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新纪元（不灭）十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两点半，中心城行政楼检测部。

    银灰色的机器人送来两杯咖啡，徐礼顺势接下，抿了一口，香浓的味道扑满整个口腔。本该是悠闲的午后，徐礼此刻却笑不出来:“解队不会又偷偷溜出去砍污染物了吧，都已经拖到跨年日了。”

    然而，身处战争年代，跨年日上班也很正常啦。据考察，旧时代也有除夕上班的例子，可见她们也不算惨。毕竟，新纪元食品技术高速发展，她可以随时随地吃上热乎乎的饺子。

    “有可能，最近不是红绒丝猖獗吗？一茬比一茬高。解队肯定不能放过。”一旁的付丽附和着，也是一副愁眉苦脸，“解队再这样工作狂下去，污染值就要爆表了。”

    “红绒丝那玩意确实吓人呐，但解队肯定能打下去的，就是他的精神污染值是真的降不下去啊。”

    红绒丝，是最近三个月集中出现在淡水领域的一种A级污染物。类似于旧时代的赤潮，繁殖速度极快，也极其霸道。红绒丝出现的湖面，血腥一片，只零星漂浮着些海藻，臭鱼。

    这不是最渗人的。据推测，红绒丝极可能是被脑虫感染的脑神经，其继承了脑虫的强大感染力和人脑的智慧。没错，这玩意十有八九有思维。

    “红绒丝是真的恶心。”付丽是一个C级的女哨兵，精神体为猫头鹰，没别的优势，就是视力和听力好。“我上次隔着几十米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一根根的细丝在蠕动，一整片蠕动的虫海。我连着吐了三天，真不知道解队三S级的视力怎么忍住不吐的。”

    联邦新纪元（璀珠）221年，随着文明的演进，人类逐渐分为两类人。普通人和觉醒者。觉醒者又可分为两类，哨兵和向导。哨兵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优异的感官能力，以及极强的恢复能力。就像是天生的战士。

    向导身体素质偏弱，但具有极强的精神力，心思缜密，具有治疗能力。可以化精神力为武器作战，也可以安抚易怒易躁易失控的哨兵。

    本以为是上天给的恩赐，却没想是上天最后的仁慈。在向导和哨兵出现的第一个五年，人类飞快的适应，并制定除了森严的向哨等级制度:经过检定仪的检测，所有的向导和哨兵都分为SSS、SS、S、A、B、C、D级，并强制录入军籍。

    当人类兴致勃勃地组建向哨大军准备探索宇宙时，污染物出现了。

    至此，人类繁荣昌盛、唯我独尊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在三S的视力下，估计连红绒丝上有几根触手，触手上有几根须都看得一清二楚。”徐礼叹了口气，“解队现在的精神污染值已经上90了，整整三年，我血压都降下去了，他的精神污染值还没降下去，我都要崩溃了。”

    徐礼是解源渊的专线接待员。主要是由于某个三S上将于三年前的雯州事件中精神污染值一举突破90，从此明面上被革职修身养性，每半个月来测定一次精神污染值——“非得下了90才能让他去打仗，联邦能打仗的人是不多了，但解源渊只有一个。”

    联邦政府如是说。的确，解源渊只有一个，他不仅是全联邦唯一的三S哨兵，更是整个联邦的信仰，他倒了，亿万的联邦人民也倒了。

    付丽的耳朵轻微耸动着，小皮鞋的粗跟敲打着地面，叮咚叮咚，是一种均匀的音响。

    付丽拱拱徐礼的腰身:“来活了。脚步均匀，心肺功能正常，但不是解队。应该是个年轻向导。”

    解队常年饱受过于夸张的听力的折磨，甚至能够听呼吸识人。解源渊本就精神污染值高，哪还受得了这些。于是随时戴上降噪耳粒，甚至封锁自己，一言不发——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会吵到他。

    等级越高的哨兵越敏感，故而只可能是某位素质稍微偏低的向导，毕竟向导精细的精神力可以调控自己和他人的感官。

    铁门传来平缓地敲门声，按理来说这声音很轻，但是由于战争年代预防战事，政府办公不得不一律采用传导能力极强的铁门，更何况这里坐着一个精神体为猫头鹰的哨兵。

    “没礼貌的小家伙。”付丽在心里暗自批驳，坐位都没离开只轻轻张开嘴说了声：“请进。”

    敲门的声音没有停止，反倒是更加急躁。由“哒哒”变成了“砰砰”，付丽感到极其不适，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随着小家伙的无理行为而翻滚，上下波动，比跳崖还起伏。

    徐礼是个食草类向导，不觉得这声音很嘈杂。故而起身:“我去吧，说不准是个普通人呢。”

    话是这样说，但显然两个人都不信。普通人没有精神力，何来测精神力污染值一说？他们检测部可不就是针对服务战后哨兵和向导的吗？

    徐礼拉开铁门，意外撞上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眸，眼睫毛纤长像柳絮般飞舞。眼睛一眨，却是一壶清澈平静的泉水。

    眼前的小女孩一头白金色自然卷，蓬松的卷毛懒散地耷拉在肩膀上，长发及胸，连卷发的弧度都透露着灵气。

    这样的女孩子，绝不可能没有精神力。白金色的长卷发可以人造，可那盛满灵气的眼珠子人造不了，也移植不了。

    哨兵和向导都具有的精神力会汇聚在一个特殊的部位，大部分是大脑。小部分是眼睛等其他部位，比如那位。

    那位的眼睛如眼前的少女一般漂亮。

    难道真是小女孩不懂礼貌？未等她揣测分析，少女已启朱唇:“你好，我叫春芜，我是来做献礼检测的。”

    徐礼上下打量春芜，头发丝干净顺滑，一袭白裙简约不失精致，裙摆上跑动着两只生机勃勃的梅花鹿，显然是刺绣。脚踩一双白色小皮鞋，悬挂的珍珠此刻正温顺地贴着少女的脚腕。

    “你今年多少岁了？”

    “刚满十八岁。”

    这怎么看都不是缺钱的主啊。刺绣诶，老古董了。联邦献给每一个12岁的孩子升学礼就是免费检测，也称献礼检测。其包括:智力检测、精神力检测、天赋检测、爱好检测、健康检测……俗称检测”一条龙服务。

    这种服务是免费的，因为联邦早已没了70亿人口。现在只有7亿人，每个人都是值得培养的种子。当地政府会根据你的献礼检测分配相应的学校，推荐不同的专业。

    比起以前的选举制度，现在有更多的自由和舒适。政府竭力给每个人合适的教育资源，不至于过少，也不会过剩。

    从理想层面来说：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都有意义，都值得去培养和塑造。

    从现实层面来说：都末世了政府还不努力，谁还生小孩呀？!体外人造子宫都卖不出去了! ！

    即使是错过了，只要是第一次检测也只收100联邦币。没道理春芜现在还没做过献礼检测。

    徐礼温声说道：“麻烦出示身份证件，您情况特殊，我们需先验证您的身份。”

    春芜，女，联邦新纪元1年12月31日出生。

    其父，春衡（已逝）。

    其母，应月琳（已逝）。

    春衡元帅和应月琳女士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  !

    “身份造假好歹走点心啊，小姑娘。”徐礼震惊后恢复冷静，理性分析后得出结论，“联邦谁人不知晓春衡元帅和应月琳女士于十年前的淮水一战双双殉情，无子无女？”

    春芜眨眨眼睛，嘟囔着嘴:“你登录系统查查就知道了嘛。”

    徐礼刚想说不需要，绑在手腕上的光脑就开始震动。点开一看，检测部接受到一则通知:

    春衡元帅之女春芜因早年丧父丧母，行政部多方面综合考虑下，将其存在痕迹一一销毁。现春芜已年满十八，请检测部配合检测，保障公民的合法权利。

    !  !  !

    “我靠。”饶是冷静如徐礼，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付丽你看见没有，你偶像的女儿就站在门口，你快别疼了。”

    “抱歉抱歉，刚刚失礼了。”

    春芜又是眨眼，眼瞳圆溜溜的：“没事的，我都说了让你先看看嘛。”

    “先看了我会更激动的。实在是……太惊喜了。”徐礼是向导，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的变化，“春衡上将和应月琳女士是人类的英雄，您……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综合原因，还能是什么综合原因？无非是当年春衡上将一人干翻一座污染城，怕异种们打击报复呗。

    污染物不等于异种。污染物没有智慧，只单单地依靠极高的感染力和繁殖力破坏人类文明，侵占人类的领土。企图与人类达到共生状态。

    而异端，注定与人类不能共存。他们有思维有语言有文字，要的不是领土，要的是奴隶。

    要的是将人类取而代之，在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国家，新的社会，新的民族。

    他们要成为这个蓝色星球上唯一的高等生物。

    “挺好的，多谢你关心。”春芜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我们可以开始检测了吗？”

    付丽也早已赶来，心里已经脑补出了春芜的童年:东奔西藏，四处漂泊流离。整日提心吊胆，连献礼检测都没有空做。

    “行政部也太不厚道了，”付丽一遍领着春芜进入检测室，一边痛斥联邦:“那些人的血是冷的，就这样对待烈士遗孤。”

    “没有啦，”春芜不自然地瞥眼，摸了摸耳垂，“我对以前都没什么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