

    塞西莉亚瘫软在轮椅上,她的表情有些悲伤:“承认吧,阿加莎,我们没有权力选择我们的命运。你想要我的一切,而我想要你那样正常健康的身体……我想要你的自由。”

    “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阿加莎用手盖在脸上,拿开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再也看不见你的样子了,而你,再也别想逃离你的命运。”

    “你做了什么!”塞西莉亚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她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可她做不到,只能愤怒地向前探出身子。

    “我挖了他的眼睛。”阿加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这件事似乎就和吃饭喝水那样稀松简单。

    “你……”塞西莉亚一时间说不出话,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脑子里此刻只有兰德里柯那双像琥珀一样的眼睛。虽然那些都只是她的想象,兰德里柯只说过他的眼睛是棕色的,于是自己便想象了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

    她不敢相信阿加莎挖出了那双眼睛,这一刻的阿加莎是那么陌生,她看着阿加莎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雷德托克的身影。

    “你变了阿加莎,你和他那么像,为什么?”塞西莉亚的眼角滑下泪水,她声音颤抖。

    阿加莎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她看着塞西莉亚落泪,然后决然转身离开。

    塞西莉亚看着阿加莎的背影,她不断询问为什么,可阿加莎再也没有回头。

    高塔里变得安静了许多,只有塞西莉亚低低的啜泣,一声一声在高塔中回响。

    路伊斯低下头,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走了出去。

    他站在塞西莉亚面前,看着这个一身洁白的女孩儿俯着身子哭泣。她的肩膀抽动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路伊斯站了有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塞西莉亚小姐……”

    他低声的呼唤让塞西莉亚的身体一颤。女孩用手慌张擦去脸上的泪水,直起身体。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努力看清面前的人。

    她辨识着面前的人,过了许久,她才认出眼前人是谁。她的眼里满是惊讶,不可置信地开口:“路……路伊斯先生?”

    路伊斯点了头。

    “他……他怎么能这样,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没关系,塞西莉亚小姐。”路伊斯蹲下来,将手放在塞西莉亚的手背上。“如果很难过的话,请哭出来吧。”

    塞西莉亚咬着嘴唇,她的眉皱在一起,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她的手开始紧紧抓住路伊斯的手。终于,她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所有悲伤和委屈都在这一刻被宣泄了出来。

    等她的哭声渐渐弱下去,路伊斯才伸手去为她擦眼泪。

    “我想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塞西莉亚小姐?”

    塞西莉亚点了点头。

    “刚刚阿加莎说的那些是什么,你也能一并讲给我吗?”

    塞西莉亚深吸了一口气,她将脸转向另一边,从记忆的深处挖出那些曾经。

    “阿加莎算是我的表姐,她的母亲是我的母亲的姐姐。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直到塞蒂米出现。”

    天真纯洁的小女孩们聚集在花园中,她们统一穿着高龄长袖的过膝长裙,戴着白手套,白色的蕾丝长袜用丝带系在腿上。有的小女孩激动地蹦蹦跳跳,皮鞋跟踩碎了草地,草汁粘在鞋上,青草的气息飘散在空气里。

    “阿加莎……”年幼的塞西莉亚努力睁大着眼睛,捕捉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丝光线。

    阿加莎紧紧抓着塞西莉亚的手,她咬着嘴唇,拉着塞西莉亚站在队伍最前面。她们是这群平均年轻不到9岁的小女孩中,发色最浅、皮肤最白的。她清楚她们的使命是什么,于是她拉着塞西莉亚站在最前面。

    “阿加莎,我们要做什么?”塞西莉亚的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直到抓到阿加莎的衣袖之后,她才感觉安心一点。

    阿加莎并不打算回答塞西莉亚的问题,她昂首挺胸地站着,牢记着雷德托克对自己所说的话。她瞥了一眼塞西莉亚,又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坚定的握成拳。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见到了雷德托克——那个一直活在他人言语里的人,那个统筹这洁白世界的一切、高不可攀的人。他就站在那里,扫视着所有人。

    自己就站在王座的下方,守卫们将自己夹在中间。明明是神圣之地,自己却感觉紧张的喘不过气,她只敢偷偷抬起头看上方的人一眼。

    雷德托克挥挥手,将其他人遣散,只留下他与阿加莎。

    “阿加莎?”他开口问。

    “是。”

    “我记得你,你和塞西莉亚应该是姐妹吧。”

    “是的。”

    “你们是这一代里,最纯白的孩子。你知道神明为何让我们如此,知道为何纯白的孩子如此少见,知道自己背负着何样的使命吗?”

    阿加莎摇头,印象里母亲从来没有提起过,只记得薇薇安姨妈会常常看着自己与塞西莉亚叹气。

    “黑与白,它们不相容,互相抵触,却又互相交互。神让我们在这里,充当第一道防线。你看那片深林,那漆黑的怪物,正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它们才不能往前逾越任何一步——不能抵达沉湖、浮游森林与雪原。更不可能抵达荒野之神所在的荒野。”

    阿加莎看着雷德托克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有于此神圣地相配的威信。

    “只可惜,这一代没有男孩,‘婚礼’无法举行。”雷德托克面露惋惜,“不过我们依旧有办法。你知道吗,阿加莎,你与塞西莉亚背负着最为神圣的使命,我一直关注着你们,终于得以看见你们健康长大。”他伸出手,缓缓伸出手。高昂着的头终于微微低下来看向了面前的小女孩,他的嘴角带着笑意,深不可测的笑。

    他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你会拒绝神明的旨意吗?你们是如此的纯洁无暇,只有我们、只有我知道你们的价值。你会拒绝我吗,阿加莎?你不想知道,自己能缔造出多么伟大的事宜吗?”

    他的手缓缓伸向阿加莎。阿加莎看着雷德托克,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往前方走去。

    “来吧,阿加莎。你会拥有最无暇的一切,阿加莎。”

    “……阿加莎……阿加莎?”塞西莉亚的呼唤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阿加莎看着塞西莉亚,自己原本活泼好动的妹妹如今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紧靠着自己。

    “没事的,塞西莉亚。很快就结束了。”

    “我的身体好痛,腿好痛。我想母亲,还有兰德里柯。”塞西莉亚紧紧靠着阿加莎,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听到兰德里柯四个字后,阿加莎眉头一皱。那个塞西莉亚不知道何时从何处捡来的红狐狸,浑身都散发着不安与野蛮的黑色气息。如果不是因为薇薇安姨妈是雷德托克的亲外孙女,城堡里的其他人早就把它串上旗帜,挂在高塔上了。

    洁白的城堡里不允许出现其他的色彩。

    但阿加莎还是伸出手抱住了塞西莉亚,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她会尽快回家。

    塞西莉亚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依偎在对方怀中。

    终于,远方传来了号角声,一行人正朝着她们缓缓走来。

    阿加莎看着那行人,为首的是位高挑的少年,他白金色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色的长袍很厚重,上面用银线绣着满满的纹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没有表情,脸上更多的是冷漠,只是漠然地往前走。

    少女们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着对方走来。

    阿加莎看着对方,她不认识他,但她知道他是谁——塞蒂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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