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辂下去后，崔钰问出了方才就想问的问题：“是你叫江唤将她捉来的？”

    左慈双手一摊，“江唤是你的人手，我可使唤不动。”

    崔钰带着嗔怪的眼神盯着左慈。

    左慈乖乖投降：“我只是在你要抓的程序员名单里，添加了一个人名而已。”

    边草一听，立刻明白自己为啥会突然猝死，在心里又将左慈骂了一万遍。

    崔钰走向书案，在一堆文书里翻找出一张写满名字的册子。

    他翻开一看，末尾处果然加了一个名字：“边草”。这个字迹连他自己也没看出来是别人仿写的。

    “胡闹！”崔钰甩袖，“这名单上面都是阎王要的人，他们下来暂时是不入轮回的，都要去修复地府系统。”

    左慈面色轻松，指着边草说：“她也是程序员，完全符合修复地府系统的资格。”

    崔钰看向边草，仿佛在问，你真的是程序员？

    边草点头承认，“但是我才刚实习转正，连人间的计算机程序都还没摸透，要修复地府的运行系统怕是百无一能。”

    左慈对着边草嬉笑道：“没事，只要你有计算机思维就可以。而且，那群老程序员的头脑可能不太灵活，加上你这样的年轻血液，正好！”

    边草一股火直望头顶窜，就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就随随便便剥夺我努力奋斗的一生吗？

    左慈看着她无能狂怒，还有使劲隐忍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玩！又自顾自狂笑起来。

    崔钰摇摇头，难得再与左慈计较，就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案前继续批阅生死簿了。

    边草站在一边，只觉得这个崔判官就像那些宠幸妖妃的昏君一样，养的男宠如此胡作非为也不管。

    在抓鬼名单上随意添加无辜之人的名字，他竟就这样算了。

    她时不时转头看看床榻上的高高兴兴躺着的左慈，满脸厌恶。

    左慈故意找她逗乐，说道：“小草，你杜老师这次没出来救你吗？”

    边草不接他的话，继续站着不动。

    左慈嘴不停，“你别对我敌意这么大，昨晚我不是真的要杀你，我只是为了引你杜老师出来。”

    边草狠狠瞪了他一眼，以示愤怒。

    左慈继续厚脸皮同她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杜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吗？为什么警察说他已经死了，后面又能出来救你？”

    边草实在忍不住回嘴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杜老师的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被我拉到地府做鬼来了。”

    边草咬牙切齿，心中恶气乱窜。

    正在此时，管辂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鬼差，边草一看，正是江唤。

    江唤跪下请罪，“属下没有看管好鬼魂，竟让她跑到大人的府邸来了，还请大人责罚。”

    崔钰抬手，示意他起身，“不关你事，是系统出错的缘故。你之后把这件事记录上报就行。另外……”他看了看边草，“她不在名单上，你将她带回人间去吧。”

    边草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望向崔钰。

    判官大人，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你是如此正直无私的地府父母官。

    到了人间我一定去庙上给你烧香送纸，一辈子为你朝参暮礼。

    左慈从床榻上下来，走到边草身旁，欠身歪头到边草的耳边轻声道：“别笑早了，你走不掉的。”

    边草只觉身边这人晦气，不回话。

    管辂对边草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立刻快步跟着江唤出去了。

    接着，管辂也退下，房内现在又只剩下崔钰左慈二人。

    左慈走到崔钰身边，翻出一份文书边看边说：“你现在把她送回人间，后面我也会以阴天宫的名义捉她回来的。你知道的，那些程序员要修复系统，最后都要经过我们阴天宫。”

    崔钰抢回他手上的文书放好，“我不管你后面要做什么，在我这里，我的手下抓错人了就要送回去！”

    “你知道我抓他是为了杜老头！既然是为了杜老头，我就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何必折腾一番，把她送来送去，受苦的不还是人家女孩子嘛。”

    “你要找先神，可以想其他办法，何必与一个普通凡人过不去。”

    左慈摸摸下巴，略带得意，“杜老头昨天也与我说，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还让我去三生石查验。看完三生石的镜像记录我本来是有点信他的话了。但我方才看你看她的眼神，又觉得有必要把这个凡人抓在身边，至于后面能不能用得上，谁知道呢？”

    崔钰无言以对，他也没意识到，方才自己看边草的第一眼，那种惊诧感是那么明显。

    “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在地府被称为神憎鬼厌第一人！”

    左慈一点也不觉得被侮辱，反而一脸骄傲，“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看到她时想到了谁？”

    崔钰很难说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保持沉默，而不是告诉对方一个假的答案。

    左慈看他不语，知道再怎么逼问他也不会回答的，便准备告别了，“多谢你帮我消除印记，我先回阴天宫咯，坐等你的程序员们到岗。”说完他向门外走去。

    人消失后，左慈高喊的声音又传来：“对了，顺便告诉你，看完三生石里她的前世幻境后，我把存档删了。”

    崔钰听完闭目倒吸一口气，看来边草是回不去人间了。

    *

    边草跟随江唤又回到了鬼门关。

    边草不解，“为何我们还要来鬼门关，不是要回人间吗？”

    江唤解释道：“要回人间也要先踏进鬼门关，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最后到三生石调取你的档案，拿到办事编号才能送你回去的。”

    “这么麻烦？”听起来好像这一切只是为了拿个号，这就是地府挂号的流程？

    “我们抓错了人，也要记录存档的，这和我后面的年终绩效挂钩。”

    说到绩效，打工人边草狠狠共情了，“既然抓错了人，照实上报的话，肯定会被扣绩效的吧？何不干脆悄悄把我送回去，假装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情。”

    江唤一脸抱歉，“以我的法力和等级，还没有能力送你回人间。只能依靠地府系统，走正规流程将你送回去。而且……如果被发现作弊的话，会加重处罚的。主要这也是崔大人的名单出错造成的，我没必要冒这个险。”

    看来地府打工人也不容易啊。不过崔大人也真是古板，以他的法力和修为肯定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将自己送回人间吧，何必麻烦手下走这么多程序。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命运对地府判官而言，和路边的一颗杂草又有何区别呢。能让手下按程序将自己送回人间，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踏进鬼门关后，边草发现自己的衣服从生前的现代服饰，变成了一件古代素衣。

    “这是地府统一的鬼魂服饰。”

    还挺周到的，不然黄泉路上，大家有的穿棉衣，有的光屁*股，就不雅观了。

    黄泉路的两旁满是盛开的彼岸花，一片血红蔓延，让边草心头一震，不亏是地狱装修风，让人不禁生出一股悲凉感，下一刻就想喝了孟婆汤抛却前生，堕入轮回。

    看着弯弯绕绕的黄泉路夹在无边的腥红之中，好像这条路是专门为自己定制的赛道，让她除了抬脚向前走，别无他想。

    人生的路难寻难走，做鬼的路倒是一条明媚的康庄大道呢！

    大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牛头与马面的雕像。

    江唤好似导游介绍景点：“最初引领新鬼们从鬼门关到奈何桥的便是牛头马面，如今两位鬼神高升，这样的小事都交给我们下面这些小鬼差来办了。”

    边草会意，“就像现在捉鬼的也不是黑白无常。”

    走了一阵，绕过好几个弯儿后，边草突然看到右边的彼岸花丛里藏着一道门，那道门与之前自己踏过的那道，似而不同。

    边草好奇，难不成鬼门关不止一个？

    江唤解释说：“地府早期只有我们刚刚进来的1号鬼门关，右边那道是2号，是由一位先神在升级地府系统的时候新开通的。”

    原来，地府的鬼魂来源一共分三种：

    一种是有人祭拜烧纸的鬼——死后在中阴界停留数日，待有人祭拜烧烧纸后再靠系统自动传送到鬼门关。

    所谓中阴界，就是阳间与阴间的中转站。还没进入地府的鬼魂，死后就在这个中转站歇脚。

    第二种是鬼差直接去人间缉拿，就像边草这样的。

    第三种则是无人祭拜烧纸的鬼——死后在中阴界受煎熬七七四十九日，再由鬼差去中阴界带到地府。

    第一种鬼魂无需鬼差带领，全部自动传送到2号鬼门关。

    第二、三种的鬼魂则由鬼差领到1号鬼门关。

    一般来说，进入现代的人们，很少会是第三种情况。倒是其他幻境的人类，死于战争饥荒的时候，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说到人间幻境，边草的好奇心再次上来，“听说我生前所处的人间，是十三号幻境，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平行世界的幻境？”

    江唤点点头，“人间确实不止一个世界，其实是根据你们人类的历史进程，按时间维度分为13个幻境，一个幻境的轮回期从100年到1000年不等。简单来说，仙界把人界的时间砍成了13段，每一段都在独立地向前运行。”

    “你们能同时看到13个世界的发展进程，并能随意穿梭到任何一个幻境捉鬼？”

    “是的。”

    天庭在刚开始创造地府这套系统的时候，人间的幻境号码没有现在多，人类的数量也没如今这般庞大，当时大部分的鬼魂都是黑白无常亲自去人间捉拿的。

    后来每天死去的人太多，许多鬼魂在人间飘荡许久也不被捉到地府去报道，渐渐地，便生出事端来。

    没被捉走的鬼魂们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晃荡，觉得无聊了，就成群结队地搞事情。比如去吓人，或者同妖精鬼混，还有去调戏道士的，又或被骗子忽悠去修仙的，还有更惨的：直接被怪和魔吃掉……闹得三界不得安宁。

    总之，天庭为了阻止这种混乱局势，也为了减轻黑白无常的工作压力，慢慢招编了一些鬼卒进入地府系统工作。

    到后来，入编的鬼卒越来越多。但即使如此，人间的鬼魂也不能全部按时捉拿送进地府。

    再后来，有个聪明的小神仙就想了一个法子，联合太上老君开发了一套系统，让死后的鬼魂只要一断气，就自动传送到鬼门关外，再排队走上黄泉路，省去捉鬼拿人的中间程序。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这套系统推行使用的那天，同一时间段内去世的鬼魂瞬间堵在鬼门关，加之刚刚死的鬼都带着极大的怨气，个个都是不计后果的主，反正已经死了还能咋地。

    鬼与鬼之间稍微有点矛盾就产生冲突，现场也没有足够的鬼差维持秩序，现场很快便乱作一团。

    看到鬼门关乱成一锅粥，原本负责带领鬼魂从鬼门关走上黄泉路的牛头马面，也慌了阵脚。

    他们加快速度将鬼魂送上黄泉路，但黄泉路之后是忘川河，忘川河上只有一条狭窄的奈何桥可以通行。

    前面的疏通速度慢，后面的拥堵情况便逐渐加重。

    紧接着，黄泉路上很快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黄泉路边的彼岸花也被践踏地满地泥泞。

    奈何桥上，陆续发生落水事故，导致很多鬼魂和鬼差掉入忘川河，变成了再也没法上岸投胎的怨灵。

    要知道，忘川河里的怨灵都是死后不愿投胎，也不愿或没资格在地府当鬼卒的怨魂，在别无选择的绝望之下才跳入的忘川河。

    现如今因为这场事故，许多鬼魂后面的程序还没来得及走，就被稀里糊涂地推进忘川河了。

    这个情况很快就被阎王知晓。

    阎王紧急前往事故第一现场，眼前一片糜烂的腥红与混乱，让他震怒，立刻命令关停新系统，启用原先的模式，并详细写了一封奏书上报天庭。

    当初天庭要启用新系统的时候，阎王就对这个做法颇有微词，因为一旦所有的鬼魂都能自动到达鬼门关，那地府几万负责捉鬼的鬼卒就要失业下岗，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习惯了地府的生活，也看透了人间的幻境，已经无法再重新投胎做人。

    总不能大家都去跳忘川河，做那没有意识的怨灵？

    这些失业的鬼魂如何安置，如何才能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混乱，令阎王十分头疼。

    于是，踩踏落水的事故一出，阎王在奏疏上又添油加醋了几笔。

    玉帝一看奏疏，博然大怒，责怪这套方案没有经过提前测试就直接采用，让下面的人好好反省。

    太上老君作为配合者，提供了大量的法器法宝配合新系统运转，本想着等事成后分点功劳。

    不成想开张这天就出了岔子，他的前期投入全部打了水漂。

    于是十分不满当初那位拉他下水的小神仙。

    小神仙在天庭也没亲没故，没人替他说好话，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只是地府的老问题还是没解决，后来通过太上老君的周旋，阎王决定采用一个折中的法子：

    将系统做进一步优化，转世投胎的通道一分为二：一个通道直达鬼门关，一个通道则是中阴界。

    至于哪些鬼去中阴界，哪些鬼直达鬼门关。太上老君又有他的一番说辞。

    直达鬼门的新系统，其实需要天庭地府提供的灵力维系，而这灵力的来源便是当初太上老君提供的法器法宝。

    然而这些法器法宝的练就，靠的是天庭提供的灵力。

    灵力的来源又离不开人间供奉的香火与感恩之情。

    所以，太上老君便提出了一个门槛来分化鬼魂的去向，如果有亲人祭拜烧纸的，就可以直达鬼门关。

    如此一来，太上老君可以收一部分人间祭拜的灵力回去，也不算做了赔本买卖。

    而那些没有亲人祭拜的鬼魂，就先让他们去中阴界停歇一段时间，只要能在四十九天到地府报道即可。这样，也可以给予鬼差们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捉鬼。

    这也是鬼门关1号门和2号门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