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龙楼》③
京都，华阳宫。安乐，风风火火跑进来，不等拜见，就开门见山，道：
“母后，您疯了么？”
“母后！”
安乐心烦意乱，几乎气急败坏。
“吾跟您说了多少次，那宁韫雪清高冷情，心思深沉，太子十分不喜，和她根本不可能。”
“那可是帐中香！您就不担心，万一中毒的是四王兄么？”
“母后，您到底为什么阿？就为了一个宁家？还是，还是为了暻王？”
“什么宁家？哪个宁家？你连声舅舅也不会叫么？”
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也有些恼羞成怒。
“自古受命帝王，继体守文之君，要想坐稳东宫，哪个不要外戚相助？宁国舅再不成器，也是你们的亲舅舅，血浓于水，不比姜家忠心耿耿？”
“正妃也就罢了，侧妃也不配么？”
安乐被气得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乱跳，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缓了缓，才恢复清明。声音，却有些发抖。
“母后，四王兄不是二王兄，卧榻之侧，怹不会容忍任何人掣肘。”
她强压着情绪，尽可能恭敬，道：
“太子为人清高，本就没什么声色侍御之好，和太子妃一直分居，不要孩子，必然，也有怹自己的道理和考量。”
“可，可这不代表怹们夫妻不睦，更不代表，怹心里没有太子妃。”
“莫说一个东施效颦的宁韫雪，就是秋恩阳来了，王兄也不可能……”
“怹就是故意和本宫作对！”
一听‘秋恩阳’三个字，王后瞬间暴怒，站了起来。
“安乐，你心里明镜，王家三代纯臣，是中立派，王道娥更是悲悯多思，宽仁不严，绝非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那么多贵女里，他偏偏就选中了她。”
王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道：
“你走罢，本宫乏了。”
安乐，却不依不饶。
“母后，您真的不知道，王兄为什么坚持选王氏么？您就没发现，王氏的眉眼，和柔嘉的个性有些像您么？”
“为什么，为什么您母仪天下，垂范后宫，连大王兄，三王兄都能视如己出，关爱有加，却唯独对四王兄那么苛刻？”
她哽咽道：
“父王膝下五个儿子，个个天资聪明，品德兼优，可若论肃俭勤学，克己维谨，谁能比得过四王兄？读书时，怹每天三个时辰都睡不到，连除夕和元宵节，都要去文华殿早读。”
“可这么多年，您有夸过怹一句么？”
“您心里眼里只有二王兄，您的儿子也只有二王兄和六王兄。”
“太子只是嫡子，永远不是儿子。”
安乐膝行三步，紧紧拉着王后的衣摆，哭道：
“母子连心，您，您真的，真的对四王兄没有半点心疼么？”
王后背对着女儿，也是红了眼眶。
“本宫乏了，你走罢。”
“母后！”
“母亲！”
青胭，看看早已泪流满面的王后，赶紧过来，好言劝安乐起来。
“公主，这件事的隐情和蹊跷，王后娘娘三言两语，也和您说不清。但，娘娘也是被小人挑唆，利用的。”
“何况，公主，这当务之急，还是王家那边阿。”
安乐，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母后，进宫前女儿骑马，特意去了趟大顺斋。买了您最喜欢的八珍糕和胃康卷。温和补气，健胃益脾。最适合冬天食补了。”
夏至，这才端着点心进来。
“王后娘娘金安。”
王后背对着安乐，忍着眼泪，点点头道：
“雪天路滑，骑马慢点儿。”
“女儿过几天再来看您。”
“好。”
出了华阳宫，安乐就去了倦勤殿，但，只把食盒交给了杨建光，并没有进去。趁天色尚早，她还得去一趟太子府。
‘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将心比心，有些话，她说比燕暄更合适。
但出乎安乐意料，王道娥，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一见到她，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关心起燕王和王后的身体；接着，十分后怕的哭诉，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不住感戴二天，没有中毒入魔，伤了太子；再然后，上嘴唇儿一碰下嘴唇儿，就把罪魁祸首扣到了敬贵妃的头上……
王道娥，半靠在靠枕上，一只手握着安乐，一手捂着心口，泪水涟涟，道：
“就因为，因为太子不同意纳姜家女为侧妃，贵妃娘娘也不至于设此毒计，非要置我于死地罢？”
“那可是帐中香，怹就不想想，万一殿下也中毒了怎么办？”
“太子妃。”
安乐见她小脸煞白，冷汗淋淋，赶紧扶着她躺下。
“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叫御医……”
“公主，你四王兄的性子，你最了解，锋芒毕露，锐意直行，却不懂韬光养晦，加绪含容之道。敌不可假，可敬贵妃不是敌人阿。”
“即便，怹一时糊涂犯了错，但，念在怹服侍照顾陛下这么多年，又为陛下养育了昶王的情分上，同父同天，血浓于水。也万万不可执法如山，置怹于死地阿。”
王道娥，紧紧拉着安乐的手。
“公主，你一定要劝住殿下和二殿下。”
“太子妃，太子妃不委屈么？”
王道娥泪眸低垂，默了半晌，缓缓道：
“太子比臣妾委屈。”
“太子妃殿下德慧双修，宽大为怀，必有后福。”
说着，安乐突然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头。
“安乐代娘娘，给您赔不是了。”
“公主万万使不得……”
“四王兄虽然高冷寡言，却是善良仁义，敢爱敢恨之人。吾不想替四王兄辩白，可，怹心里是真的有您的。”
“成亲后，四王兄和吾夸您，夸您人如其名，聪明豁达，秀外慧中，‘晴瞳晴瞳’，一双眼睛更是生的顾盼生辉，灵秀美丽。”
安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当着王道娥的面，真的哭了出来。
“靖京哗变后，吾就没见四王兄笑过，那次，是怹三年里第一次笑着和吾说话……”
王道娥强忍着心痛，伸手去拉她。
“公主，快起来说话。我受不起阿。”
夏至，这才过来，扶着安乐站了起来。
安乐背过身子，稍稍平复心情，再转头，又是那副英气照人，星灿月朗的笑颜。
“当初，您派人去吾府上拉水，吾还觉得您是病急乱信，不好置评，而今，却是后怕不已。”
既然，话已说开，帮着给王道娥换了药，安乐便告辞回府了。想着：
‘太子妃都深明大义，不予追究了，王家那边自然不敢再节外生枝，畅叫扬疾。况，这会儿已近傍晚，自己突然拜访，也不合礼数。还是，明天写张拜贴，再登门请安罢。’
‘三代纯臣，三起三落，还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哪有什么至真至善，枵腹从公之人？太子妃……’
她突然莞尔一笑。
“夏至，你拿着本主腰牌，去趟薛府，把姐姐接出来。就说，吾约怹去大官湖看冰灯，吃糖葫芦。”
“这么晚了？郡主还能出来么？”
安乐凤目一瞪。
“笑话。”
夏至，缩缩肩膀，不敢再多嘴多舌。
“诺，奴婢这就去。”
太子府。夜里，燕暄下值回府后，才听说午后安乐来过了。
王道娥含着一块酥糖，靠在燕暄怀里，一勺一勺乖乖喝药，却总忍不住偷看他。
“看什么？本宫脸上有金子阿？”
“公主说，您夸我人如其名，‘晴瞳晴瞳’，一双眼睛生得很漂亮？”
燕暄先是一愣，好不尴尬，却也没有否认。
王道娥心里甜蜜，竟撒起娇来。
“怎么说的？我想听殿下亲口说出来。”
“好好喝药，凉了更苦。”
“如果我一口喝了，殿下就……”
王道娥，伸手想去端药碗，无意触到一处勃然，瞬间脸红过耳，再不敢乱动乱扭，一口干了大半碗苦药，连那么大一块儿酥糖，都囫囵吞了。
燕暄，从背后轻轻抱着她，姿势却十分不自然。可他越是这样，王道娥就越觉得有趣。
居然从被子里掏出一只手，偷偷攥住他，百般抚摸起来。
夫妻俩打了三个月冷战，没有同房，燕暄，怎么扛得住这般撩拨，赶紧摁住那只不老实的小手。
“不可。”
“可。”
说着话，王道娥居然一翻身，骑到了燕暄怀里。主动吻了上去。
“晴曈你好美。”
“哪里美？”
“人如其名。”