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就那一振剑吧！

    闻琢斐心中灵光一闪，快步移动到剑阁的最里面。在那里的剑架上悬放的皆是长年未被人选走的剑——要么因为剑性独特，要么因为品质参差不齐。

    但是闻琢斐能够肯定，那振剑绝非凡品。

    一一略过陈列的剑架，闻琢斐的目光直接锁定了最后一排剑架中从左边数起的第二振剑——一振奇特的，几乎说不上是剑的剑。

    剑鞘通体银色，不刻制任何花纹。剑刃平薄，面如水镜，然而却没有剑锋与剑尖，看上去仅仅像是一把银尺。素朴平庸，甚至可能会被斥之为未完成的作品。

    然而，就是这样的剑才配得上宋悬。

    孤拙，亦令人胆寒。

    闻琢斐抚上剑柄，剑刃微鸣嗡嗡作响，似是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合适的主人。

    “你倒是比我还着急。”

    闻琢斐笑道，将这振剑收入囊中。想当初闻琢斐进入剑阁之中时，想要挑选一振合适的佩剑，刚巧看上这振剑，结果反被一振剑给嫌弃了。

    看来天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赫兰在剑阁入口等待闻琢斐，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才见闻琢斐心满意足地慢悠悠走了出来。赫兰见她那沉稳而似乎手到擒来的样子，便问道：“你可是挑到什么好剑了？”

    剑阁入口处高耸萧疏的竹林晃动着，压出浓重阴影。簇簇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两侧的石狮子也似乎专门张大了耳朵细听。

    闻琢斐低头垂视伸出的右手，银剑随之显现，回道：“是这振断剑。”

    赫兰了然地点头，“这样啊。你徒弟能使好这剑么？毕竟你都没有……”

    闻琢斐知道赫兰想说些什么，冷笑着回答道：“如果这振剑他都用不了，自然也不配做我的徒弟。”

    在收徒一事上，闻琢斐虽说决定做得看起来很是草率，可实际上她对徒弟却有着隐形地筛选。比方说挑选佩剑这件事，闻琢斐自负于自身的识剑与识人能力，若真有赫兰说的这种情况，也一定是人配不上剑，而非剑配不上人。

    赫兰哭笑不得。

    闻琢斐收起剑后，两人一道向正殿走去，一路上依旧空无一人。

    “先前倒是听那石狮子说闻道书丢了，真的是苏绿韶偷去的吗？”闻琢斐问道，“我看峰主也不像会行鸡鸣狗盗之事的人，况且峰主人也不错。”

    澧竹峰峰主苏绿韶，修道之人向来都要尊称一句苏夫人，其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却不见丝毫媚俗之态。这等人怎么可能去偷单有个名头的闻道书？

    “况且闻道书也仅仅只是传闻有飞升的秘密，你我每个见过那本书的人都知道那上面并没有任何一个字。”闻琢斐叹道，“而且为了一本闻道书就得罪七大派，未免不智。”

    赫兰沉默片刻，悠悠道：“也许传闻飞升的秘密是真的呢？”

    “不知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流言说，传道书上之所以一字没有，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天生剑心能够去感应上面的文字。”

    闻琢斐望了望天，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细眼睛，疑道：“天生剑心？”

    在闻琢斐前世的记忆之中，自己就是因为天生剑心的秘密被泄露，引来修真界中各方人士的觊觎，最终全族覆灭，自己亦因天生剑心被剖而死。

    自己被剖去的剑心，又去了哪里呢？

    遽然袭来的头痛仿佛能够撕裂灵魂似的，闻琢斐的脸色霎时又苍白了许多，两手攥紧成拳，微露青筋。

    赫兰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天生剑心，人间之中近千年都不会出现一个，更何况本界之中已鲜有人能够飞升，寿数普遍也不过千岁之多，其罕见可想而知。”

    “此外，拥有天生剑心的人，似乎生来于剑道一途就有着绝世的天赋，修道亦如探囊取物。那传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可是既然天生剑心如此罕见，这传言岂不也是若等于无？就算偷到了闻道书，又从哪里去找天生剑心呢？”闻琢斐问道。

    “三百年前，闻人一族的掌上明珠，闻人家最小的女儿听说就是天生剑心。后来闻人一族覆灭，那个孩子也不知去向，听说是给人剖了心死了。”赫兰轻叹，“自此之后那天生剑心就不知流落谁手，直到你闭关的这三年，才重新听说有了消息。”

    日头高挂，稀薄的阳光穿越云层，照在身上也是冰凉的。闻琢斐头一次从他人的嘴中听说自己的前世记忆，这体验新奇，却又叫人唏嘘。

    那些记忆对她仅是远远地漂浮在天空中的云霞，虽然有着绚烂多变的色彩，于她却是虚幻而模糊的，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她好像只是看着别人经历这些事，而她自己呢，对这记忆则没有任何的触动和感情。

    “所以，苏绿韶才去偷了闻道书吗？”

    赫兰笑着摇摇头，温柔道：“我也说不准这事。闻小师妹，你未曾经历太多世事，因此也难以明白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觉得苏绿韶不会去偷闻道书，可是你要知道人是多变的，多面的。只是从现有状况做出的推测表明她可能是罪魁祸首……我也情愿相信她是无辜的。”

    说着，两人已到了正殿前方的广场上。空旷的广场上，簌簌的林声幽深清寂，赫兰师姐的话语宛如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一片落花，随着流水飘走了。

    从正殿的广场上立着极目远眺，能够望见遥遥与之相对的云雾飘渺的碧霄峰。层峦叠嶂，亭台楼阁掩映其间，最引人注目的不过是那高出于众多建筑的尖形塔楼。

    那就是最初呈放闻道书的地方，剑宗中藏书最多的经海楼。闻琢斐曾经几乎整年整年流连其中，昼夜饱读各个经文剑谱，唯独看见闻道书的时候甚为不解。

    那本书上一个字都没有。

    甚至她曾经也是天生剑心的拥有者。

    或许她是因为重生而不再拥有天生剑心，因此无法理解那本书吗？闻琢斐问自己，倘若真有什么修道飞升的秘密，那一定也在于修道者本人。

    道心若不完满，怎么可能修道飞升？

    闻琢斐挥去脑中的想法之后，站在正殿的门口等待宋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