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老爷着急忙慌跨入府门，恰好赶上穆国公府的人提亲尾声。
“陈大人，久仰久仰。”
“哈哈戚大人好福气啊，一家有女百家求，某今日上门是为穆国公朝府上大娘子提亲。”
与郡王府懒散怠慢只派了个嬷嬷对比，穆国公很正式请了提亲的媒人，宁远侯陈大人。
戚大人神情微僵，扫了眼堂上表情各异的众人，收起思绪，笑着与陈大人寒暄。
除了陈大人，穆国公府管家一道跟了过来，他身旁是礼金大雁三牲四京果等繁复齐全的礼品，跨前一步，双手呈上提亲的礼书，上面密密麻麻罗列出纳征的聘礼，包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名家字画数千，由上排列靠下，几乎一眼望不见底。
在场诸人立即被震住了，怔怔盯着那些礼品和这份礼单，许久回不过神。
其中包括磨蹭着不肯走的王嬷嬷，盯着眼前魔幻的一幕，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三句话：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刚做了什么？
大夫人精神恍惚，这些，这些全都是提亲的聘礼？传闻老穆国公征战多年攒下家财万贯，如今偌大国公府只剩下穆国公一点血脉，那些万贯家财想当然全都留给小穆国公，及将来的国公夫人。
刚刚小厮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朝她家珺姐儿提亲的？
就这，管家还小心赔笑问他们有没有哪里不满意，需不需要再添点。
一时间，戚老夫人和戚大老爷陷入沉默。
宁远侯亦捋着胡须感叹：后生可畏，戚大姑娘有福气。
好不容易送走两拨提亲的，堂内只剩下戚家自家人。
戚老夫人好一会回神，长吁一口气，垂首看向底下林夫人和戚象盈。
“刚刚宁远侯所言，你们都听到了，你当真愿意嫁进穆国公府冲喜？”
林夫人蹙眉纠结，还来不及说什么，戚象盈主动开口道：“我愿意。”
面对林夫人不甚赞同的目光，她轻轻一笑，恍然觉得如果她前世不是在孤儿院，而是在正常家庭长大，那她母亲定然是如林夫人这般温婉偏爱她的女子罢。
“反正我名声不好，就算不是嫁进穆国公府冲喜，也会被送进郡王府嫁给傻子，相对比还是穆国公府好点。”
听到这，林夫人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戚老夫人脸色难看，大姑娘这是明着指责他们呢。
偏他们还没法反驳。
她心里琢磨大姑娘嫁给穆国公的可行性，刚想同身旁戚大老爷商量，大夫人黄氏陡然站起身，喝道。
“我不同意。”
众人目光诧异望过去。
大夫人此时面色青白，眼底赤红一片，好似得了红眼症，盯着这边眼眶欲裂，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事情都有先来后到的道理，郡王府先过来提亲的，就算要应下，也该应郡王府那边。”
这话听得戚象盈满脑袋问号？？？
不是，合着你家成亲娶妻嫁姑娘还要先排好队，走完一个流程才能走下一个流程？
显然，林夫人也被气笑了：“大嫂这话听得我牙酸，意思是礼哥儿定亲还得讲究先来后到，不能越过前一家挑选后一家是吗？”
“那怎么能一样！”大夫人仍旧是这句话。
“如何不一样？”林夫人冷下脸，“大嫂对人对事两套标准惯了，难不成只有长房子女是金疙瘩，我二房都是野地里捡的不成？”
大夫人咬住嘴唇，血色从唇中心蔓延开，猛然转身，“扑通”一声跪下，情思恳切道。
“老夫人可怜可怜礼哥儿，他可是咱家长子嫡孙，戚府未来荣耀皆系于他身上，就当为了礼哥儿，让大姑娘嫁入郡王府中吧。”
戚老夫人面色沉郁，呵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关礼哥儿什么事？”
“儿媳已经收了郡王妃的聘礼，把，把大姑娘八字给出去了，老夫人老夫人也知道，咱家根基浅，帮礼哥儿打点不到什么，郡王妃答应过我，只要大姑娘嫁过去，就让郡王爷提拔礼哥儿为御前侍卫，这可是御前侍卫啊，只提供给皇亲勋贵子孙名额顶顶清贵的门路，只要咱们礼哥儿成了御前侍卫，将来前途就不用愁了。”
大夫人一气说完，呼吸略微急促，面庞染上些兴奋的猩红。
话落，堂上震惊。
林夫人腾地站起身，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大夫人，“你你这恶妇，你休想！你怎么不卖自个儿女儿？”
怪不得呢，先前盈姐儿把白云观的事儿转告给她，她就觉得不对劲，但找不到证据只好暂时按捺下去，万万没想到，大夫人居然用心险恶至此。
既然已经说出口，大夫人干脆豁出去了：“珺姐儿如何能一样，她可是上京勋贵圈交口称赞的闺秀领标，盈姐儿呢，呵，她之前宴会上犯下大错，带累整个戚府名声扫地，府里没把她撵出去已经很不错了。”
言罢，恳切盯着上首，解释道：“儿媳不是没想过家中庶女，但郡王妃那边拿庶女八字算过，说都比不上盈姐儿八字旺夫，跟儿媳保证只要盈姐儿肯嫁过去，礼哥儿一个御前侍卫名额肯定不能少。”
戚老夫人心底恍然，怪不得这次大夫人这么积极，她还以为她纯粹想攀附郡王府，合着早就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她心下不虞，为大夫人欺瞒她的事儿，自成为府上说一不二的老太君，她最是厌恶旁人欺瞒她，不过此事涉及到她最疼爱的嫡长孙……
见戚老夫人犹豫，大夫人扭头看了眼大老爷，咬唇加重筹码。
“还有老爷，老爷坐在从四品这个位子已经三年了，郡王妃父亲恰就是老爷上级，接下来的考评对老爷仕途至关重要，您就算不考虑礼哥儿，也该为大老爷考虑下啊，咱们阖府包括您老太君的荣耀可都系在大老爷一人身上！”
戚老夫人浑身一震，显然被这句话触动了，是啊，她前半生荣耀依靠逝去的老太爷，后半生可不就寄托到这两个儿子身上，但二儿子不成器，一生止步于六品官，倒是大儿子官运亨通，谁能想到还有踏进四品官这个阶级的一日。
沉默中，戚老夫人缓缓扭头，视线落到林夫人身上，没有说话，意思却清晰流露。
林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晕厥。
戚象盈急忙搀扶住林夫人，让她别气狠了，为这些人渣气到自个儿不值当。
“母亲，别担心，我的婚事他们奈何不了。”她凑过去低声保证。
之前她跟穆国公提过有关她的婚事障碍，方才管家偷偷告诉她郡王府那边穆国公会搞定，让她不必担心，安心待嫁就行。
简单把管家的话转述给林夫人，林夫人本灰败的眼眸微动，偏过头看她，戚象盈抿唇，轻轻颔首，林夫人搁在她手臂的手霎时收紧，过了会儿，又缓缓放开。
这么一会功夫，眸光重又恢复神采奕奕。
“弟妹，你别怨我，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怪只能怪你那对儿女不成器，往好了想，盈姐儿反正许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为家族做点贡献，这样家族记得盈姐儿的好，将来她出嫁后还能为她撑腰。”
得到老夫人保证，大夫人明显变得轻松得意，拱腰慢慢站起身，拂手打理跪褶皱的裙子。
林夫人二人靠在一起，戚象盈特意凑到她耳边低语，加上中堂喧闹声不止，她们之间的对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得到保证的林夫人心情刚有所好转，听到这话顿时如吃了屎一般恶心。
她深吸口气，拍拍戚象盈，示意她别说话，抬头直直望向戚老夫人，平静道。
“母亲的意思呢？”
短短时间内，戚老夫人已经反复思索过几番，押宝到老二家确实不如老大家，如今老大官居从四品，未来几年完全可以再往上走走，且珺姐儿明显比盈姐儿聪慧得多，与家族更加亲近，再者，这段时间的事儿怕是把二房得罪狠了，指不定与家里离了心，不能为家族带来好处的人有何资格享受家族带来的资源。
她阖上眼，叹口气。
“老二家的，你长嫂说得没错，依照盈姐儿那名声和脾气，与高门结亲不合适，倒不如挑选个品行纯良的，反不会给盈姐儿委屈受。”
什么品行纯良，说到底不过是个傻子。
林夫人闭上眼，虽然早就知道家中偏心无良，但亲耳听见这伤人话语，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她生活二十年的地方，竟这般腌臜……
堂间一角摆着件绿釉螭兽香炉，袅袅白烟云雾般蒸腾四散，朦胧中林夫人表情似不可见。
“那穆国公府呢？穆国公这么好的亲事，就算家中有点不省心的长辈，也比郡王府这种清贵无权的皇亲国戚吃香多了，你们舍得放弃？”
“谁说要放弃了。”大夫人下意识出声，恰好这时候府上最金贵的二小姐戚敏珺走进来，她同样是为穆国公府上门提亲这个消息惊得急匆匆过来打听，与大小姐精致曼妙甚至有点妍丽的长相对比，二小姐无论样貌还是气质俱是清雅出尘姿态，让人一见忍不住心生爱慕。
“穆国公府目的是冲喜，那谁去冲喜不一样，大姑娘嫁入郡王府，珺姐儿嫁入穆国公府，这岂不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