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

    姜伶在晚岫的陪同下,第一次游览这座当今圣上御赐的府邸,府邸主殿三座,分别是凌云居、清风阁,揽月楼,三座主殿阁错落有致,凌云居位列最前方,清风阁、揽月楼依次错落在后。

    几座亭台楼阁或坐落在假山旁,或临水而建,或掩映在高大的垂杨下,依山傍水,别致精雅。

    府邸的最里面是大片的梅林,梅树高低粗细相仿,枝干呈花状绵延,显然得到了精心的修饰。

    四个身穿碧色服饰的侍女手拿竹筒、水瓢等浇灌工具,背对她们正从梅林离开,银铃般的说笑声清清楚楚传到两人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殿下离开的这些天一封家书都没给王妃寄呢。”

    “你别乱说,殿下给王妃寄信也不会告诉我们呀。”

    “我可没乱说,王妃身边那个叫晚岫的姑娘,进进出出无非是端茶送药,何曾见过书信的影子。”

    “可是,我听说咱们的王妃是殿下求陛下赐婚的呀,殿下拒绝了才貌双全的冷溶姑娘,一心求娶咱们现在的王妃。”

    “传言如何能当真,殿下与冷溶姑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怎会拒绝……”

    晚岫恼怒不已,她如何受得了自家小姐被几个侍女议论,正待上前理论,被姜伶止住了。

    “小姐,你可不能由得她们在背后嚼舌根,必须给她们点眼色瞧瞧!”

    姜伶道:“既是传言,又何须当真,我若想要她们再不多言多舌,有的是办法,可是难保她们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议论得更为欢畅。且不说传言是否属实尚未可知,即便果如传言那般,又能如何?”

    “可是小姐,如果传言是真,殿下心里有那位什么冷姑娘的话,小姐以后的日子只怕会……”

    姜伶点了点晚岫的脑袋,心内叹息,因为她的缘故晚岫小小年纪眉宇间尽是哀愁。

    “你家小姐往后的日子定会步步维艰,苦得只怕连口水都没人来送呢。”

    “啊,”晚岫呆了呆,方才还是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片刻已经转为义愤填膺,待她意识到自家小姐又是和她开玩笑,便是欲哭无泪的模样了。

    “小姐,你又欺负我。”

    姜伶拉起晚岫的双手,这次正式地回答了她方才的隐忧,“晚岫,你家小姐难道就愿意嫁给三皇子了吗,陛下赐婚,三皇子也许违拗不得,勉强接受,我们姜家亦然。既是赐婚,我便是堂堂正正的三王妃,至于殿下心中是否另有所爱,又有何关系。”

    晚岫似懂非懂,含糊而应。

    *

    从梅林出来,天际的最后一抹霞光全然消散,天色渐渐暗了。

    两人沿着旧路返回,在一处坐落于高台之上的观景亭休息,晚岫登高望远,忽而感慨,“小姐,原来方先生的幽篁里和殿下的凌云居是一墙之隔呀。”

    幽篁里四周筑有高壁,三间屋舍被繁茂的翠竹遮掩无余,像是隔绝在府邸之外的一方小天地,遗世独立。

    忽然,一声尖锐的喵呜声破空传来,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咪落在幽篁里的屋脊上,随即一跃,跳到与凌云居一墙之隔的高墙上,不停喵呜喵呜叫着,声音甚是悲凄。

    姜伶晚岫走到墙下,那只猫儿缩着脑袋,身下是斑驳的血痕,显然是受了伤。

    恰巧不远处竖着一架木梯,姜伶晚岫合力搬来架到墙边。

    晚岫毫不费力地捉住那只黑猫交给姜伶,黑猫忽伸前爪,锋利的猫爪把姜伶的衣领抓破了。

    晚岫恨恨地拧黑猫的耳朵,黑猫知道对方人多力大,连大气也不敢吱一声。

    姜伶道:“晚岫,你快回清风阁给我拿件外衣。”

    晚岫小跑着去了。

    姜伶抱着黑猫,黑猫睁着圆眼竖起耳朵与她对视,娇憨威武的模样逗乐了姜伶,姜伶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耳朵。

    “小黑将军,你再不闭眼我就——”

    一道颀长的影子投在高墙之上,把她的影子完全覆没了。

    阴冷的寒意瞬间袭满全身,那人何时跟来她竟毫无所觉。

    姜伶尽力保持适才的站姿,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这里是幽篁里,与凌云居一墙之隔,稍有响动必定惊动府中护卫,姜伶笃定自己此时并无性命之虞。

    何况,她现在正背对着那人,是动手的最好时机,而那人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姜伶猛然转过身,一动不动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一身玄色交领衣袍,袍底绣织金云纹,面容清绝,神色淡漠,旋即冷冷地开了口,“王妃知法犯法,是为何意?”

    “堂堂三殿下,背后偷窥于人,只怕也算不上君子行径。”

    猜出三皇子的身份并不困难,在三皇子府邸,敢用如此语气训斥于她,只怕没有第二个人。

    “殿下口口声声说姜伶知法犯法,敢问殿下,姜伶犯何法?”

    “王妃难道不知,没有本王的命令,外人不得踏入幽篁里半步?”

    姜伶一滞,脑中立刻浮现李劼那一闪而过的骄矜神情,故弄玄虚,为的只怕就是眼前这一幕。

    “还是你以为身为三王妃,便可为所欲为,置本王的命令于不顾?”

    姜伶有些生气,他颐指气使,不分青红皂白,难不成便不是为所欲为了吗。

    李劼确实提醒过她,只是这提醒里面的玄机她一时却大意了,姜伶不好为自己辩驳。

    “殿下既然在暗处窥视姜伶的一举一动,想必自是清楚姜伶与侍女晚岫不曾迈进院落半步,不过见这只猫受了伤,不得已才借梯跃墙——”

    “畜生违令,罚亦然。”言罢,奚泊聿广袖一挥,姜伶怀中黑猫挣脱跃地,亮光闪处,一柄锋利的匕首死死地钉在了猫的身侧,一声凄惨的喵呜声突兀地回响在空中。

    一刀封喉。

    姜伶睁大了眼睛,姣好的面庞再无半分血色。

    “小姐!”

    晚岫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惊恐地看着三皇子,半响方才记得把手里的缃云色披风给姜伶披上。

    紧随而至的夏檐仿佛不曾见到方才血腥的一幕,只不动声色朝身后的仆役递了个眼色,仆役见状,立马起身寻找工具,

    夏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仆役这才明白过来,转身拎起黑猫的尸身,圆圆的如同绿宝石般的眼睛犹发着暗芒。

    李劼扑通一声跪倒,涕泗横流,“殿下息怒,王妃想必是一时好奇,绝无冒犯殿下您之意呀。”

    夏檐道:“殿下,王妃自进王府玉体一直抱恙,闭门休养不曾外出,想必是不知情的缘故,怪夏檐没有及早告知,夏檐有罪。”

    李劼忙道:“夏总管何罪之有,夏总管昨儿千叮咛万嘱咐,要李劼务必告知王妃,幽篁里乃殿下恩师休养之地,万不可靠近院落方寸,扰了方先生清修即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他说得声泪俱下,语音渐渐委屈至极,“是李劼告知不详,是李劼没有再三叮嘱王妃,这才致使王妃误闯庭院……李劼该死。”

    姜伶目光冷冷地落在李劼身上,此人小小年纪,竟然狡猾奸诈至此,什么“李劼没有再三嘱咐”,分明是说他再三嘱咐,王妃还是不听。

    好一个以退为进,包藏祸心。

    晚岫更是愤怒至极,“李劼分明在说谎,他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告诉我家小姐……”

    只听李劼不停磕头哭喊,生生打断了晚岫的控诉:“李劼有罪,李劼有罪……”

    仿佛真的受了莫大委屈。

    姜伶面色清冷,直直对着三皇子的方向言道:“敢问殿下,姜伶与方先生素不相识,何来搅扰之说?姜伶身为殿下正妃,位分尊贵,更不会一时肆意触犯禁令而落得个失德不孝的骂名。再者,殿下想必清楚,殿下与姜伶的这场婚姻,背后牵扯的远远不止你我二人,其中的利害关系,远不是你我二人能够轻松推卸的,姜伶再如何大胆,所言所行亦不敢置家人前途命运于不顾。”

    姜伶说完这番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一路回到清风阁,早有侍女在殿前等候,侍书喜道:“王妃总算回来了,殿下一个时辰前来了清风阁,等了您好一会,说是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姜伶应道:“知道了。”

    姜伶与三皇子的第一次会面算得上糟糕至极,她想他们怕是谁都不想再见彼此,至少今日不想再见。

    三皇子果然没有再来。

    *

    依照礼制,皇子成婚的次日须携新妇进宫叩拜,三皇子成婚当日奉旨抚民,事出无奈,这一耽搁便拖延至如今。

    三皇子既已回京,那便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一祖规。

    姜伶心中有事,寅时刚过便即醒了,窗外月色皎皎,透过窗纸投洒到地面来。

    姜伶再无睡意,借着溶溶光影穿上外衣,轻轻推开了房门。

    碧空澄明如昼,天阶冰凉如水。

    已经是仲秋八月,父亲所在的凉州又是一番什么光景?

    胡天八月即飞雪,凉州此时是否已下雪?兄长的寒疾有无发作?

    府邸一片祥和,溶溶月色覆在房顶屋脊、丛林碧草、清谭藻荇,整个三王府像是镀上一层温暖的柔纱。

    信步而行,不觉行至一堵高墙外,姜伶抬眼看到了三个乌金大字——幽篁里。

    几个时辰前的不快立时浮现在脑海,姜伶转身折返,不想一堵坚实冷硬的人墙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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