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1.

    我并不擅长对付人类。

    每日和人类的交流量全靠家人,仅限于早安晚安我回来了我出门了,今天吃什么这样的对话,做不到推心置腹与他们聊日常和学校的事。

    在学校也默默无闻,很少和同学交流,午休是自己一个人去天台吃便当,因为这样偶然听说同学对自己的评价是「难以接近」「性格古怪」,在升高中前说要「摆脱现状」的豪言壮志也破灭了呢。

    虽然现在有几个可以说话的网友,可即便是隔着一块屏幕,也要在聊天框犹豫好久才能鼓起勇气发出一条信息。

    至于社团,因为学校要求必须要有社团,于是加入了不起眼的电影部,社团活动只有每周一次的电影鉴赏。部长是个好说话的人,对大家是否参加活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升到高二后,三年级毕业,新的部长上任,社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部长要求社员一周至少要来社团三次,活动不再单是电影鉴赏,要写影评和小论文,甚至还要写原创的电影剧本,写完之后社团成员们会互相评鉴,堪称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本来当初是图社团活动轻松才加入的,这下成了挖坟给自己跳。我挠了挠头坐在活动室角落,正苦恼于这次电影的影评怎么写。

    为了不为难自己平滑的大脑,我掏出手机悄悄打开浏览器搜索别人写的影评。

    面前新部长还在长篇大论,然而底下没几个人认真听他讲话,直到他讲了句「我们要拍一部电影投稿参加比赛」,所有人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你脑袋没问题吧?”

    这种话只有三年生敢说出来。三年级前辈,没记错应该是叫加藤,他和部长麻生是同班同学。

    加藤怒骂:“你都三年级了没事给自己找事做啊?!”看样子随时都要拽着部长的衣领吵架了。

    “就因为是三年级所以才想要拍电影啊!”

    啊冲上去抓住衣领了。

    被加藤拽着晃来晃去的部长看起来毫不在意,这是他难得的优点,什么样的情况都临危不惧。不过要我说,他只是单纯缺心眼。

    部长语气很正经:“我说真的,我想要在毕业前做一件大事,既然我们是电影部,那为何不拍一部原创电影呢?”

    “我想要做一件十年后仍然不后悔的事!”

    多么热血的话。

    如果放在运动社团,大家早就高呼着「友谊」啊「羁绊」啊,什么「我们可不能输啊」这种只会出现在跳跳漫画里的台词。

    可惜活动室里的人尽是爱摸鱼偷懒,能省事就省事的家伙。我也不例外,甚至想跟着加藤前辈一起扯住部长衣领,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有些什么。

    “可那是摄影部的活动吧?我们可都没有摄影经验。”同年级的女孩子花泽同学说道。

    部长说拍电影又不是摄影部的专利,“而且比赛要求可没说一定要有摄影经验的人才能参加。”

    言下之意这个电影他拍定了,并且全员都要参加。

    “开什么玩笑,我很忙的,本来来这个社团是听说很水,不会耽误我学习。”有人站了出来,“我要退部!”

    部长满不在乎地挥手:“要退部的人今天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话音落下,很快就有几个人拉开门走出去。部长没说话,眼神也不带分他们一个,于是有人见状跟着离开了。

    我当然也要走,这种麻烦的事和我的初心相斥。收拾书包正要离开,可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家伙绊了我一脚。

    就如世间所有的倒霉蛋一样,我正要爬起来离开这间屋子,下一秒活动室门被推上。

    要命,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我似乎变成了落入狼群的绵羊。关上门的部长朝我抿嘴一笑,我试图拉开门,他却和我比上了谁的手劲大。

    最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部长麻生胜出。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每天运动量只有上下楼的阿宅,力量比过一米八的男高中生。

    对了,我还很应付不来高个子的人。那些比我高好几个头的人站在面前像是巨人,随时都能啃下我的头。

    在部长和善的目光下,我颤颤巍巍地坐回原位。

    他扫视了一圈:“那么留下来的人,我就认为是愿意参加电影制作的人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最先呛人的加藤前辈居然留了下来。

    “正如我最开始说的那样,我想要在高中生涯最后一年做一个无悔的决定。

    同样,我也希望你们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里回想起这一天的选择,说出「当初留下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轰轰烈烈地去做就好了!”

    或许是出于逆反心理,对部长这番激励的话,我在心底暗道「怎么可能不后悔,这种事绝对会成为黑历史的」。

    麻生部长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草包,至少他能提出电影大致的策划方案,还拿出一本写好的剧本。

    这人早就计划好了吧,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比赛,而是蓄谋已久的吧!

    对此部长拒绝承认,他生硬地扯开话题:“我已经负责剧本了,你们的人员分工我想抽签决定可以吗?”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抽签纸条。

    这果然是早有预谋的啊!

    我一向对自己的坏运气深信不疑,去神社求签不是「大凶」就是微妙的「末吉」。

    而幸运之神今天也显而易见不站在我这边,我盯着手心里写着「导演」的纸条,似乎这样就可以销毁我抽到这个结果的证据。

    糟糕透了。一时间脑子嗡嗡,我企图问可不可以换签,但并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换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职位。

    喂、这可是导演,能对片场所有人颐指气使,用权力霸凌别人的职位啊!

    部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竖起大拇指:“这项重任交给你了,导演!”

    妈妈,有没有时光机器,我要现在回去把那个绊倒我的人宰了。

    高二这年,我荣幸成为了一名「新人导演」,至于出道的「处女作」……肯定会是那种扑街电影吧。

    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路上,平时看到的景色,那些树啊楼啊,此时看得我异常烦躁,从今天起我要每天祈祷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

    同年级的花泽同学追上了我,她说要和我一起回家。

    高中第二年,第一次有人放学后同行。

    我胆战心惊地与花泽拉开距离,保持着不让我惊恐发作撞倒在对方怀里的友好距离。

    花泽是个很好的小女孩。我不会形容人,不过我觉得她实在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小女孩,具体表现在她请我吃了红豆鲷鱼烧。

    我和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欣赏着日落与月升的美景。

    一切都是那么青春。

    虽然我最大感想是有点冷,毕竟才四月中,夜晚温度仍然带着凉意。

    我忍不住打个喷嚏,旁边的花泽在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她单方面在说话,我只要偶尔回个嗯就好。敷衍的像根本不爱你的交往对象。

    花泽说:“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是同班同学?”

    我机械似地嗯声,然后语调疑惑的旋转。「有这事么?」我心想,对花泽尴尬一笑。

    好在花泽是个很好的小女孩,她不计较这些,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高一的时候和你同班,那会儿就注意到你不和别人说话,要不是老师有时会点你名,我都不知道班上有你这个人。”

    说得我像是个「幽灵」一样。我心里吐槽,又想到这人怎么高一也和我是同班,这么有缘?

    “说起来,导演还要负责选角的吧,你想好我们演员去哪儿找了么?”

    好了,这下花泽不是个很好的小女孩了。

    “不能部员担任么?”我说话声音很小,低着头紧盯校服裙的裙摆。

    “也不是不能,但是大家都有需要负责的东西,身兼数职会耗费精力吧——而且平时还有上课和作业。”花泽叹了口气。

    说得好像我没有课要上,作业要写,不会耗费精力似的。

    我说道:“我不认识别人,这部电影我可能拍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拍好。”花泽笑道,“部长的话我想了一下,我认为他说的对,轰轰烈烈地放手一搏,你不觉得很酷么?”

    不,一点都不酷。光是想到要我开口和不熟的人说话,我就倍受折磨。

    “我没有拍过电影。”

    “你觉得我们部有几个拍过电影,会拍电影的高中生屈指可数好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花泽一把抓住我的手,“拍电影不是只靠一个人就能拍出来的,你有烦恼有麻烦可以和我们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夕阳光打在花泽少女的脸上,画出了一个完美的二分阴影——脑子里此时只想到了这种形容,我试着抽出手,没抽出,再试一次,还是没抽出。怎么,是个人力气都比我大?

    我只得硬着头皮说好好好,我当,这个导演我当定了。

    花泽这才松开手,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一样。

    她接着贼嘻嘻地凑过来和我说:“我有个特别好的人选,你听听觉得怎么样?”

    花泽已经不是个很好的小女孩了,她看起来像个醉酒后会口头调戏的猥琐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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