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

    对于他们的到来。

    成延延并不觉得惊讶。

    原主这五年来,一直被暗中监视、查探,平静的水面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她一直待在出云峰,出云峰有护峰大阵,可保她安全。

    再不济,和晨星谷合作,有人倚仗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光明正大地觊觎。

    她偏不。

    硬要与晨星谷老死不相往来,还正常参与门派任务,浑身穿戴着别人眼红的法宝,再加上她身上传说中可淬炼筋骨的机缘,经常把自己陷于危险境地。

    成宜慕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一直对她心中有愧,总是护着她,为了她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她却还不知足,总是和成宜慕对着干,甚至暗搓搓谋划着抢成宜慕的朋友、喜爱之人、她的资源......

    就差把嫉妒写在脸上。

    看着十分气人。

    即便是同名同姓,成延延当时也忍不住骂了好几遍原主。

    原主把自己作死的这一段剧情,成延延看着十分痛快。

    然而现在只剩下痛......

    而这一次就是她狂妄自大,舞到魔族长老面前,才被下了红莲追踪印记。

    成宜慕为了救她,受了内伤,即便如此,依旧心挂着她。

    因着成宜慕的努力,晨星谷派了人关注她的情况,那人早晨感受到了魔气,前去一看,发现魔族长老的离去身影,已经猜到她遭遇不测。

    连忙回去禀报情况。

    先不说成延延这条命。

    她的这一副身体,经过不计数法宝的堆积,还融了一个人人虎视眈眈的未知强大机缘。

    受魔气的影响,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可能会独自痛苦死去,可能会触发了什么暴走酿成大祸,也可能会消化所有魔气入了魔。

    甚至还可能引起门派间的争斗。

    所以晨星谷派了十几个精英弟子过来,控制事态的发展。

    变成了现在这一幕。

    成延延带了两人站在花厅中间,和前面坐着的两人无声对峙。

    厅内无人说话,气氛压抑。

    成延延看书的时候,站在成宜慕角度不觉得有什么。

    当下切身以原主的身份身临其境,她总觉得整件事情诡异得很。

    为什么作为客人的晨星谷众人,摆出一副主人姿态,带着看犯人的眼神看着她?

    她知道原主以前做了很多让人讨厌的事情,所以这种带有恶意的眼神,她接受了。

    可是,能不能从主位上下来?

    原主明明就对晨星谷插手出云峰的事情很敏感,这摆出一副主人姿态,不是火上浇油嘛。

    难怪明明是保护她,却被她赶了出去。

    成延延没有原主的偏激,出云峰对她还没有实质性的情感,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地名,虽对晨星谷的态度有些不满,也还能接受。

    心态相当平和

    当然不会赶走自动送上门来的救星。

    “成延延,快来和长辈问好。”

    闻言,成延延脑袋嗡地一下,浑身气血翻涌。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她刚压下去的戾气,被成宜慕这一句话又激了起来,像是即将扑灭的火,又被倒上了一桶油,噌地一下,火冒得老高,几乎要把她的理智吞噬,烧得一干二净。

    按照原主的性格,估计又会发疯了。

    可她是谁,是在和谐有爱社会下长大的人,岂会被一言两语激得失去自己的优雅。

    淡定。

    保命要紧。

    成延延:“你们怎么过来了?”

    成延延一向无礼,这般平和说话,没有口出狂言已算很好,星辰谷的人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

    “魔族的人是不是来过,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成宜慕语气温和,平时很少两人这般心平气和说话,她的话音有些僵硬,里面透露出的关心不似作假。

    室内十分安静,成延延耷拉着的眼睛倏然抬起,眼里顿时有了夺目的光。

    原主,你糊涂啊。

    有大腿不抱。

    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我好像,被他打了一掌。”成延延决定抱上这条大腿。

    成宜慕精致的双眸微微睁大,露出不可置信和难忍的悲痛。

    成延延看着成宜慕这双精致的眼睛,满心希冀问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吧?”

    成宜慕没有回答。

    她移开和成延延对视的视线,眼圈微红,似乎闪着水光,我见犹怜。

    她旁边的大舅大掌往桌子重重一拍,中气十足吼得很是痛快,“你果然是被魔族长老灌入了魔气,来人,把她抓起来!”

    他身后的十来人,闻言纷纷往成延延走来,每个人面带谨慎,都散发着让人难受的威压。

    看着来势汹汹的十几人,第一反应是发懵。

    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成延延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那么汹涌的恶意。

    怎么事态发展就失控了?

    这群人不像是救命,更像是索命。

    他们不是来继承遗产,是来抢遗产的吧。

    所以刚刚是在套话?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哪有这样搞人心态的!

    成延延觉得自己站在众人的目光下,像个十足的小丑。

    不过,她看过原书,有着上帝视角,成宜慕肯定不会想着害她的。

    她决定争取一下。

    “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抓我?”她依旧把视线放在成宜慕身上,想她给一个解释。

    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垂着脑袋,满脸痛苦。

    成延延又怕又气,仿佛有无数块火炭在心中滚来滚去,不断碾压着她的理智,怒火憋在心中,随时要喷薄而出。

    这并非原主的,而是她自己的情感。

    觉得被戏耍了的愤怒。

    你痛苦个屁。

    即将被魔气杀死的是我,

    被十几个人杀气腾腾针对的是我!

    成延延从芥子囊掏出逃命法器、守护法器、攻击法器等等。

    她受到攻击,护峰大阵会启动,只需要拖延一会就好。

    成延延手有些发抖,她在心中算了一下胜算,其实是很大的,所以她在害怕。

    但,更多的是兴奋。

    身体的情感和自己灵魂的情感交织,感觉非常奇妙。

    像是两个人正在逐渐融合。

    “你们别冲动!”成宜慕连忙站起身,挡在成延延面前,转头对甄彬郁全道,“舅舅,可不可以再问清楚些?再行动。”

    成延延看着眼前的情况,心稍稍放了下来。

    只要她坚持,自己不拒绝,此事就有转回余地。

    撕破脸终归是下下策。

    “我有办法的。”

    “慕慕,她被灌入大量魔气了,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你不可意气用事!”

    成延延和甄彬郁同时出声,而成延延的声音完完全全被盖住,整个空间都回荡着甄彬郁掷地有声的话音。

    怎么会没有选择呢?

    猫脚鼎明明就有!

    可能还未等成延延再次出声,成宜慕一脸悲痛和决绝,挪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修长身姿。

    她就这么,

    挪!开!了!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为了保护妹妹不顾危险呢?

    姐姐,不再坚持一下下吗?

    十来个修为看着就很高的人一步步靠近,威压感铺天盖地袭来。

    成延延凝神应对。

    两方都有所顾忌,迟迟未动手,不可避免地陷入僵局。

    “今日且放过你一次,三日后的除魔大会,你若是不到,晨星谷不会出手安抚不各门各派,你自求多福吧。”

    甄彬郁突来的话使得两方的对峙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余下的人收起身上的战意,连忙跟上。

    成宜慕走过成延延身边时,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细眉微蹙,眼里映着碎光。

    在出云峰内,她一点也不担心成延延会败落,甄彬郁的今天这般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

    如果成延延答应乖乖接受安排,他们可以想办法让她走得安详。

    不过,很显然,她放弃了这个机会。

    他们只能在峰外守着,不让她入魔后祸害到其他人,独自承受自己造成的后果。

    成宜慕抬头,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在蓝天上。

    父亲,我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莫名其妙,成延延有点跟不上节奏,呆呆立在原地,等到人走到门口了,她才转身望去。

    所以,就这样?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

    走得好。

    走得妙。

    “小姐,我去送送他们。”卜白桃笑得憨劲十足,小虎牙十分可爱。

    成延延一噎,摆手说道,“别把你自己也一起送走了。”

    这孩子可爱是可爱,就是太憨了。

    卜白桃脚步趔趄,狐疑地看着成延延,一直眯着的眼忽然睁开,“小姐难道是……长脑子了?”

    成延延:......

    “滚!”

    卜白桃撒欢往成宜慕跑去,成延延没眼看,转头发现江辞华难得眼神聚焦,朝着一个地方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视线的落点正正好是成宜慕。

    很好。

    一个个胳膊肘都往外拐。

    她扬起头盯着江辞华,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江辞华闻声回头,垂眸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头发有些凌乱,皮肤瓷白,脸颊因为刚刚的激动有些泛红,嘴巴微微翘起表示自己的不满。

    黝黑的眼眸一如初见,没有任何防备。

    晨星谷那一群人已经走远,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两人。

    夏蝉又不知疲倦的鸣叫起来。

    “这一次就先原谅你了。”成延延大发慈悲地说完后,顺手给他理了理歪掉的衣襟,牵上他的手。

    两人并没有回杂物房,而是去了成延延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虽然有些陈旧,但十分温馨,看得出来非常用心,基本都是原主母亲去世前给布置的。

    成延延猫脚顶鼎放到桌子上,再次输入一丝灵力,这一次终于又有了反应。

    “魔气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吧,我要怎么做?”

    “等。”

    “啊?”

    “等魔气遍布全身。”

    “因为这样会死得更快吗?”

    安静坐在一旁发呆的江辞华转头,琥珀色眼眸平静凝视着她,面无表情,成延延在其中品出一丝疑惑。

    猫脚鼎被她的顶嘴气得又冒了两阵白烟。

    成延延拿起它,像擦阿拉丁神灯那样,用衣袖擦了几下。

    “好,等等等。”

    一直等到了金乌西坠,等到月星高照,成延延不知道自己到底问了多少次,猫脚鼎老僧入定般回答一个字。

    “没。”

    已入深夜,窗外夏虫鸣叫得起劲,她实在困得厉害,只能先休息一夜。

    睡前还不忘给江辞华这个呆愣瓷娃娃铺了地铺。

    后半夜,成延延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像是有人在肆无忌惮窥探她的脑海,愈发的不安让她从梦中醒了过来,疲惫睁开双眼。

    她睡得正迷糊,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月光明亮,从支摘窗照射进来,室内清亮,她看到了江辞华的脸。

    洁白月光下,他一半脸发着莹莹的光,另一半陷在黑暗中,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看不清他的情绪。

    成延延又想起了原书中的剧情。

    他在默默守着她啊。

    可能担心得睡不着吧。

    相处的这短短一天看来,他心智可能才几岁。

    今天晨星谷的阵仗那么大,把他吓到了也正常。

    成延延伸手轻轻摸几下他的头,身体往床内挪了挪,拍两下刚留出来的空位,说道,“睡不着吧?上来睡吧。”

    江辞华恍若未闻。

    沉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撑起身子,把他拉近床榻,还体贴得让出被子一角,盖在他肚脐眼的位置。

    侧身向着他,手轻轻拍着他肩膀,喃喃自语道,“不怕不怕,我不会死的,去参加什么驱魔大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快睡吧。”

    待成延延呼吸均匀,江辞华眼神恢复了光彩,长睫扑棱煽动一下,转眸看向躺在身旁熟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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