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落尽,月亮悄悄爬上夜幕。
公园里的灯也逐次亮起。
两人没在公园里多待,照原路返回。
街道这会儿正热闹。
路边的小贩支起摊子,油烟味在空气里飘满,像是竭尽全力勾人食欲。但夏樣下午已经吃得太多,何况她现在也该回家了。
已经过了去沙井巷末班车的点,两人走到路边打车。
旁边有对情侣,男生应该惹女朋友生气了,一个劲道歉,但没一会儿便耐心尽失:“吵架能别什么都不说吗?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样!”
女生也来气了:“那你两天不回消息就有理了?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你这才哄了我几句啊就开始冲我发脾气。能谈谈,不能谈去狗那桌!”
“我都说了,最近实验室很忙,一整个星期联系不上人都很正常。我不是一有空就联系你了吗?”
“那你买束花哄哄我又怎么了!”
男生一看有台阶下:“你自己说的,我把花拿来了,可就不许不跟我说话了。”
“……”
几分钟后,男生真的拿了一束花跑回来。
两人很快和好。
夏樣看着两人走远,目光许久都没收回来。
曾经夏云生和章锦也这样过,会吵架,也会给彼此台阶下。
每次章一生气,家里的花瓶里,一定会多一束章锦最喜欢的百合。
陈勉本来不怎么在意,侧头一看,发现夏樣在发呆:“女生都喜欢花?”
夏樣回神:“美好的事物都会喜欢吧。”
这个地方不太好打车,等了十来分钟也没拦到车。
夏樣忽然问:“今天下午,你为什么会过来?”
少年身量挺拔,此刻单脚支撑在地上。
旁边就是路灯,光线照下来,在他脸上割裂出阴影。
他本就立体的五官,在这样的环境和灯光下,更加明晰深邃。
沉默两秒。
陈勉眼皮微抬,视线在她身上定格几秒。
还是那一副又懒又痞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夏樣忽然觉得,他身上莫名有种……孤独感。
就好像……他明明性格不错,身边朋友也不少,但好像跟谁都有种无法言说的距离感。
这种感觉似乎只是夏樣的错觉。
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恢复了那副拽劲儿,痞里痞气的:“因为有人说需要我。”
“每个人需要你都会来吗?”
“分人。”
夏樣只是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这么安静,随便找了个话题。
她没想到陈勉会这么严肃地回答。
顿了会,她又听到他的声音。
“是你我就会来。”
后来,夏樣把这天记了很久。
因为这天不仅日落温柔。路灯,黑夜,影子,晚风,十七八岁的少年,来来往往的车辆……一切都温柔得不成样子。
-
接下来的日子,赵宁延偶尔会到夏樣面前说些恶心人的话。
有时候夏樣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当他的话是放屁。
有时候夏樣心情差,会跟他呛几句。
时间就这么滑走了大半个月,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天中每个月都会举行月考,考两天。
考完试,就是为期三天的校运会。
这让一直处在高压下的学生们更加激动。
王璇看着这群即将脱缰的马儿,用课本拍了拍讲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对这次校运会期待许久。但这次月考要是考砸,校运会结束,你们就做好天天泡在题海里的准备。”
王璇废话一向不多,交代完校运会的注意事项后:“下午不上课,把考场布置出来就可以放学了。”
大概是校运会的准备工作真的很忙,所以竞赛班今天也放假。
他们布置考场的效率一向很高,没多大会就把书堆到教室的小储物间了。
打扫完卫生,宋昕萝跑过来:“樣樣,今天下午篮球队训练,我要等陆应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篮球队……
就是陈勉也会在。
夏樣:“好啊。”
“一会儿他们篮球队的要一起去吃个饭,一起?”
夏樣笑:“有人不是社恐么。”
宋昕萝很容易脸红,听出夏樣话里的调侃,她红着脸:“你怎么总取笑我。”
“哪有,我这是表达我的羡慕。我也想有个到哪都带上我的竹马。”
宋昕萝忽然正经起来:“我也想。这样,赵宁延就不能总肆无忌惮的找你麻烦了。”
陈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语气不太好:“那孙子找你了?”
“……”
这时候陆应淮喊宋昕萝:“小萝卜,走了。”
陈勉和夏樣也立刻跟上。
走出教学楼,陈勉冷不丁来了句:“竹马没用,我有用。”
这冷不丁的一句,把夏樣搞得懵了一下。
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两人本来并排走,陈勉忽然迈大步子,夏樣落后几步:“我说,赵宁延再找你麻烦,你同桌打得过。别幻想什么青梅竹马了。”
“……”
-
今天除了一班的篮球队,陈勉还找了钱粤他们来。
两个班的队员都想在校运会前,正式的切磋一下。
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一家火锅店,要了个大包厢。
一班和三十五班,虽然班级相邻,但两个班不怎往来。
自从陈勉转到一班后,钱粤经常过来找他玩,和一班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班还成了兄弟班级。
三十五班的人,这次穿得很整齐。
钱粤向他们炫耀:“我们班队服,怎么样?”
他们的队服很是花里胡哨,仔细数数,至少能在一件衣服上找出十来种颜色。
陆应淮看着钱粤身上的队服:“你们这是把颜料盘穿身上了?”
钱粤不服:“懂个屁,这明明是彩虹。你这人怎么一点审美都没有!”
彩虹……
正在喝酸奶的夏樣,听到这两个字,心握着瓶身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从那天之后,她对某些字样就格外敏感。
上周语文的随堂小测,就考了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她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出现那天温柔的晚霞。
这次又是这样。
明明陆应淮只是随口一句调侃,她却想起那天的彩虹。
那句“请你看彩虹”,仿佛真的在耳边响起。
久久不能散。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事。
却根本都不用找借口,用不着弯弯绕,脑子会自动把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串联在一起。
因为总和某个人有关。
夏樣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余光偷偷瞥了陈勉一眼。
少年神色如常,并不像她一样因为一个词而慌乱心悸。
他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没骨头似的。
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
应该又是在玩游戏。
夏樣除了看他玩过枪战游戏,还看过他玩消除类的。
这会儿应该在玩消消乐。
他玩得专注,夏樣目光就敢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碍于人多,还是不敢偷看太久。
不知道是第几次往陈勉那边偷看,她发现陈勉在看自己。
下一秒,手机震动。
陈勉发来好几张彩虹的图片。
夏樣:【你刚才就是找这些?】
陈勉:【嗯。】
夏樣唇角弯起,喜悦像快要从眉梢间溢出来。
好像。
有些事。
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保存了每一张图。
随后,点了陈勉的微信头像,将给他的备注改成了一道彩虹的图形。
-
饭后不宜进行剧烈运动。
大家在校园的塑胶跑道逛了逛,一起开开玩笑插科打诨,时间倒也过得不慢。
钱粤话最多:“这会儿大家都回家了吧?等会打球看的人就少了,还可能连一个给咱送水的人都没有。可怜呐!”
“钱老板,想喝水掏钱买啊。你钱老板又不缺钱。”
钱粤:“你懂屁,我他妈是想喝水么。关键在于,要有妹子被我球场上的英姿所折服,然后给我送水。”
陆应淮一向话少,却也跟他们一起玩笑:“讲道理,把‘咱’字去掉,谁跟你们一样。”
林飞远笑声爽朗:“就是,淮哥有小萝卜,跟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
钱粤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冲陆应淮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过了两秒,钱粤目光瞥到站在一起的宋昕萝和夏樣,而他勉哥一脸淡然的站在夏樣旁边。
钱粤收回大拇指:“我勉哥跟咱也不一样,有我夏哥在呢。”
陈勉看了夏樣一眼,确定她没有反感这样的玩笑后,才看向钱粤。
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痞劲儿,低笑一声后,没说话。
钱粤想起,夏樣来之前,天中的年一一直都是陆应淮,夏樣来之后,在总分上总是比他高三五分:“采访一下曾经的年一,被我夏哥拿捏,什么感觉?”
陆应淮无疑是骄傲的人,大家都以为他被一个转学生这么压着,心里肯定不爽快。
出乎意料,陆应淮只是笑笑:“是可敬的……战友吧。”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难能可贵的。这种感情或许远超竞争,他们不是站在对立面。
或许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但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互相提供前进动力的、并肩作战的朋友。
宋昕萝性格腼腆,很少有聊得来的朋友。
他最庆幸的,是宋昕萝能跟夏樣成为朋友。
话题不知道换了几个,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开始互相追逐,打闹。
飞扬的少年迎着光的方向,笑容明亮。
此刻,他们暂时把高考的压力和不确定的未来抛在脑后,只在意当下的热闹和欢愉。
-
看时间差不多了,一群少年跑跑闹闹着回教室换球服。
他们这群人就只有宋昕萝和夏樣两个女生。
他们走后,两人去了趟学校超市。
除了水,她们还买了不少零食。
本以为今天下午放假,学校里没什么人。
但球赛开始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等她们从超市回来,球场已经被围住。
但毕竟因为放假,也没到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步。
她们绕过几个人,坐在篮板下。
陈勉没换球服。
但他本身就穿得休闲,倒也没什么影响。
夏樣撕了一包薯片递给了宋昕萝,两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家里看电影。
但最终她们也没能真的安心吃着零食看,打到中段的时候,原本坐着的两个人甚至站起来加油。
少年们球场上奔跑,没多久就大汗淋漓。
结束的时候,宋昕萝小跑着去给陆应淮送水,甚至还贴心的帮他擦了擦汗。
宋昕萝没他高,但其实手稍微抬高也能够着,陆应淮还是稍稍弯了腰。
夏樣正要过去给陈勉送,被人抢先一步——而且是被好几个人抢先一步。
比赛一结束,好几个女生就跑过去围着陈勉。
手里都还拿着水。
她们甚至已经趁着吃饭的时间,跑回家换下了宽大的校服,换上了私服。
青春靓丽,而且各有各的特色。
夏樣脑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就这么站在了原地。
陈勉没接她们的水。
距离有点远,周围又全是人声,但夏樣还是凭着他的口型,猜出他应该说了句“不渴”。
接着,她看到陈勉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少年步子迈得很大,没一会儿就已经到她跟前了。
他伸手:“水。”
“你不是不渴吗。”夏樣不自觉间耍起性子。
陈勉看着把脸偏到一边的姑娘,轻笑一声:“你还挺……”
他一直有种吸引人注意的魔力,莫名的,周围嘈杂的声音被隐去,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两秒后,夏樣听到他说——
“恃宠生娇。”
又过两秒,陈勉问:“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我语文不太好。”
“……”
无语过后,夏樣慢吞吞吐出两个字:“不是。”
-
刚刚还在球场彼端的林飞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夏樣身边,一把抽走了夏樣手里的水:“勉哥不要给我,渴死我了。”
钱粤比他有眼力见。
林飞远还没来得及拧开瓶盖,就被钱粤抢走,转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夏樣手上。
钱粤推着林飞远走开:“这是我勉哥小同桌特地给他送的,你凑什么热闹……我请你喝我请你喝,和可乐橙汁雪碧,想喝多少喝多少,我买单。”
“……”
陈勉看着两人走远,视线收回,落在夏樣手里的矿泉水上:“买都买了,真不给我?”
夏樣反驳:“不是给你的。”
陈勉弯腰,视线与她平行,眉头微挑,而后拖腔带调“哦”了声:“你还想给别人送?送谁?”
这水本就是给他的,他这么一问,夏樣大脑立刻一片空白。平时还能和他呛两句,这会儿只能沉默以对。
陈勉轻啧一声:“白惯了。”
“……”
夏樣被他说得红了耳尖,把水塞到他手里:“拿去。”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不想理他。
没一会儿,夏樣看到一只好看的手从身后伸过来,陈勉的声音响起:“我拧不开。”
“……”
夏樣把水拿过来拧瓶盖,递了回去。
回过神的夏樣,转身,看着他。
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挑眉。
语气也要学他,张狂夹杂着懒调:“你还……挺娇气。”
陈勉被她逗笑:“是啊。”
他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所以,以后你不准给别人送水。”
夏樣:“那你也不许接别人的水。”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陈勉愣了下,低头笑起来。
夏樣说完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看到陈勉的反应,她想把自己舌头咬断的心都有了。
分明就是小学生心性,他不许她给别人送,那她也想他不接别人送的。
总觉得这样才公平。
陈勉停下来,嗓音里笑意未散:“行。”
-
打完球,大家一起回了教室。
复盘花了一个多小时。
夏樣和宋昕萝坐在一起,安静听着,也没插上什么话。
一班的问题其实很明显——不够团结。
这一点,哪怕是不怎么懂球的夏樣和宋昕萝都看出来了。
他们不像是一个队伍。
根本在于,他们每个人都很优秀,这也难免或多或少有点骄傲。也导致了,他们多少都会有点自我,都希望别人配合自己。
复盘下来也没什么结果。
他们一起练球的时间很少,还有几天就比赛了,就算知道问题所在,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
钱粤那群人,总在一起打球,也总在一起玩,默契早就被培养出来。
和一班这支临时组起来的队伍打,赢得毫无悬念。
复盘的时候一群人还吵了起来,字里行间都是在推卸责任,都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吵完就默契地各自回家。
陆应淮和陈勉刚开始还会劝一下,到后来,见他们吵得实在厉害,干脆也懒得管了。
大家都走了,陆应淮背上书包,扯了扯宋昕萝的马尾:“走了,回家。”
虽然他们打得毫无章法,但能吵起来,也都是因为希望一班能赢。
陈勉脸上就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教室里只剩夏樣和陈勉。
夏樣问:“接下来还练吗?”
“不知道,看他们。”
“这种情况,我们班是不是输定了?”
陈勉抬眸:“也不一定。”
他们的确有自我的资本,每个人的技术都还不错,只是还没有建立起集体感。
要是比赛的时候,他们愿意好好打配合,至少不会输得很难看。
陈勉从桌上捞起书包,单肩背着:“走了。”
-
两人走出教学楼。
几分钟前还艳阳高照,现在已经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
夏樣从书包里把伞拿出来,伞不大,两人共撑一把肯定会淋湿,但幸好从学校到公交车站距离不远。
陈勉把伞从她手里拿走,撑开。
雨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夏樣眼睛往上瞥,发现他把伞面大部分偏向了她这边。
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一方面,她希望到公交站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他淋雨。
迎面一辆车速度很快的冲过来,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水坑,积了不少水。
夏樣在走神,没注意。
陈勉把她拉到一边,因为力道来得太突然,她没站稳又往前倾了一下。
下意识抓住陈勉的手臂。
两个人突然靠得很近,他身上的味道钻进到她的鼻腔。
他穿的是短袖,两人皮肤相触,整个手掌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夏樣像是突然被温度很高的铁盘烫了一下,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放开了。
心跳丢了节拍,像是踩着雨声噼里啪啦的鼓点,又乱又快,夏樣更是觉得,心跳声大得快要冲破耳膜。
大概是她的样子太过笨拙,显得像“没头脑”的卡通人物,陈勉在她头顶胡乱揉了下:“吓傻了?”
“啊?”
夏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没有。”
说话间已经到了公交站。
夏樣等的215路在几分钟后来了。
陈勉家和她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公交也不是同一个路线。
她想把伞留给陈勉,他却把伞收起来还她。
察觉到她的疑惑,陈勉开口:“你等会儿回家还得走一段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伞你拿着。”
“你呢?”
“我去旁边超市买一把,或者打个车。”
夏樣没再矫情,拿过伞:“那明天见。”
其实她也不知道明天陈勉会不会来,听宋昕萝说过,他来不来参加考试全看心情,有时候就算来了,大多数时间也是提前交卷。
她看陈勉犹豫了下,最终回了她一句:
“嗯,明天见。”
-
月考按上一次月考成绩分考场,除了陈勉,一班还有几个人也被分到了后面的考场。
因为别的班级有几个人到第一考场来,大家氛围都有点奇怪。
每个考场五十个人左右。
夏樣在第一考场,考号1。
陈勉在第三十五考场,考号20。
陈勉和往常一样,踩着考试铃响的那一秒走进考场。
钱粤小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陈勉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没办法。”
钱粤以为他又被张林逼着过来,正要安慰他,就听见他说:“跟人约好了今天见。”
“……”
钱粤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说话。
监考老师很快就来,一起来的还有张林。
这似乎成了张林的一个习惯,无论他监考哪个考场,都一定会来看看陈勉到没到。
见陈勉居然在,他眼神里还有一瞬错愕。
他来看一眼就走了。
陈勉坐着无聊,轻轻踢了下他前面的椅子:“肖铭,借支笔。”
肖铭是他还在三十五班时的同桌,虽然成绩差,但他的文具挺齐,光笔就有十几支,修正带有好几个,就连橡皮擦也有五六个。
他干脆给陈勉配了一套。
陈勉拿起一支水性笔,开始填考生信息。
写下座位号20的时候,他忽然顿了一下。
一考场的1和三十五考场的20,虽然就是隔壁班,但忽然觉得,这两个数字之间相隔好远。
有点烦。
考的第一科是数学,陈勉把试卷通看了一遍,都有大概的思路,但写不出具体的步骤。
他干脆把所有需要设变量的,全设成了XY,要是一道题里需要设多个变量,就会在这两个字母右下角标上数字。
距离交卷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张林又来了一次。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陈勉居然还在。
这是破天荒头一次。
张林监考的考场已经交完卷,他干脆退到不打扰考生的位置,等着陈勉。
陈勉出来,喊他:“张校。”
“……”
他很少正经叫张林舅舅,张林也懒得计较了:“难得到最后才交卷啊。等会考完,中午跟我去教师食堂吃?”
“不去。”
张林没说什么,卷了卷试卷,走了。
两场考试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夏樣没出来过。
陈勉从窗户里看,这姑娘在补觉。
昨天大概是睡得很晚,哪怕吵成这样,她都能睡得着。
陈勉回了考场。
钱粤凑过来:“勉哥,下场不考了,开黑去?”
陈勉眼皮轻掀:“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
-
考完试十一点半。
陈勉没走,平时跟他比较玩得好的那一堆人也没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考了两场,三十五考场的人都没像往常一样吵吵嚷嚷着“互相借鉴”。
他们也没有提早交卷,很安静,直到考试结束。
考完后大家插科打诨,聊起这个,钱粤说:“是不是因为最近咱跟一班的人玩,潜移默化影响了咱?”
“我感觉是。”
“尤其樣樣和小萝卜,每次看她们俩凑在一起讨论题目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就闭嘴了,根本不舍得打扰她们。”
“兄弟们,我突然有点想学习了。”
“没事,不用这么小声,我们不会嘲笑你的。我突然也有点想学习了。”
他们在一班门口等夏樣,最后宋昕萝和陆应淮也被拽去跟他们一起吃饭。
钱粤问:“你们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阿淮,这次月考有没有信心打败我夏哥?”
众人皆是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夏哥”是谁。
钱粤很少这样叫人,除非他把对方当自己人且足够让他佩服。
“阿粤,人一小姑娘,被你这么一叫,雄里雄气的。”
钱粤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会不会说话,这多英气,是吧夏哥?”
夏樣不知作何回应,微微一笑没说话。
钱粤话题跳转很快:“看一眼题就会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啊?夏哥,以后放学,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们补补课?”
陈勉看他一眼:“人不用学习?”
钱粤挠挠头:“也对。”
“没关系。”夏樣说,“我可以帮你们划重点还有选练习题,平时有不会的题目也可以在课间过来问我的。”
宋昕萝也说:“也可以问我。”
他们这群人,从小生活衣食无忧,想要什么跟父母说一声就能轻易得到。
他们好像从来不需要努力。
只是这样的他们,从小就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就算是学习,也觉得没什么可重视的。反正家里给铺好的路多。
之前没怎么接触过一班的人,总觉得他们这帮书呆子仗着学习好就眼高于顶,说话都鼻孔朝天。
但接触下来,他们发现,其实一班不少人和他们一样,家境不错。
却依旧努力往前走。
后来混熟了,他们忽然很羡慕那群“书呆子”。
羡慕他们在第一缕晨光前醒来背书的样子;羡慕他们对在一道道难题前游刃有余的样子;羡慕他们有明确的目标,有为之努力的方向。
钱粤他们那一群人,像是怕他们反悔,一个接一个的说:“这是你们说的,到时候可别不耐烦啊。”
话题很快转到别的地方去。
随便抛一个什么点出来,大家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在遇到这群人之前,夏樣好像都是一个人。
她不怎么爱交朋友,父母离婚后她就更没什么心思放在这上面了。
她忽然矫情地想,这样互相推着往前走,热热闹闹的青春,似乎也不错。
青春就是慌慌张张,热热闹闹。
她很庆幸,在她被生活打得灰头土脸的十六岁,能遇到这群真诚又意气风发的朋友。
——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