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离朦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温暖的阳光正透过窗户轻柔的铺在地上。
“你醒了？”
随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洗漱袋，里面装有牙膏、牙刷和洗漱杯。
“这是小欧一大早去便利店帮你买的，还有一块新毛巾放在了卫生间里的洗漱架上。你放心，那里只有一块毛巾，你看到就有数了。”
时归离眨了眨眼睛，眨去眼底的迷蒙，用日语说道：“替我谢谢他。”
昨天她就注意到了，师兄的下属中没有女性，这个小欧一定是个男的。
“居然用日语说话吗？”熟悉的声音似乎有点惊讶，又有点古怪，“你这是在提前融入工作环境吗？就算是想早点上岗也不需要这么卖力吧？”
闻言，时归离一个翻身从长沙发椅上坐起来，语含冰霜的说道：“冰泉，别让我想揍你。”
“嗨，嗨。”冰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道，“不过，好奇怪，你居然会下意识说日语。”
时归离沉默。下一秒，躺回长沙发里，语气闷闷的说道：“也许是来了日本的缘故，这两天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冰泉疑惑的看向她。
时归离将被子拉高，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说道：“就是小时候，来日本看妈妈时发生的事情。”
冰泉恍然，说道：“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吗？这就难怪了。可我看你不像是做了噩梦的样子，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时归离解释道：“虽然不是噩梦，但也不能算是美梦。只是很普通的日常生活。”
“这样吗？难怪你会下意识说日语了。”冰泉明了。可他还是有点不太明白，问道，“可我记得，教你日语的是个日本小朋友吧？我刚才说的可是中文。”
时归离一把将被子推开，生气道：“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朋友了？”
冰泉回答道：“朝临师兄啊！他说你在日本结交了一个日本朋友，因此就从对日语一窍不通，变成了能流利对话了。难道他说错了？”
“没有。”时归离再次将棉被盖回脸上，说道，“日本朋友是只有一个，但中国朋友有好几个。只是我们说话的时候，有时候是用日语，有时候是用中文，所以有点乱。类似，你说你的日语，我说我的中文，虽然是不同的语言，但大家都听得懂。”
“那你们还挺厉害的。”冰泉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一群小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吧？”
“还好吧？那时候大家都这样。”
大概是隔着棉被的缘故，时归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学上一两句，用上一两句，然后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中文、日语、英语夹杂在一块，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冰泉惊叹道，“那也很厉害了。居然还有英语吗？”
“嗯。”时归离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的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那后来呢？”冰泉不由自主的问道。
“后来……”时归离盯着天花板，眼神开始涣散，“就没有后来了。”
“什么意思？”冰泉表示没听懂。
时归离维持着眼神涣散的模样，解释道：“就是大家各自回家了，没有继续在一起的意思。”
“这样吗？”冰泉看着把整个人都钻进棉被里的时归离，疑惑的问道：“你把自己埋被子里干嘛？”
时归离含糊的不满声音传来：“要你管。”
冰泉的眼眸里露出深思。
“你那几个朋友，现在还有联系吗？”他这样问道，然而时归离却没有回答。
“？”半天等不到答案的冰泉困惑的走上前，一把拉开盖住时归离的棉被，结果却发现她不知道何时又睡了过去。
冰泉蹙起眉毛，伸手探了探时归离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他看着陷入沉睡的时归离，表情有点凝重，心里也不禁升起了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朝临师兄，是我，小泉。”
朝临的声音透过手机话筒传来。
“是小泉啊，找我有什么事？”
冰泉严肃的说道：“师兄，归离有些不对劲。她已经睡了一个晚上了，刚才醒来没多久又睡了过去。我检查过了，她没有发烧，应该不是生病了。”
朝临沉默了下，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现在是在日本对吧？”
冰泉回答道：“是的。我们在日本。”
朝临又沉默了下，说道：“那你就不要管她了。”
“？”冰泉心中的疑惑更大了，问道，“师兄，归离会这样是因为身在日本的原因？”
朝临再次沉默了几秒，说道：“你不要多问，随她去就行了，她会自己调节的。”
果然是因为在日本的原因。
冰泉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她不喜欢日本的话，怎么不早说？而且，我让她接手日本这边的案子时，她也并没有拒绝。”
冰泉觉得有些懊恼。如果早知道归离对日本有心结，他就算把案子扛到死，也不会找上归离。
朝临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她并不是……不喜欢日本。”朝临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有，小泉，归离接手案子的事……你打过报告了吗？”
冰泉垂下脑袋一脸沮丧的说道：“昨天晚上归离答应接手案子后，我就向上面打报告了。”
朝临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责备：“小泉，你的性子还是那么急。”
冰泉的表情更沮丧了：“师兄，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朝临无奈道，“归离既然都答应了，你的报告也已经打了，我现在着急上火也没有用。算了，只要归离去日本，这道坎，她总是要过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冰泉抿了抿嘴唇，问道：“师兄，当初在日本，归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朝临沉默。
冰泉又说道：“归离学会日语也就算了，就连英语也学会了不少。你们都说是归离在日本认识的朋友们教给她的，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却从来没见过她联系那些朋友。别说电话了，就连一封信都没有。而且，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和师父，归离到底为什么会改名。她原来的名字，和陆化羽是一对的吧？”
朝临默然良久，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
“小泉，听师兄一句劝，别问。”
“可是，师兄……”冰泉还想说什么，却被朝临打断。
“小泉，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但是，在归离决定告诉你之前，或者在你有资格知道前，师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冰泉还有些不甘心，问道：“师兄，真的不能说吗？”
朝临肯定道：“是的。”
冰泉默，半晌，不情愿的说道：“我知道了。”
朝临听出了他的不服气，劝说道，“小泉，不是师兄不告诉你，而是真的不能说。算了，师兄我别的也不多说，只有一句话，你自己去领会。”
“什么话？”冰泉疑惑的问道。
朝临说道：“保密协议不是签了拿来玩的。”
保、保密协议？
冰泉被这四个字震在当场。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艰涩的说道：“我知道了，朝临师兄。”
挂掉电话后，冰泉看向熟睡中的时归离，陷入了沉思：
小师妹，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到了需要签订保密协议的地步？但是，朝临师兄又说，如果你想告诉我的话就能告诉我。所以，这份保密协议，是完全以你的意愿为主吗？
冰泉抿着嘴唇，表情有些颓然。他是真的后悔了。他不该把小师妹牵扯进来的。可惜，他的报告昨晚就已经传回了国内，既定的事实不可能再更改了。
书房里，沉睡的女孩，颓丧的青年，无端给一室明媚平添了几分阴霾。
身着作战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静谧又阴郁的场景。
“老大，你没事吧？”他困惑的问道。问完，他又将头转向时归离所在的方向，疑惑道，“刚才听到动静，我还以为ZERO起来了，结果是还在睡吗？”
冰泉有气无力的说道：“她还在睡。小欧，你就不要吵她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小欧不解，问道：“老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冰泉抓了抓头发，表情秃废又无力，说道，“只是……有人需要用安眠来疗愈自己。所以……就不要吵她了。”
小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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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归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我真佩服你，居然没睡晕过去。”冰泉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时归离坐起身，看着伏在桌案后努力奋笔疾书的冰泉，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在工作？”
“不是在工作，难道我是在玩不成？”冰泉没好气的说道。
时归离离开长沙发椅走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正在疯狂书写的东西，好笑道：“什么嘛，原来是在写检讨书吗？”说完，她整个人愣住，疑惑的问道，“怎么是检讨书？你又犯什么错误了？居然要写检讨书。”
“还不是因为某个人。”冰泉小声嘀咕了句，挥挥手示意时归离离开，“你走开啦！都知道我在写检讨书了，就不要吵我了。”
“到底是谁吵谁来着。”时归离感到无奈。
冰泉不耐的挥挥手作驱赶状。
时归离耸耸肩膀，说道：“好吧！”
她走回到长沙发椅旁，拿起放在棉被上的洗漱包往书房外走去。
身后传来冰泉的交代声：“小欧给你买了早饭，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你记得别忘了吃。”
“知道了。”时归离应了声，就径自离开了书房。
和昨天到处是人的情况不同，今天的房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二层楼除了她以外，就只有正在书房里写检讨书的冰泉。
这是都出去了？
时归离在心里猜测了下，就去洗手间洗漱了。等她出来的时候，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小欧撞了个照面。
小欧看到时归离，打招呼道：“ZERO，你起来了？”
“嗯，我起来了。”时归离看着递到眼前的纸袋，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早饭。”小欧笑着说道，“我猜你差不多快醒了，就去外面帮你买了份早饭。”
时归离疑惑问道：“可师兄不是说，早饭在茶几上吗？”
“那个是早上买的，现在都已经冷了。”小欧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说道，“这个是热的，你刚好可以趁热吃。”
“我没那么讲究。”时归离虽然这么说，还是接受了小欧的好意，接过了他新买的早餐。
“我都没有这个待遇。”冰泉不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归离转身望去，就见冰泉靠在书房的门框上，正不悦的看着这边。
“你写完了？”时归离问道。
“还没。”冰泉的语气不太好。
“那你怎么出来了？”时归离疑惑。
冰泉的语气更不好了。
“我这不是……准备监督某人，看看某人有没有好好吃饭。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说完，他不悦的瞪了小欧一眼。
“老大……”小欧有些手足无措。
时归离眨眨眼，提起纸袋问道：“要不，这个给你吃？”
“谁要吃那个。”冰泉站直身，迈步越过时归离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食物吃了起来，“既然这个没人吃，那我就吃了。”
“可你不是吃过了吗？”时归离疑惑的问道。
“吃过就不能吃了？”冰泉不答反问道。
时归离蹙眉，问道：“你在气什么？”
冰泉吃食物的动作顿住。
“从刚才开始，你的语气就奇奇怪怪的。”时归离盯着他，说道，“虽然你一直很奇怪，但也没这么奇怪过。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冰泉反应过来，否认道：“没有。”
“可我觉得你有。”时归离坐到冰泉身边，拆开纸袋也跟着吃起了早饭，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跟我说，看在你是我师兄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分析？”冰泉冷笑一下，说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我没猜错的话，日本这边，有你在意的事情吧？”
“？”时归离取食物的手一顿，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了？”
“你以为，你瞒得住谁？”冰泉双手抱胸，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昨晚你差不多是七点睡的，今早你也差不多是七点醒的。不算你昨天下午补眠的时间，和刚才睡回笼觉的时间，你算算一共睡了多久？整整十二个小时。你什么时候睡这么久过？我问你，日本这里，到底有什么是让你在意的？”
时归离瞄了他一眼，称赞道：“挺厉害的嘛！”
“我不是来听你夸奖的。”冰泉的语气趋于郑重，“归离，我不问，不等于我看不出来。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了。”
时归离摊手说道：“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
“保密协议对吧！”冰泉替她把下面的话说完。
时归离愣住，问道：“你知道？”
“朝临师兄跟我说了。”冰泉承认道，“他还说，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会告诉我。”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还问？”时归离不解的看向他。
“我就是……不甘心。师父也就算了，凭什么朝临师兄也能知道？”冰泉语气落寞的说道，“果然，是因为我在你的心里还不够格吗？”
“其实也不是。”时归离否定道，“只是我不想说而已。而且，他们也不是我告诉的。”
“？”冰泉皱眉，问道，“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时归离回答道：“爸爸是因为有一点点看保密案件的资格，再加上一点点推理和猜测，还有我那时年纪太小情绪没有隐藏好，就被他拼凑出了全部真相。而朝临师兄，也是后来有了查阅机密案件的资格后，自己发现并猜测出来的。”
“难怪。”冰泉恍然大悟，叹道，“在这方面，我果然还是比不过朝临师兄和师父。”
时归离看向他，低头思考道：“我爸爸你就不用比了。至于朝临师兄……你努努力，应该能追得上。”
冰泉伸手拍了下她的头，说道：“算了。我也不问了。还是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
时归离说道：“那你可能要等很久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冰泉说着站起身，离开座位朝书房走去。
时归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头喃喃道：“或许，也用不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