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包蓉是个孤儿,自她记事起便跟随着一个老大夫生活并学习医术,好在她天分不错又肯努力,于是小小年纪就已经独自为人看一些小病。

    老大夫为她起名包蓉,本意是想让她包容万物,心纳海川,可包蓉对自己的本性一清二楚,若是他人欺自己一尺,那她必还一丈,睚眦必报,不报不休。

    这种性格随着她的长大越来越明显,老大夫怕她总有一天闯出祸来于是教导越发严厉,对此,包蓉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老大夫是真心为她好。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不长久,在包蓉十二岁时,老大夫死了。

    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中,身形矮小的包蓉拖着老大夫的尸体穿过条条街道,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雪白,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刺骨的冷冻红,一双脚和左脸红肿不已,显然此前受过虐待,可她不管不顾,麻木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眼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有两个行人匆匆路过,见此惨状,其中一人欲要上前帮忙却被同伴拦住。

    “你作何拦我?”

    同伴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僵硬的尸体,摇摇头,“若你还想活命就莫要去。”

    那人一惊,诧异的视线在包蓉和老人的尸体上转了一圈落在同伴严肃的脸上,低声问,“这对爷孙身上究竟发生何事竟让你讳莫如深?”

    同伴把他拉到一边,“你有所不知,这老人是个行脚大夫,前些时日被城主请去为城主夫人看病,结果却把夫人害死了!”

    “这……”那人一时无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缘由。

    “所以城主大怒判了老人死刑,不过老人的孙女却觉得其中有内情,请求城主大人重审。奈何她人言微轻,多日来的奔波跪求都不曾得到回应,所以……”

    那老人曾为他看过一次病,手法娴熟,眼力老辣,断不是庸医,其中必定有内情。可惜人已死,具体是何也不得而知了。

    “快走吧,没看到城主大人的人在后面跟着吗?”同伴怕牵连到自身,赶忙拉着他走开。

    那人回头,只见两个神色不耐烦的官兵远远地跟在女孩身后,手中的刀在灰暗的天下锋利雪亮。

    尸体被拖出了城门,官兵甲跺跺冰冷的脚,透过哈出的白雾看了眼越走越远的单薄背影,碰碰身旁人的肩膀。

    “哎,你说为什么城主大人不杀了她?还要我们盯着她走出城门才能回来?”

    官兵乙转身往城内走,闻言烦躁地踢了踢湿了的半只靴子,“谁知道,走走快回去,我鞋子都湿了,穿着真难受。”

    “走走,这天儿可真够冷的。”

    两个官兵走远,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大夫常说偷得浮生半日闲,闲云野鹤的日子虽清贫但有滋有味,比神仙还要逍遥。

    于是,包蓉就把他葬在了他们常来采药的山上。冬季的山光秃秃一片不太好看,可到了春夏,周围的景色便会美不胜收。

    冻僵的手不知疼痛地挖出可容纳一人的深坑,待把老大夫入土为安,她的十指已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连日来的苦累让包蓉没有了多余的气力,她倒在小小的坟包边仰望灰蒙蒙的天际,任由悠悠飘荡的雪花落满全身。

    雪可真冷啊。包蓉如此想,然后深深闭上了眼。

    十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模样?

    只会嘤嘤哭泣的婴儿会成为活蹦乱跳四处乱跑的垂髫小童;妙龄如花的少女会成为他人之妇育儿生子;身体强健的不惑男子成为华发丛生的知天命……十年太久,久到一个人再也回忆不起自己十年前的模样。

    包蓉提灯穿过重重回廊,月光洒在地上像是盖上了一层白纱,绣着竹叶的裙摆扫动纱面,徒增神秘与诱惑。

    她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院落中,门前有奴仆早已等候,见到人恭敬地行礼,“包大夫,大人已经等您多时了。”

    “大人的身体怎会突然恶化?”包蓉将灯递给奴仆。

    奴仆俯首接过她手中的灯,“小的也不知。”

    余光中,她见奴仆面色犹豫似有隐瞒,眸光微动不再多问。踏过台阶,她轻扣三下门扉。

    “进。”屋内传出一道虚弱沧桑的声音。

    奴仆有眼色地守在门口,包蓉提裙进入房中,屋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她身上带来的寒意。

    “大人。”

    床上的老人看她一眼,抬手示意,“包大夫不必多礼。”

    包蓉微微一笑,熟悉地上前为其诊脉,片刻后凝重陇上眉心,“大人……”

    “包大夫有话直说吧”老人咳嗽几声,浑浊的眼睛看向面色犹豫的女子。

    包蓉轻叹,“大人,你已经时日无多了。在下曾告诫您禁止接触桃粉,否则药石难医。”

    “桃粉……”老人仿若恍惚,“下午只有阿远来过……”

    阿远是老人的孙子,极为得宠。包蓉了然,并不多言。

    老人忽地挣扎起来,她上前扶起,手下的皮肤松弛粗糙,泛着异常的青灰色,乃是中毒之兆。

    “包大夫,扶我去书桌那边,我要咳咳我要写……”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人踹开,来人带着一群奴仆走进房内,以往温文尔雅的模样变得几分狰狞。

    “阿远……”老人怔了片刻,随后怒气上涌,“逆子,你带人闯入我房中意欲何为!”

    阿远笑了笑,“阿公,你已经老了,何必再费心掌管城池?”

    “你,你为了权位竟敢毒杀我?!”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灰败。

    阿远冷笑,“你还不是同样为了权势害死了我的父母!阿公,我只不过是在效仿你而已。”

    老人大惊,“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沉思了瞬间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包蓉,“是,是你!”

    包蓉微微一笑,“大人,在下什么也没有说,是小公子聪慧自己猜到的。”

    “你,你们!”

    阿远提刀走到老人面前,“阿公,你该上路了!”说罢,刀尖猛地捅进他的腹中,不消片刻,人已咽气。

    包蓉蹲下身,神情似是怜悯,“大人,当年你为了掩盖家中丑事污蔑杀害我的阿爷,是否想过今日?”想也好,不想也罢,总归这件事要做个彻底的了结。

    身后的阿远再度提刀靠近,“包大夫,你也该走了。”

    锋利雪亮的刀尖刺来,她闪身躲开,在不远处站定,看着男子欲要上前结果吐出血来,神色从阴狠逐渐震惊。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就在你杀了他时。”包蓉瞥了眼地上早已凉透的尸体,“小公子,我在贵府做了六年的女先生,承蒙关照。”

    她缓缓穿过地上横七八躺的尸体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了,大人不是你的祖父,而是你的亲生父亲。”

    闻言,阿远蓦然睁大眼睛,气绝身亡。

    当年老大夫为城主夫人看病,意外发现了城主与儿媳偷情的丑事,所以才祸到临头,被污蔑杀害城主夫人而亡。

    阴霾了多日的天终于下了雪,包蓉仿若赏玩山水一般信步走出城外,不知走了多久,从天黑到天亮,从雪生到雪停,深浅不一的脚印最后在一座山顶停下。

    气力耗尽,她跌坐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坟前,良久,开口,“阿爷,我知晓你不喜我为你报仇,但我不甘心……”

    “到了地下你轻点骂我吧,这毒真是太疼了……”

    包蓉的唇角溢出一串鲜血,滴在雪地上,刺眼夺目。身躯猛地倒地,沉重的眼皮在漫天飘舞的雪白中缓缓合上,浑然不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悄无声息地看着。

    多日后,床上的女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中醒来。

    包蓉看着窗外翠绿生动的美景,一时怔愣。有人走进屋内,她转眸看去,是个俊美异常的男子。

    “是你救了我?”

    男子十分高冷的点头,递上一碗乌黑的汤药,见人不接,又往前一送。

    汤药的味道并非苦涩难闻,反而带着清新的草叶香,让人神清气爽。

    包蓉轻轻推开汤碗,“多谢你的好意,叨扰多日,我还是离开为好。”说着,她从床上起身,还未站稳双脚一软整个人便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本就疼痛难忍的身体被这么一跌更加痛入骨髓,包蓉使出全部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发出声音,苍白的下唇此时变得血迹斑斑。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面前,抬头看到那人蹲下身与自己对视,清冷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

    “你们凡人真是奇怪,很喜欢把自己弄得很惨么?”

    闻言,包蓉苦笑一声,翻身瘫在地上,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或许只有我是如此罢。”

    “我救了你。”

    冷不丁突然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男人,略微混沌的脑袋彻底清醒,“你要我做什么?”

    话本子上面救了人之后要该怎么说来着?男子沉思片刻,从脑海中数万本的书册中找出了只言片语。

    “你们凡人不是很流行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么?你就以身相许罢。”

    他的表情很是严肃正经,让人误以为他在说一件很重要很不得了的事情。

    十分奇怪的,包蓉沉寂多年的心竟然有了兴趣。

    她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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