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对警察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与安全感，孙苗苗也毫不例外。

    她热情地邀请警察进来坐，然后还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这才坐下道：“请问您来找我是因为今天车祸那件事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正在路边找一只小猫，根本就没有看到那辆车是怎么撞过来的，等那辆车子撞上了护栏后我才发现的。”

    那个警察的音调有点沉，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他紧紧盯着孙淼淼，看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问道：“今天早上，你有没有在附近见到奇怪的人？或者是陌生的人？”

    孙苗苗有点盲然：“奇怪的人？陌生的人？”

    她慢慢回忆着早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没有想到有遇到什么奇怪或者陌生人。于是摇头，诚实回答：“我没遇到过。”

    警察还在紧紧盯着她，重新跟她慎重确认：“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遇到奇怪的人吗？”

    见警察问得这么郑重，孙苗苗猜测一定是遇到什么特别重要、特别紧急的大事了，所以她好好地回想了一下，从今天早上起床到回家遇到的所有事情。

    她忽然想起早上下电梯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男人，男人一身黑衣服，正从消防安全通道走出来，连帽卫衣的帽子压得有点低，看不太清他的样子。

    要是说奇怪，那个人好像确实有点奇怪。那条消防安全通道很少有人会走，而且早上那会儿出门的人少，电梯非常空，也不至于说等待时间太长所以才选择走安全通道。

    而且孙苗苗之前的确没见过那个男人。虽然整座单元楼的人说不得都认识，但总归打过照面，勉强能算得上眼熟。

    而早上那个男人，她一眼扫过就知道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以前从来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警察察觉到了孙苗苗的犹豫，带着点压迫和催促问道：“你见过吗？说话！”

    孙苗苗被警察冷不丁提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张嘴说道：“我……”见过。

    她的目光触到了警察的眼睛，那个警察眉毛粗且杂乱，此刻正微微下压，让他那双暗沉沉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狠戾。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有她和这个警察面对面坐着。

    窗户外是完全黑透了的天空，老旧小区里的路灯已经坏了好几个，完好无损的那几个也只能发出昏昏暗暗的光线。从窗户向外看去，整个小区又静谧又消沉，像是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

    不知为何，此刻孙苗苗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极了，静得她似乎都能听到警察略显急促和粗重的喘息声。往日里总觉得嘈杂烦扰的孩子们的跑跳玩闹声、大人们的争吵声和脚步踢踢踏踏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仿佛，只有她和这个警察被关进一个透明的、真空的笼子里，与世隔绝，求助无门。

    那一瞬间，有一种诡异的、轻微的直觉在孙苗苗脑海中闪过，就像是微风吹动了一下蛛丝，此刻，那一丝细微的直觉也波动了命运的琴弦。

    那个直觉在向孙苗苗发出警告。

    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发现！

    说来话长，但现实中不过短短片刻，短到孙苗苗的话打了个转儿男人都没发现。

    孙苗苗说：“我……没注意这些，今天我出门晚了点，只顾着赶紧去公司打卡，没注意别的。”

    她胳膊上的汗毛抑制不住地直直竖了起来，那是动物在面对天敌和危险的时候的一种生理性反应。

    但是她却丝毫不敢让对方发现。

    孙苗苗冲警察抱歉地笑了笑，似乎还有点小忐忑：“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帮不上你们的忙了。”

    警察的眉毛似乎松了一点点，但孙苗苗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能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表面看上去没有疏漏。她满脸都是真诚的抱歉，看上去就像一个清澈单纯的大学生。

    警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孙苗苗的脸上，似乎是在审视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警察才慢慢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最后盯了孙苗苗一眼，转身往门口那走。

    孙苗苗忙站起来相送。

    警察拧开了门把手，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就在这时，他冷不丁猛然回头，那目光简直就像刀刃一样锋利，仿佛能活生生把孙苗苗的脸皮给扒下来一般！

    孙苗苗心跳遽然一个骤停，但是她立刻反应过来了，那反应速度简直浑然不似她自己一般。

    不过零点一秒的时间后，她脸上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吗？”

    警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一摆手，终于离开了。

    锁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将屋里屋外两个空间完全分隔开了。

    孙苗苗还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反锁房门都不敢。

    她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个警察的脚步声渐远，然后是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电梯运行中的声音。

    孙苗苗陡然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紧张一直屏着气没有呼吸。

    她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快得简直让她都有点恶心起来。

    她一把把房门反锁，跑到卫生间冲着马桶稀里哗啦吐了起来。

    一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连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那股子恶心的感觉才勉强压了下去。

    孙苗苗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上，混乱又疲惫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回家。

    明天赶紧来吧，这样就能回家了。

    .

    第二天早上九点，汪宇准时敲响了程初家的房门。

    汪宇做事的确还算周到，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推来一辆轮椅。

    今天汪宇显然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合体的、一看就很贵的休闲外套，头发被抹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见到程初，他轻轻咳了一声，脸上隐约还有点小嘚瑟的表情，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他似是不经意地动了动，让程初能轻轻程初看见自己帅气的侧脸：

    “嗨，早啊。我来接你们去体检去。”

    程初完全没注意汪宇特意找的帅气角度，只“哦”了一声，抬手招呼小玥玥：“宝宝过来，妈妈给你穿上小外套，今天外面冷，我们要穿厚一点。”

    汪宇一番作态全都抛给了瞎子看，有点自讨无趣地摸了摸自己鼻子，站在门口等着程初母女俩收拾好。

    既然昨天说的是九点，程初就赶在九点前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只用穿上外套拿上包就可以出门了。

    程初给小玥玥穿上了外套，这才冲汪宇礼貌道谢：“今天要麻烦你了。”

    汪宇毫不在意，把程初扶上了轮椅：“走吧。”

    有了专人司机，程初就轻松了很多，下了电梯直接上车，一路上什么都不用操心。

    汪宇开着车，像是毫不在意地随口问道：“你家这小孩儿她爸爸是谁啊？”

    程初心说，我还想知道呢，谁来告诉我？

    程初：“反正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小玥玥也不需要他，有我就够了。”

    汪宇心里有点暗暗窃喜，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的，就像今天这体检，你要是一个人带孩子去多不方便。要是有个人跟我一样照顾你和小孩儿，那你就能轻松多了。”

    程初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还是算了吧，说不准到时候我一个人照顾完孩子还要照顾大人呢。”

    虽然她爸妈感情很好很恩爱，但是却也不能否认，在家庭中还是她妈操心得更多，家里添置什么、收拾整理各种物品，还有换床单叠衣服这一类小事情和各种家务活，多数还是她妈负担。

    她一直觉得单身就挺好的，只用管自己，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轻轻松松，自由自在。

    穿来这边之后身边多了一个小玥玥，她被迫承担起这么一个小娃娃的吃喝拉撒睡，各种操心费力，已经很辛苦了。她可不愿意再添一个人去让她操心。

    汪宇：……这人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啊？她要是说想找，那自己不是正好就顺其自然提出可以勉为其难照顾她们娘俩了吗？

    汪宇有点不开心了，阴着一张脸不说话。

    而程初完全没发现他的不开心，还在兀自跟小玥玥说话：“宝宝一会儿我们要去体检，你怕不怕？”

    小玥玥不太想去，在程初怀里扭着身子以示抗拒：“不要，不要去体检，不要去打针。”

    程初柔声哄她：“我们不打针，只体检，医生阿姨给你拿听诊器听听心跳，再量一量身高和体重，一点都不疼的。”

    小玥玥还是不太愿意。

    程初只好拿出杀手锏来：“那体检完了以后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我们去给乖玥玥买好吃的牛肉干吃。”

    听到有好吃的，小玥玥这才勉勉强强点了下头。

    社区卫生院儿童体检处人不多，程初腿受伤了不太方便，只坐着轮椅在体检处门口等着，汪宇牵着小玥玥进去了。

    汪宇第一次牵小朋友的手，这小手手小小的、软软的，跟没骨头似的，他都不太敢用力握，只能虚虚包着小玥玥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小玥玥一直都是比较乖巧的小孩儿，这会儿也没闹腾，听着医生指挥做完了体检。

    三周岁体检项目有一个抽指尖血。汪宇抱着小玥玥让护士给她抽血，针头一扎进去，小玥玥就疼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往常里听到小孩子哭，汪宇只觉得心烦的不行，恨不得直接把那孩子嘴给捂住。可是今天却很奇怪，看到小玥玥哭，他竟然觉得特别特别心疼。

    汪宇把这种差异归结于小玥玥长得太可爱太漂亮了，漂亮的人总是拥有特权的。

    抽完了血，疼痛感减轻，小玥玥也不再大哭，只抽抽搭搭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小鼻头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特别招人疼。

    汪宇赶紧把她抱出去交给了程初，程初把小玥玥揽在怀里，小玥玥还冲她告状：“姨姨给玥玥打针了，可疼可疼了。”

    程初给她轻轻吹了吹手指尖：“那妈妈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小玥玥已经不怎么疼了，被程初一吹气还觉得有点痒痒，一边躲一边咯咯咯笑。

    汪宇看得有点眼热，在心里埋了很久的话冲动地说了出来：“程初，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