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色静谧,红烛摇曳。

    穆镜方抄起玉如意喜秤,抬脚走向床铺,在女子身旁立定,挑起她头顶盖头。

    动作随意,不带有任何害羞情绪。

    本就是一场交易,他想着,低下头,顺嘴提起冲喜的事。

    “你……”话音顿住。

    两人大眼瞪小眼,穆镜方视线落到她脸上,疏离淡漠的神情罕见有些卡壳,而戚象盈,被他盯着浑身不自觉难受,尴尬癌犯了,恨不得抚脸摸头发看看哪里不妥当。

    好在脸上神情遮挡住了,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没错,盖头掀开后,底下不是那张镜子里妍丽的脸蛋,而是一块粉色手帕,用两条丝绦坠在耳畔,弄了个简易面纱,亦或者称为口罩,只露出额头及一双明亮的眼眸。

    穆镜方上下打量她:“你这是?”

    戚象盈两手攥紧,社杂人士自我防护设备,不为过吧。

    她咽了口口水,解释道:“嗯,我有点脸蛋过敏,不好叫你看见。”

    穆镜方若有所思端详她,须臾颔首,没说什么,只再提起冲喜之事。

    “你借我的势逃避家族安排,我利用你命数冲喜,说到底我们这场婚事属于合作互利,不掺和丝毫个人情感。”

    听他话音,戚象盈就知道什么意思,立即保证道。

    “你放心,我会遵守当初约定,只当个名头国公夫人,绝不伸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穆镜方不置可否,话说得再好听终究纸上虚无,后面还要看实际行为。

    不过,他想跟她说得是:“虽说明面上看起来公平公正,但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你嫁我一场,日后便生出许多不便,我欠你。”

    “今夜我可以许你,若你日后想和离,我会赔你一笔安家费,答应你一个要求,且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庇佑你。”

    戚象盈唇瓣微张,表情有些愣怔,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烛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风拂过,窗棂哐哐作响。

    她回过神,低下头,耳垂泛红,磕磕巴巴道:“啊好,好的,谢谢你。”

    见她没有异议,穆镜方疏离的神色略微缓和。

    两人不再说话,室内陷入静寂。

    前院隐隐传来喜宴上推杯换盏高声谈笑的热闹喧嚣。

    戚象盈揪着手指,心跳飞快,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办?该说什么?快想个话题,这样呆坐着好尴尬啊啊啊!

    穆镜方此时在干嘛?是不是同样觉得挺尴尬?

    这么想着,她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

    烛光下男子一袭红装,愈发衬托面若冠玉,鼻梁高挺,侧脸线条锋利坚硬,但那双眼眸却恍似清秋月春日雪,瞧人时无端带出一丝疏离的温柔。

    第一次瞧清楚穆镜方的模样,戚象盈惊艳之余不觉恍然,本人与她想象完全不一样,少了分孱弱多了丝俊逸,还有这身松竹玉立,寒霜如雪的气质。

    原来这就是名满京城朗月君子的穆国公啊。

    她内心感叹,瞥见穆镜方目光挪过来,立即惊慌低下头,惊晃头上凤冠缠枝明珠。

    穆镜方视线落到她身上,与戚象盈能直接看到他对比,他视野内只有一张半遮桃花面绣着胖乎乎蝴蝶的粉色手帕。

    她长什么样子来着?

    穆镜方漫不经心思索,今夜之前他求娶她只需要考虑她家世是否清白,命数是否属实,其他的,她具体长什么样子,前几日没有看清,亦或者没有记住,今夜之前也从没生出探究好奇的念头。

    倒是这片显眼的粉色手帕,令他稍稍生出好奇,但也只是稍稍罢了。

    穆镜方没有多想,客套地朝戚象盈颔首:“既然如此,戚姑娘你安心住下,我就先走了。”

    终于要走了,戚象盈一个激动,凤冠差点被她掀翻,扯得头皮一阵刺痛,忍不住龇牙咧嘴。

    “好,哎哟,好的,公子慢走。”

    穆镜方脚步迟疑,本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思及两人关系尴尬,想了想,还是装作没看见,提步转身离开了房间。

    确定人走远后,戚象盈兴奋地站起身,刚想手舞足蹈,“吱呀”一声,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扭过头,望向床边坐得端庄的夫人,轻声道:“夫人,要奴婢帮您卸妆吗?”

    一个闪身坐下,闪得太快差点扭到腰的戚象盈下意识拒绝:“不用,啊好的。”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她这头盛妆可是好几个人通力合作才梳扮好的,靠她一个人折腾,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丫鬟听到吩咐,忙招呼身后另一个丫鬟,两人走进来,轻手轻脚帮她卸掉头顶的凤冠。

    这顶几斤重的秤砣终于从她头顶搬下去了,戚象盈转动脑袋和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可见这一整天脑袋和脖子承受着多不堪重负的重量。

    接下来的事没让丫鬟帮忙,让她们先出去了,戚象盈解放后头一件事就是瘫到身后宽阔大床,毫无形象地两手两脚张开,呈“人”字型,绵软得好像一根白瓷面条。

    倏忽,她捂住脸床上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啊啊”声……

    好半晌,发泄完毕,睁开眼盯着绣着百子嬉戏图的帐顶,两眼放空。

    眼前景色没变,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她当真穿越了。

    主动找上门说愿意冲喜。

    且发展挺顺利,说成亲就成亲了。

    满打满算,她穿越过来还不到半个月呢。

    啊——戚象盈又想滚床单了。

    她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冷静冷静,只是形势婚姻,虽说古代婚姻意义比现代庄重多了。

    ……

    这一晚她以为会跟出嫁前晚一样失眠,但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翻个身她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第二日睁开眼,入目大红色帐子,周遭环境陌生,她愣了下,坐起身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人了。

    丫鬟见她醒了,小心翼翼挽起帐子:“夫人,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戚象盈记得她,是昨晚那个主动提出要帮她卸妆的丫鬟,她摇摇头,说自己来。

    穿上衣服,洗漱完毕,戚象盈坐在镜子前,由大丫鬟服侍梳妆。

    没办法,古代发型太过繁复,尤其那些世家贵妇,她一个人真搞不定。

    雕花象牙木齿在发间穿梭,大丫鬟抚摸着绸缎般光滑亮丽的乌发,情不自禁夸赞道。

    “夫人这头秀发真美,奴婢从未见过这般浓密顺滑的乌发。”

    戚象盈只当大丫鬟是梳妆工具人,类似现代发型师那种工作,她常去那家知道她不爱说话,每次都是安安静静给她打理好,她也只需要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就行了。

    冷不丁听见丫鬟说话,她愣了会,意识到丫鬟在夸她,脸庞霎时通红,慌张抬眼,对上铜镜中丫鬟真挚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立马磕磕绊绊夸赞回去。

    “你,你的头发,也很好看。”

    大丫鬟愣住,她本想趁夫人刚嫁入国公府,身边还没重用的忠仆,特意挑选晨间拉近和夫人的关系,没想到夫人会夸赞回来,且瞧着她害羞真诚的目光,大丫鬟内心一颤,怎么那么的,可爱啊!

    照理说,婚后第二日需要向长辈请安,戚象盈问过缠枝,哦就是帮她梳发的丫鬟,从此后她就是她身边大丫鬟了。

    缠枝说老夫人如今昏迷不醒,长公主常年待在长公主府,平日无需去请安,待字闺中的老姑婆也常年关在院子里,等闲不会随便放出来。

    因此,偌大的穆国公府,竟找不出能问安的长辈。

    哦认真来说真有一个,穆国公二叔,老穆国公的庶子。

    但那位穆二叔当年跟穆国公争夺国公位置,双方闹得很不友好,这些年几乎僵持不来往状态,昨日穆国公娶妻那位穆二叔没有过来喝喜酒,因而戚象盈也无需过去跟他问好。

    戚象盈正踌躇间,穆镜方派人过来,说让她去韶年院拜见。

    -

    戚象盈跟着缠枝前往韶年院,听缠枝解释,韶年院是老夫人的住处,距离她现在的院子不远,两处院子皆是国公府顶好的院落。

    戚象盈抵达韶年院时,穆镜方已经到了,正在仔细问询嬷嬷有关老夫人的情况。

    她默默站到他身后,安静倾听他跟嬷嬷详细对话,包括昨日老夫人有没有清醒,喂食过几次,有没有呕吐等等。

    穆镜方今日换了身青衫,长襟松垮披在身上,秋风扬起绣着云纹的衣角,姿态清朗,身形极为欣长。

    嬷嬷一边交代,一边望过戚象盈,眼内闪过慈爱笑意。

    戚象盈下意识扭头,顿了下,缓慢转回去,唇角轻轻翘起,回个微笑,而后垂下眼帘,再不敢随处乱看,佯装自个儿只是块木头墩子。

    了解完每日流程,穆镜方提脚走向内室,迈了两步,见戚象盈没动,偏头提醒她。

    “跟上。”

    哦,戚象盈眨眨眼,跟在他身后跨进内室,内室床脚跪着个小丫鬟,轮换守在老夫人床榻边,不能少了人,省得老夫人清醒她们不知道。

    穆镜方进来后,小丫鬟福身,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位置。

    穆镜方坐过去,帮穆老夫人掖了掖被子,盯着老夫人昏睡中安详的面容,沉默了会儿,轻声开口。

    “祖母,孙儿成亲了。”

    “没能让您亲自把关,您醒来后狠狠骂孙儿吧。”

    戚象盈看了眼穆镜方,这一刻,明明男子脊背仍旧坚韧挺拔,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心尖有些发酸。

    她想起先前打听到的信息,其实不用刻意打听,京城中人几乎都知道,穆国公由穆老夫人带大,跟穆老夫人相依为命,待祖母至纯至孝。

    穆镜方亲自伺候穆老夫人擦拭脸和手,细细为她抿过鬓角,穆老夫人最是爱端庄干净,就算睡着也不允许自己头发纷乱不堪。

    一切收拾好后,他站起身,久久望着没有动静的祖母,眼中闪过失落。

    还是不行吗?

    就算冲喜,也没有效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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