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敞开，往日昏暗的里间明净光亮，深藕色帷幔，上面绣着大片海棠花。
小小的里间挤了三五个人，床前坐着位正在把脉的府医，其后是随时准备上前伺候的嬷嬷和小丫鬟，再其后才是一家之主穆镜方和戚象盈。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等着府医把脉结果。
刚清醒过来的穆老夫人靠在床头，双目微阖，倒是其中最淡定的那一个。
过了会，府医站起身，朝穆老夫人和穆镜方拱手道。
“老夫人脉象已无大碍，接下来静养几日，就可全然恢复了。”
闻听此言，常嬷嬷立即双手合于身前，口中呢喃谢过仙翁谢过真人谢过观音菩萨，可谓各个教义都沾一点。
穆镜方松了口气，脚步一拐，送府医出去，顺便讨教接下来的药方。
这下，内室只剩下老夫人和戚象盈。
哦还有嬷嬷和小丫鬟。
不知为何，戚象盈总觉得站立难安，哪怕老夫人如今闭着眼，按理说并没有在看她，但她就觉得自个儿现下分毫毕现。
不安地挪挪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觉得窒息难耐，就在她预备不顾一切扭头逃出这片憋闷的空间时，穆镜方身影重新出现在屏风后。
戚象盈顿时长舒一口气。
穆镜方见戚象盈姿势僵滞猜出她心中窘迫，想着祖母醒来后人荒马乱，确实还没好好跟祖母介绍她。
“祖母，这是你新过门的孙媳妇。”又招呼戚象盈，“戚娘子，随我一块儿拜见祖母。”
戚象盈连忙上前，跟随穆镜方一块儿跪下，算是全了新婚那日没有完成的高堂礼。
这次，穆老夫人总算睁开眼，视线落到戚象盈身上，久久未动。
好半晌，她微微颔首，常嬷嬷笑盈盈过去，搀扶戚象盈站起来。
站起身后，戚象盈悄悄退后，站到穆镜方身后，唯恐穆老夫人问她什么。
穆老夫人没问什么，只是无声凝望穆镜方，穆镜方低声把两人成亲事宜如数告知老夫人。
当然，是美化过的版本，诸如两人虽然是冲喜成亲，但他对戚象盈温婉仪方的性情十分欣赏，两人相处这些时日，戚象盈也觉得国公府生活还不错等等。
温婉仪方的戚象盈：“……”嗯嗯，不愧为慧眼识人的穆国公！
听完，穆老夫人表情端肃，依旧没有吭声。
戚象盈心里揣揣，老夫人一直没说话是不满意她嘛？
虽然她也不需要老夫人满意，她嫁进来本就是为冲喜，又不是正儿八经相看家世品行相准的孙媳妇。
但老夫人是不是满意，直接关系到她接下来国公府日子的生活水准。
戚象盈心提到嗓子眼，就在此时，穆老夫人阖上了眼。
嗯？这是什么意思？
戚象盈满脑袋问号，这时常嬷嬷走过来，笑着安慰道。
“夫人无需多心，老夫人这是接纳您了。”
是吗？戚象盈有些不太确定，不过常嬷嬷既然这么说，想必就是如此吧。
她内心迟疑，还有些茫然，但接下来所见，却让她惊愕不已。
穆镜方立在老夫人跟前，一字一句阐述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但他说完后，老夫人端着手没有吭声，反倒是常嬷嬷仔细揣度老夫人一番，好似跟老夫人心意相通般，笑着转达询问安抚赞扬话语。
看得戚象盈小脑瓜：？？？
这是什么打哑谜现场吗？
还是说她睁开眼的方式不对？
她内心茫然，面上也带点，不过并没有不长眼地说出来，事实上，她此时恨不得缩到角落里，地底下，叫所有人都忽略她。
好在那边一时也顾不上她。
慢慢的，她琢磨出点门道来，老夫人貌似不能说话，传言中穆老夫人得面瘫症，不良于言，她只以为穆老夫人跟那些普通面瘫患者似的，虽然讲述不清楚，可能还伴有结巴磕绊，但是能正常开口说话。
但现下看来，老夫人病症可能要严重得多。
顾自思考着，陷入沉默，不知过去多久，忽然觉得周遭过于安静，她茫然抬起头，却见常嬷嬷搓着手，表情有些尴尬，试图从老夫人脸上读出什么，因着不确定，张开嘴后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老主子，您是不是累了？”
老夫人醒来一段时间了，大病初愈，身子确实容易疲惫。
但老夫人闻言蹙眉，唇角紧抿，面容紧绷着，轻易显出板正端肃来，想来常嬷嬷猜错了。
常嬷嬷挠挠头，面露苦恼，这个时候哪还有大嬷嬷的精明威严劲儿。
“不然，老奴给你斟杯茶？”
显而易见，老夫人神情愈发端肃了。
得，常嬷嬷猜不出了，目光不由转向穆镜方。
穆镜方视线同样落到老夫人身上，神情流露关怀，见常嬷嬷铩羽而归，沉默了会儿，道。
“祖母，您是不是想吩咐丫鬟进来给您净面？”
他印象中，老夫人是个极为在乎体面的人，但凡见人定然先梳妆洗漱，就连见他这个亲孙子亦是如此，因而下意识率先想到洁面梳理这方面。
老夫人刚刚醒来，衣衫半褴，头发散乱披在脑后，若按照往常，她绝对不会允许自个这副脸面见人。
但他说完，老夫人眉头燥意不减，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穆镜方也无奈了。
他虽然是亲孙子，但从他跟老夫人对话还要看常嬷嬷转达就能看出，相对比，他更加摸不懂老夫人心意。
“那个，有没有可能，老夫人只是想要个痰盂？”
这个时候，后头突然响起道微弱的嗓音。
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差点错过这个声音。
还是穆镜方率先注意到，扭头看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反问她你说什么。
这话听在戚象盈耳朵里，却以为他不想她贸然插嘴，于是立马捂住嘴睁大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再随意插嘴了。
“哎对对，老主子点头了。”倏忽响起常嬷嬷惊喜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